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吃进了肚子里

茂密的森林里有一座高高的黑塔，它像是监狱，只有最高层开了一扇窗户。

夜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带出一片瓶瓶罐罐震荡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震荡。

房间没有门，从窗户往里面看，左边是一张不太大的床，右边堆放着刀片，易拉罐，还有做到一半的半身盔甲，往前看是一堵墙，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纯白的窗帘在月光下扇动，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床上少女的脸，偶然扫过她的睫毛，卷曲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蝴蝶展翅。

少女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起身的时候衣领滑落到肩头，露出羊脂玉一般的皮肤，那里有一个“X”，她偏过头轻轻扫了一眼，伸手随意地将衣领扯了回来。

她白色的头发被吹得扬起，月光洒在雪白的大床上，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一样。

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眼底还带着浅浅的杏色，流畅的下颚线，水滴形的鼻头上还带了点浅浅的粉色，整个人娇嫩地就像是初开的桃花，但是眼底冒出的寒气却显得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息。

白发划过锁骨传来浅浅的痒意，她抬眼看着窗外的天空。

风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一头白发，而是她空荡荡的右臂，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风吹过的时候只有一节空袖。

窗外星空中一道稀碎的粉末发出浅浅的荧光，溪流般飘进这间窄小的房屋，最后飘到少女的床头化作了几个字:

“萧听雨已进第六门，请第六门使者风速速缉拿。”

风淡淡扫了一眼，眼底的寒气又重了几分，她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赤脚走到了窗前，手紧紧握着窗上的框架直到指尖发白，她咬牙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低声道:“叛逆的人回来了。”

“抓吗？”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风的体内传出。

只有风能看见她，一头利落的黑色狼尾，野兽般的竖瞳，在黑暗的环境里发出绿光，她的脸看起来很有攻击性，瑞凤眼，上扬的红唇，她的五官一半隐藏在黑暗里，妩媚邪气，张扬不羁。

她躺在地上，舔了舔口中的尖牙饶有兴致地看着风的冰块脸。

“抓。”

风低声道了句，然后整个身子踩到了窗户上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跳进了黑夜中，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吹得她雪白的衣裙沙沙作响，像是飘落的梨花。

身体极速垂落，一双翅膀突然从风的身后冒出，突然展开，黑白色的羽翼像是包裹她的大网，每一张羽翼都有她两个人长，羽翼让她急速坠落的身体骤然拐了一个弯，朝着更浓重的黑夜里飞去，像一颗流星，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河边一矮屋。

浓重的饭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干黄的杂草在红光中慢慢变成灰白色的草木灰，烧到最后只剩零星的火光，眼看就要熄灭，干裂的手掺了一把草进去，火生了，照入纯白的瞳孔。

滚滚白烟模糊了视野，额头的汗水划过青黑的眼角，向滚热的锅里扔几把大蒜，生姜，嗞地一声，那股腥辣味就漫灌到了整个鼻腔。

烟囱里冒着炊烟，厨房的炊烟也随着风飘向了室外，被风吹散的烟依旧有些呛人。

管木楠双眼漫上了红血丝，她咳了两声，眼泪也被咳了出来，不得不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哈啊，好辣眼的烟。”

泛红的眼尾糊上了眼泪，管木楠觉得眼泪划过眼尾都是辣的，她埋头喘息了几下，余光瞥了萧听雨一眼，却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弄腔道:“没想到刘海留长还有这么个用处，不会被辣到眼睛。”

萧听雨一听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神从碗里的米饭转到管木楠被辣的难受的脸上，木木地拿出一个小型制风机递了过去。

那制风机很小巧，也就一只洗面奶的大小，做功很细致，但是仔细一看应该有些年头了，手柄处微微生锈了。

“有这东西你也不快点拿出来。”管木楠忙拿过那个制风机。

凉凉的风吹散了眼前的白烟，风吹过的时候眼角都是冰冰的，很舒服。

凉风也将她的碎发吹到了她纤细的脖颈，深入了衣服领口当中，偶然吹开领口的时候可以微微瞥见她淡粉色的里衣，管木楠毫不在意地欢呼一声，“这风舒服!”

萧听雨的眸光停留片刻，然后就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此刻华珊正巧端了一盘鱼出来，她弯腰将鱼放到桌上，用围裙擦了擦满是油光的手，一刻也不想耽误地又要回厨房。

管木楠脑子里那根筋敏感地一跳，伸手拉住华珊的手腕，眼尾还是有些红，带着鼻音道:“姐姐，不用做了，够了。”

“够吗？”华珊看着已经放不下的桌子，疑惑地发问，她本打算再做几道的。

“够够的了。”管木楠眼泪差点没泵出来，心想再做几道，只怕眼珠子就不保了。

“那好吧。”华珊眼底划过一抹失落，“那我先去收拾收拾厨房，你们吃吧。”

“嗯。”

管木楠看着满桌子的菜，也没动筷，犹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萧听雨，我们已经在这里蹭了三天饭了。”

