外面天色黑暗，休息室内台灯发出的昏暗灯光在“啪嗒”声中被强烈的光亮所取代。

贺缘溪靠着床，双眼空洞的喘着气，十九年了，她还是摆脱不了这个噩梦。

冷静了一会，贺缘溪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拉开床尾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糖盒。

一打开，贺缘溪看着里面仅剩的一颗糖，犹豫了一下，又把盒子合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冷水洗了个脸，贺缘溪双手撑在洗漱台两边，看着镜子里满脸水渍的自己，抬手摸着耳后的疤，轻声说道：“没事了，一切都好起来了，都过去了，你是最棒的，你要好好活着，过得比他们好才能气死他们。”

站了一会，贺缘溪出了卫生间，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多，再看看外面逐渐泛白的天，做了一朝噩梦，再睡不可能了，倒不如出去走走。

早晨的大街，沿路走过几乎没什么人，贺缘溪看着不远处亮起灯的早餐店，脚步加快了些。

“王叔李姨，现在有早餐卖吗？”

贺缘溪站在早餐店门口，瞧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一男一女。

闻声，厨房里忙碌的两人抬起了头。

“是小贺啊。”王军看着站门口的贺缘溪，笑出声，“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和你李姨刚蒸上包子。”

“是啊是啊，别站门口了，快进来坐着，”李巧玲附和着，“包子你多半是等不了那么久了，不过我刚煮好面，你要不嫌弃，可以来尝尝我的手艺。”

贺缘溪本想婉拒，等着包子出笼就好，奈何话还没说出口，肚子莫名其妙叫了一声。

犹豫了一下，贺缘溪出声答应了下来，她饿了，不吃东西不行。

贺缘溪坐在小桌上，安静的吃着李巧玲刚给她盛出锅的面。

“怎么样？好吃吗？”李巧玲瞧着贺缘溪吃了一大口，忍不住想问问。

贺缘溪把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一个劲点头，“好吃，李姨你手艺真好。”

得了肯定，李巧玲高兴的笑出声，“好吃那你就多吃点，不够吃我再给你煮，保证管够。”

“嗯，谢谢李姨。”

看着李巧玲脸上的笑容，贺缘溪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家早餐店她几乎每天都来，一来二去就和这家店的两个老板熟悉了起来，偶尔忙的不行的时候，她还会帮忙送一下老板的孩子去学校。

贺缘溪正专心的吃着碗里的面条，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缘溪姐姐！”

一抬头，楼梯上的小孩正快步朝她跑来。

筷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贺缘溪整个人就被人抱住了。

王理激动的不行，“姐姐姐姐，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腰被抱住，贺缘溪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自然的揉上了王理的小脑袋瓜子。

“姐姐今天饿了，所以就来你们家找你爸爸妈妈吃早餐啦，我们小理理今天怎么也起这么早啊？”

王理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姐姐我们一样唉，我也是饿了就想着起床来找爸爸妈妈拿东西吃。”

王理话刚说完，李巧玲就端着一个小碗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别闹着你缘溪姐姐了，她还要吃饭。”

王理被李巧玲强行抱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瞧着王理噘起的嘴，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贺缘溪笑出声，“没事的李姨，理理不会闹着我的，而且我也吃的差不多了。”

“就是就是，我才不会闹着姐姐吃饭，我很乖的。”王理在一旁接茬，脸上又带上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闻言另外两人都被逗笑出声。

李巧玲伸出手指戳了戳王理的脑门，“你哦，就你话多，哪有自己夸自己的，赶紧吃你的面吧，再不吃就成坨坨了。”

听见面要成坨坨，王理赶忙伸手抱着碗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低声说：“赶紧吃赶紧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贺缘溪瞧着王理狼吞虎咽的模样，失了神，她小时候好像也是这番模样，甚至这种习惯延续到了现在，这么多年她才明白，这些习惯不过是自愿和逼迫的区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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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贺锦玉冤枉被打，贺缘溪见着贺锦玉就躲得远远的，实在躲不开便闭着眼睛装睡，能躲一劫是一劫。

一开始这个方法很好用，后来时间长了方法不管用了，不论贺缘溪怎么躲，贺锦玉总会变着法的找她的不痛快。

好在，唐文宜没再打过她，但每天的谩骂却在贺锦玉的挑拨下从未断过。

来到这个所谓的家，贺缘溪每天最期待的地方变成了学校，那里有老师，有同学，虽然她还没有朋友，但班上氛围很好，她很喜欢。

“同学们，把你们的书翻到四十八页，今天我们来学一下这篇文。”

哗哗的翻书声让贺缘溪感到放松，父母虽然不喜欢她，可他们给她报了学校，让她能来上课，她感到很开心。

一节课，贺缘溪感觉自己还没听够就下了课，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看着手里的书。

贺缘溪正认着书上的字，还没认几个，“啪”的一声，手里的书被按在了桌上。

贺缘溪看着书上多出来的那只手，不要猜她都知道是谁。

“一天天看个破书我也没见你学习有多好。”贺锦玉嘲讽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躲贺锦玉躲的久了，一被贺锦玉主动找上，贺缘溪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发抖。

“我问你，我抽屉里的十块钱是不是你拿的？”

