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晨光总是带着一股湿冷的清冽,老洋房的雕花窗棂将光线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落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地板上,木梳桐踩着微凉的木质楼梯往上走,牛仔外套的衣角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虞瑰夏”三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木老师,早啊。”道具组的师傅正往二楼走廊的壁龛里摆放复古座钟,看见她便笑着打招呼。
“芮导已经在书房等你了,说要顺一遍今天的对手戏。”
木梳桐点点头,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推开书房的门。
芮云轻正坐在老式皮沙发上看分镜脚本,黑色丝绒旗袍的裙摆垂落在地毯上,袖口的暗纹玫瑰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听见开门声,她抬眸看,眼底带着一丝刚从剧本里抽离般的沉寂,很快又染上温和的笑意:“来了?先坐,我刚看了下今天要拍的戏,有个细节想跟你聊聊。”
木梳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芮云轻的手腕上。
昨天开机仪式上,她别在领口的银色玫瑰胸针,此刻正放在手边的茶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木梳桐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哪段?”
“这里,”芮云轻翻开剧本,指尖点在某一页,“冉浮发现冉浔书房里藏着的虞瑰夏的照片,这段戏你的情绪转变要快,从好奇到震惊,再到隐约的心疼,不能太直白。”
她抬眼看向木梳桐,语气放轻,“就像……你小时候发现我偷偷藏着你送我的、已经融化的奶糖那样。”
芮云轻不仅是一名导演,也是一名演员。
论资质,论年龄,姐姐好像,永远比他她厉害。
从小到大,她也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走。
她早就想放飞自我,或者说,让姐姐也跟着她走,可好像,她却享受这种过程。
木梳桐的心猛地一跳,那段记忆她以为早就被时光冲淡了。
七岁那年她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奶糖,偷偷塞给芮云轻,结果被太阳晒化粘在糖纸上,芮云轻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藏在书桌的抽屉里。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
姐姐肯定是对她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木梳桐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却悄悄攥紧了沙发的扶手。
“试一遍?”芮云轻站起身,走到书房中央的复古书桌旁,拿起桌上摆放的相框。
道具组特意准备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眉眼依稀有着木梳桐的影子,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温婉。
她背对着木梳桐站定,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冉浔独有的隐忍:“你不该来这里的。”
木梳桐立刻进入状态,脚步轻快地走到她身后,视线落在相框上,瞳孔微微收缩,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和好奇:“这是谁?虞瑰夏……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芮云轻猛地转过身,眼底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抬手想将相框藏在身后,动作却顿了顿,最终只是紧紧攥着相框边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关你的事,把它放回去。”
“卡!”芮云轻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情绪很准,但可以再收敛一点。冉浔习惯了伪装,即使被撞破秘密,也不会轻易暴露太多脆弱。”
她走到木梳桐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刚才的眼神太直白了,像把心里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回去的话,我记得你很喜欢看小说吧,过几天,可以稍微的看一下小说,回忆一下。”
“我记得,你很会带入画面,可以尝试。”
木梳桐脸颊发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桌,后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好的,姐姐。”
芮云轻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碰到她后腰的瞬间,动作微微一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木梳桐连忙站直身体,避开她的触碰,心跳却像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戏里的亲密是剧本安排,可戏外这样不经意的触碰,总能轻易撩动她心底最敏感的弦,让她分不清哪些是营业,哪些是真心。
演员最忌讳的,就是将真情实感,演到剧里面去。
剧里剧外,她可以藏的很好的。
所谓的真情实感,在剧外,原本是应该藏着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解初抱着两杯热咖啡走进来:“木老师,芮导,刚买的热咖啡,暖暖身子。”
她把咖啡放在茶几上,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笑着补充道,“外面好多记者等着呢,说想拍点片场路透,榆姐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配合一下。”
芮云轻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木梳桐身上:“你觉得呢?”
“都可以。”木梳桐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感受到的暖意让她稍微镇定了些,“营业嘛,我会配合的。”
“那走吧。”芮云轻率先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眼神带着一丝狡黠,“记得,戏里戏外,保持一点边界感。”
木梳桐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边界感?