“嗯”萧听雨压下一口米饭，点点头，又拿了几颗花生米，手心的X朝外冒着黑气将花生米抛了出去。

然后管木楠就看到了这几天里最难评的一幕，周谦腾空而起接住了花生米，然后咯嘣咯嘣地嚼着，给人一种萧听雨在养宠物的错觉。

话说经过几天的消化，管木楠对周谦的恐惧感一降再降直到几乎没有，甚至看着那滴答冒血的血窟窿还能面不改色地吃饭。

“那你什么时候让周谦和她见面啊，再吃下去我都有点心虚了，”管木楠看着华珊收拾厨房的背影，暗想萧听雨不会就是单纯蹭吃蹭喝，一点事都不办的吧，想的时候筷子咬在嘴里，磨得筷子咯吱作响。

“好。”萧听雨突然道。

管木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好整得有些懵，但是没办法，除了一开始萧听雨给她说十二道门的时候说过一大段话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处于惜字如金的状态，你要是问她什么意思的话，她也未必理你。

管木楠内心已经骂了萧听雨三百遍萧木头了，骂完之后开始揣测萧听雨的意思，几番思考，道:“是今天就可以吗？”

萧听雨点头。

漫山枫叶，红的浪漫，是一场视觉盛宴，就像是进入了一张画布，身在其中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有些枫叶吹到河道里随着河水飘走了。

满地都是枫叶，几乎没有一丝空隙，无论是破损还是完美的枫叶，她们都是这幅美景中不可或缺的一笔。

三人走在枫树林下，枫叶偏爱她们，零零散散地飘落在她们身上，头发上，衣服上，最后全身都挂上了不少秋天的枫叶。

管木楠按照萧听雨的指示找了一块黑布遮住了华珊的眼睛。

周围的风吹得枫叶在地上飞舞，看似浪漫，但是也忽略不了快要入冬的寒气，吹在人身上从内里就开始发寒，管木楠不受控制地打了两个喷嚏。

反观周谦，他应该很高兴，自从知道他与华珊终于要相见，他已经欢呼雀跃地上蹦下跳了一路，嘴里不停地发出咯咯声。

周谦走在最前面，就连步伐都变轻了不少。

管木楠扶着华珊往前走，眼睛盯着脚下的枫叶，心中又开始想那玻璃门上出现过的几个大字:我在屏幕之外看着你，十二道门都是虚假。到底是谁在看着她?

脚下的枫叶红的就像是一条血路，管木楠也不太清楚这条路走下去会遇到什么。

忽然周围升起了一阵狂风，火红的枫叶被吹得漫天都是，遮盖住了视野，像是一场属于秋日的大雪。

华珊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手臂一抖抓着管木楠扶她的手，害怕地问道:“怎么回事?”

枫叶狂舞，然后慢慢向外分开，一张洋娃娃一般的脸出现在视野中，白色与红色的交织，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效果，风一头白发出现在枫叶的飞雪里，她一步一步地向萧听雨她们靠近。

萧听雨的头发被吹的凌乱，红瞳的暗芒若有若无地闪烁着对着枫叶向外分开的方向，她低声道，“萧风?”

风没有说话，一把带着暗纹的镰刀没带一丝预兆地朝着萧听雨飞了过去。

利器发出破空之声，飞出去的时候带出的罡风把临近的枫叶切了个粉碎。

镰刀即将接近萧听雨的时候，后者随意地偏头躲过，但是额前的刘海还是被削去了几根，脸颊出现一道细小的划痕，正在往外渗血，一路从脸颊流到了脖颈在流到锁骨，一路蜿蜒。

“萧听雨，你居然有脸回来。”风的声音十分犀利。

管木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着萧听雨的位置飞奔过去，“你没事吧？”

萧听雨闻声转头看向管木楠，眼睛上的刘海竟然已经被风吹开，露出了一双红瞳，眼神里带着警告，手心的绷带随意地擦拭着脸颊的鲜血，沉声道:“别过来，周谦带她走。”

管木楠的步伐生生停住，表情有些错愕，额头冒着细汗，此刻一道银色的光影从眼前划过，几乎是一瞬间管木楠看清了那是一把匕首，一把一直插在周谦脖颈的匕首。

但是匕首在空中的时候开始越变越长，直到落入萧听雨的手中已经是一把长枪的形态。

“咯咯哈哈哈——”

失去匕首的周谦就像是失去了禁锢，他的黑影开始逐渐变大，血窟窿就像是山洞，流下的血就像是喷涌的瀑布。

一股压迫感汇聚在管木楠的头顶，下一秒名叫周谦的黑影张开了如同黑洞一样的嘴巴，将管木楠和华珊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像一颗星星一样朝着远处跑去。

萧听雨转头看向风，手里的银枪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那又如何。”萧听雨步步朝前走，红瞳闪烁着冷漠的光芒，她身后那一条细长的辫子也被风扬起，张扬的短发吹到她的脸颊，拂过她白的透明的肌肤。