贺锦玉厉声问着，声音大到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贺缘溪一下抬起了头，语气激动，“我没拿！”

贺锦玉依然不依不饶的说着，“不是你拿的你那么激动干嘛？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你把拿我的钱交出来。”

“我说了我没有，你的钱不是我拿的。”

“我整个屋都翻遍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偷我的钱？”

贺锦玉推开了贺缘溪，一把扯过了课桌里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丢到了地上。

“你干嘛？！”

贺缘溪看着自己的书本被丢的满地，心里的委屈一下上了头，眼泪水在眼底打转。

“我那十块钱是爸爸妈妈奖励我的，你自己没本事挣不下来奖励你就打我的主意，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贺锦玉翻找着贺缘溪的书包，没一会，还真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十块钱。

当贺锦玉把那张钱举起来的时候，贺缘溪清楚的听见耳边传来了各种议论声。

“你还说不是你偷的，我都从你书包里找到证据了你还不承认，你果然手脚不干净。”

贺锦玉拿着手里那张十块钱冲着周围围成一圈的人大声说着：“你们看，这就是我丢的十块钱，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的奖励，你们都看见我从她书包里收出来了，她现在还不承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大家的眼中，十块钱是大钱，可以买很多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里面有声音冒了出来，“老师说了，偷东西的人都是坏人。”

紧接着，陆陆续续的什么声音都有，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是骂人的话。

贺缘溪咬着牙强忍着委屈，伸手去抢贺锦玉手里的钱，“你把我的钱还我，这是外婆给我的，你把它还我！”

贺缘溪伸着手却怎么都碰不到贺锦玉手里的钱，还被贺锦玉狠狠的推搡在了地上。

“哐当”，课桌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响，贺缘溪捂着磕破皮的手，心里难受的不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你不仅偷东西，你还撒谎，你就是个撒谎精，小偷，你是个坏人。”

贺锦玉的话，带起了一旁其他人的话头，纷纷指着地上的贺缘溪骂。

没一会，班主任冲了进来，在看见乱成一团的班之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了解大致情况之后，班主任把两人带去了办公室，谁都说那十块钱是自己的钱，没办法，班主任只能打了电话让家长来一趟学校。

唐文宜赶到学校的时候，一进门就冲着班主任道歉。

班主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唐文宜之后，唐文宜没有犹豫的直接把话说出了口。

“老师，那钱确实是我们给锦玉的奖励。”

班主任没想到唐文宜回答的这么快，不确定似的又再确定了一遍唐文宜的意思，“所以，这十块钱是贺锦玉的，而不是贺缘溪的？”

“对，是锦玉的。”唐文宜坚定点头。

班主任看着唐文宜坚定的模样，又再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贺缘溪，终是把钱交到了唐文宜手里。

“钱拿好，两个孩子今天先带回去吧，以后尽量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班主任指了指一旁的贺缘溪，“还有，孩子受伤了，已经处理过了，校医说这些天不能碰水。”

“是是是，不好意思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我马上把她们带回去教育。”说着，唐文宜吼了一声贺缘溪，“杵着干嘛？哑巴了？快给老师道歉。”

贺缘溪被吼的一抖，捏着自己被创可贴覆盖住的伤口，哽咽出声，“对不起老师。”

三人刚走出学校的大门，唐文宜嫌弃的甩开了贺缘溪的手。

“好啊，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会了偷钱，还学会了撒谎，当真是长本事了。”

唐文宜嗓门很大，大到引来了保安和过路人的视线。

许是被人围观的感觉让唐文宜感到羞耻，唐文宜的声音小了些，“我现在不收拾你，让你再多蹦跶一会，等回去了我再给你算账。”

贺缘溪清楚的感受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害怕的直发抖。

贺缘溪本以为回到家又是一顿无端的打骂，可这次，唐文宜没有打她，而是让她跪在了阳台高出的边缘上。

“我没让你起来就一直跪着，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奸耍滑，你就等着被打死吧。”

唐文宜撂下一句话便转身去了卧室哄贺锦玉。

贺缘溪跪在阳台上，看着窗外一点点落下山的太阳，内心是庆幸的，跪着总比毒打好，至少身上不会再痛。

一开始贺缘溪还撑得住，可时间久了，贺缘溪的两条腿又酸又疼，膝盖磕在阳台本就不宽的边缘上，脚蹬着地，中间是完全中空的空隙，只有两个支撑点，两只脚不用劲蹬着，全身所有的重量就都只能压在膝盖上，剧痛难忍。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天色从橘红变成白灰，再变成深黑，双腿从一开始的酸痛，到后来的发麻，再到没有知觉，贺缘溪越熬越难受。

接近一天没吃饭，又累又饿，贺缘溪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虚脱，就在快要跪不住的时候，唐文宜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起来吧。”

唐文宜把装着饭的碗丢到了贺缘溪旁边，陶瓷的碗和地砖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是筷子滚落触地的声音。

贺缘溪轻偏过头，垂眸看着停在自己脚边的筷子，挺直的腰背弯了下去，缓慢伸出手捡起了地上的筷子和那碗饭，就着脸颊滴落的眼泪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了那泛着苦味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