她从来都不想和芮云轻有什么边界感,可这句话从芮云轻嘴里说出来,却让她不得不收敛所有的冲动。
走廊里,记者们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芮云轻自然地走到木梳桐身边,抬手轻轻拂去她肩上沾着的玫瑰花瓣,动作亲昵却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小心点,地上有花瓣,别滑倒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记者的录音笔捕捉到。
木梳桐配合地笑了笑,侧头看向她,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谢谢姐姐。”
快门声更密集了,记者们的问题接连抛来:
“芮导和木老师私下关系也这么好吗?”
“戏里的感情线是按照你们的真实状态改编的吗?”
“两位有没有觉得彼此特别有默契?”
芮云轻从容应对,语气自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默契肯定是有的。而且木梳桐是个很有灵气的演员,和她合作很省心。”
她侧身看向木梳桐,眼底带着笑意。
“对吧?”
“是的,芮导很照顾我,教了我很多东西。”
木梳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这些官方的回答,每一句都在强调“合作关系,营业关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感情早已超出了合作的范畴。
路透照很快就被发到了网上。
#芮云轻木梳桐片场默契互动#的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粉丝们在评论区狂欢,截图里芮云轻拂去木梳桐肩上花瓣的动作被反复放大,配文全是“磕疯了”
“这是什么神仙默契”
“官方糖太甜了”。
木梳桐趁着拍戏间隙刷着微博,看着那些充满期待的评论,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些甜蜜的互动都是演出来的营业,可她想要的。
从来都不是这种隔着屏幕的、虚假的亲密。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芮云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木梳桐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没、没什么,就是看看粉丝的评论。”她赶紧把手机锁屏,抬头看向芮云轻,却撞进她深邃的眼眸里。
芮云轻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是不是在看我们的cp超话?”
木梳桐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芮云轻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她:“吃点甜的,放松一下。今天拍了一天戏,也累了。”
那颗奶糖的包装纸和小时候她送芮云轻的一模一样,木梳桐愣住了,接过奶糖的手指微微颤抖。“姐姐……我们的cp粉,挺多的,这个糖……”
“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个味道,对吧?”芮云轻看着她,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记得你那时候总说,吃了甜的,不开心的事就都忘了。”
木梳桐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却让她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她什么都记得,可为什么就是不肯正视她的感情?
“姐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木梳桐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是妹妹,是合作演员,还是……只是用来营业的cp搭档?”
芮云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木木,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抬手,想摸摸木梳桐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等《玫瑰公馆》杀青,我会告诉你答案。”
木梳桐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可看着芮云轻眼底的坚定,她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好,我等。”
等着寒沉入冬,等着春天。
敬佩自己的,戏外演技。
姐姐,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看到我?
姐姐,我现在这个性格,你是否喜欢?
姐姐,我现在就好想,好想牢牢把你捆住。
姐姐,我好喜欢你……
夜色渐深,片场的灯光依旧明亮。
木梳桐和芮云轻站在书房里,拍摄最后一场戏。
冉浮抱着虞瑰夏的照片,轻声问冉浔:“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她?”
芮云轻饰演的冉浔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等了她很多年,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木梳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这句话,好像是冉浔在说,又好像是芮云轻在说。
她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等待,想起那些藏在心底的爱恋,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卡!”
芮云轻立刻回头,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眼神瞬间变得紧张,快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想替她擦眼泪。
却又停住了动作,只是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太入戏了?”
木梳桐摇摇头,抬手擦干眼泪,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事,就是情绪有点没控制住。”
她知道自己刚才哭不是因为剧本,而是因为心里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不甘。
“先休息一下吧。”芮云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转身对场务说。
“给木老师拿包纸巾,再倒杯温水。”
木梳桐坐在沙发上,看着芮云轻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芮云轻是关心她的,可这份关心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让她无法靠近。
休息间隙,解初拿着手机跑过来,脸色有些慌张:“木老师,不好了!有人在网上爆料,说你和芮导是‘资源置换’的关系,还说你是靠芮导的背景才拿到《遗迹》和《玫瑰公馆》的女主位!”