＊

“哇啊啊啊啊啊——”

无尽的黑暗像是一张没有开口的大网笼罩着全身，管木楠在向下坠，像是落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吱呀。”身下发出一声咚响，管木楠感觉自己落到了一张网上，粘稠的液体包裹着她的全身，她全身无力地落在了上面，手心处都是令人恶心的黏腻感，就像是将手伸进了动物的皮层之下，摸到了一手油脂的感觉。

网的上方有一块凸出来的软肉，几滴带着血腥味的浓稠液体挂在上面，因为液体的粘性比较大，所以坠在下面形成了一个水滴形，无数个液体拉丝一般粘黏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啪嗒啪嗒地落下几滴。

血腥味的液体滴落在管木楠的眼睛上，就像是一团肉，如果要让管木楠更准确地形容那就是来姨妈时卫生巾上血块的感觉。

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管木楠缓缓睁开眼睛，她用手背擦去落在她眼上的血，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华珊——”管木楠喊着华珊的名字，但是四周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什么鬼地方?”管木楠暗叹一声，心中想起了进来时的前一秒，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白发女孩，然后萧听雨受了伤。

下面管木楠就记不得了，因为她之后就感觉一直在下垂，黑暗中她好像听见过华珊的声音，但是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了。

黑暗挤压着她的内脏，管木楠心有点慌，若是正常人又怎么会被追杀，到底是萧听雨是她那个世界的坏人，还是追杀者是坏人。

她拍了拍膝盖结果摸到了一手黏腻，心生狐疑的管木楠闻了闻，结果闻到了股淡淡的腥味，她的头发上也有这种感觉，发丝就像是被这团粘性很大的东西粘在了一起，像一团浆糊。

【冷静，冷静，管木楠别慌，一定有办法出去，现在还不能想姓萧的是不是坏人。】管木楠深呼吸几次，然后顺着身下的网开始往上爬。

所过之处鲜血模糊了眼睛，管木楠感受着手下的一片粘稠，思维居然比往日更加清晰。

【别擦，我的血可以让你不被其它时空游离的恶鬼盯上，若你想死，我不阻止。】

萧听雨所说的话此刻清晰地回荡在脑子里，“呵，谁要听你的话，死骗子。”

管木楠用指腹擦去唇上的血痂，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混在这血腥味中，最后成了难以言喻的臭味，她静静地等待周围环境的变化。

如果这周围有什么恶鬼就都来吧，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恶鬼有，出去之后我能跑多远呢？

还是黑暗，还是安静……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莫不是又骗我的?”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人追杀她，跟着萧她会不会死。

“轰轰——”手下的墙壁，网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头顶的天空开始露出细微的光亮，就像是阳光落入了深井里，一只巨手从细微的光亮处出现。

凭借细微的光亮管木楠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在一个巨大的躯体之内。

下一秒这只巨手一把抓住了管木楠的身体，将她往光亮处拽。

管木楠眼前的光越来越盛，鲜血从她的发丝之间滴落下来，浑身是血，虽然不是她自己的，但是乍一看也是诡异十足，还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几个熟悉的血窟窿出现在管木楠眼前，周谦从肚子里把她掏了出来，然后周谦的个头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小到正常高度。

“呕～”周谦吐了，血窟窿开始哗啦啦地冒血，“你现在身上的味道让我有点犯恶心。”

管木楠听到周谦说话有一秒的错愕，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周谦把她吞了进去，也是周谦将手伸进嘴巴里把她掏了出来，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她得去找萧听雨，没有萧听雨谁带她回家，但是面上保持着冷静，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周谦遏制住还想吐的冲动，离得管木楠远了一点，摸了摸自己头顶那血肉模糊的发丝，道:“什么问题，咯。”

“你跟着姓萧的多久了？”

“不同时空的时间跨度不一样，若是在阴界应该有几百年了，但是如果转换到第六门的世界，也就十几年吧。”

“那萧听雨和那白毛谁更厉害?”

“上一次她们打起来的时候，谁都没赢。”

“正好，我们回去。”胜负不分万一就这样死了怎么办，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一个人太放心。

周谦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沉，他的身躯又开始变大，双手抓着管木楠的脚踝准备把她再次抛进肚子里，“萧老大说了，要带你离开越远越好。”

管木楠挣扎了两下，耳边倒灌着风声，她用双手紧紧抓着周谦那被放大了的血窟窿，鼻腔内全是剧烈的血腥味，闻地她想吐，她着急的喊道:

“周谦，我把萧听雨的血擦了——”

一瞬间空气凝固，周谦动作停顿，语气里带着惊恐，“什么!”

树林里无数乌鸦霎时间飞出，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周谦的视野里无数同类朝这边奔过来，密密麻麻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是群没有意识的低级恶鬼，只会餐食异界之人，阴界的人为什么愿意留下他们，大概是因为他们在每一扇门背后都充当着清理工的作用。

那一瞬间周谦萌生了一个想把管木楠直接扔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