木梳桐的心猛地一沉,接过手机点开热搜,#木梳桐资源置换#的词条已经爬上了热搜榜前列,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
“就说她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怎么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原来是有后台”
“芮导该不会是被她缠上了吧?真够有心机的”
“资本的游戏罢了,内娱果然没一个干净的”。
“怪不得最近微博这么多热搜,原来都是买的。”
“怎么?想卖cp圈钱?真当我们这么傻。”
这些尖锐的评论像针一样扎在木梳桐的心上,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尖泛白。
她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质疑,可当这些话真的摆到明面上时,她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别理这些,都是造谣。”芮云轻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手机,语气坚定。
“我已经让公关部处理了,很快就会压下去。”
“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木梳桐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如果不是你,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是不是在所有人眼里,我永远都是靠你的‘资源咖’?”
芮云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伸手轻轻擦掉木梳桐脸上的眼泪,语气无比认真:
“木木,你能拿到这些角色,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你的演技,你的灵气,还有你对角色的理解,这些都是别人替代不了的。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而你抓住了这个机会,用作品证明了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放柔:“至于那些谣言,清者自清。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作品会替我们说话。”
木梳桐看着芮云轻坚定的眼神,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不管外界怎么质疑,只要芮云轻相信她,就够了。
可娱乐圈,始终是这样,更何况,是这个软件,本来就是厕所。
可为了姐姐,忍。
“我知道了,姐姐。”木梳桐点点头,擦干眼泪,重新拿起剧本。
“我们继续拍戏吧,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影响进度。”
芮云轻看着她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们继续。”
书房的灯光再次亮起,木梳桐深吸一口气,迅速进入角色。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委屈和迷茫,只剩下冉浮独有的坚定和执着。
而芮云轻看着她,眼底的情绪也变得复杂起来,有欣赏,有心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深情。
戏里,冉浮对冉浔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藏着什么秘密,我都会陪着你。”
戏外,木梳桐看着芮云轻的眼睛,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不管未来会怎样,不管外界有多少质疑,她都会一直陪着芮云轻,直到她愿意正视这份感情的那一天。
拍摄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雪粒子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
芮云轻开车送木梳桐回公寓,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到了公寓楼下,木梳桐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芮云轻侧头看向她,眼底带着笑意。
“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木梳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真诚。
“还有……谢谢你写了《玫瑰公馆》这个故事。”
芮云轻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木木,这个故事,本来就是为你写的。”
木梳桐愣住了,转头看向芮云轻,眼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从一开始,冉浮就是照着你写的,勇敢、执着,还有一点不服输的倔强。”芮云轻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木梳桐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而冉浔……”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她一直在等一个闯入者,一个能打破她所有伪装,走进她心里的人。”
木梳桐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看着芮云轻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可看到的只有无比的真诚。“姐姐,你……”
“等杀青。”芮云轻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温柔的笃定,“等我们把这个故事讲完,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她好像听懂了芮云轻的话,但又好像怎么也听不懂。
木梳桐点点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推开车门,走进漫天飞雪里,回头看向车里的芮云轻,挥了挥手:“姐姐,路上小心。”
芮云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楼里,才发动车子离开。
车里的轻音乐还在继续,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其实她早就知道木梳桐的心思,从她小时候说要让自己成为最好的老婆开始,从她小心翼翼地依赖着自己开始,从她进入娱乐圈只为了靠近自己开始。
而她自己,也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产生了超越姐妹的情愫。
只是她顾虑太多,顾虑外界对两个女性相恋的偏见,顾虑娱乐圈的舆论会吞噬木梳桐刚刚起步的事业,更顾虑这份掺杂了童年依赖,职场捆绑的感情,会让木梳桐承受不该有的压力。
所以她只能借着剧本试探,用“营业”做掩护,一点点靠近。
却始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木梳桐回到公寓,脱下外套,身上还带着雪夜的寒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芮云轻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杀青后的答案,会是她想要的吗?
还是说,芮云轻口中的“答案”,只是把“妹妹”的身份彻底坐实。
她不知道,又好像早已知道。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芮云轻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才打出一行字:“姐姐,雪下得好大,你到家了记得告诉我。”
很快就收到了芮云轻的回复:“好,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看剧本了。晚安,我的冉浮。”
看着屏幕上的“我的冉浮”,木梳桐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可眼底的不确定却挥之不去。
这声亲昵的称呼,到底是对角色的代入,还是对她的真心?
她不知道,只能把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在“杀青”这两个字上。
眷恋得到,不希望得到,以为得到,却不能得到。
她希望得到,但好像从小就有了。
她不止希望得到。
更明亮的星。
芮云轻的话直白,但木梳桐好像怎么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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