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一站上讲台，底下就起了小小的嘀咕声。有大胆的学妹喊了句“学姐好美”。
她不笑时，气质清冷，带笑时，却带上了柔和甜美的温度。配上柔软的衣裙，让人想起兔葵花，花型挺拔，脉络通透，近看是外刚内柔，远看却带上了可爱的兔影。
其实上台鼓励学弟学妹们，无非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以前听得多，现在也就脱口而出了。她甚至能分神去观察何星柚。
高三已经是单人单列，他坐在角落里，按老陈的惯例，大概只是轮换到了那个位置。
一旦触到她的视线，他的眼神就会弹开，落到桌面，落向窗外，就是落不到讲台上。面无表情垂着眼坐着，像是敢怒不敢言的小狗。
他把手伸进抽屉里，悄悄点开了手机录音。
现在的他听不进任何声音，心乱如麻，还能感受到有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上次见还是扎着马尾的少女，仿佛一瞬间长大，变得亭亭玉立，也变得遥不可及。可这冲击和反差，反而更让他的耳朵有隐隐发烫的趋势。
几分钟过得飞快，她很快发言完，台下掌声热烈。发言的含金量她有自知之明，多数掌声大概是为了她的美貌吧。
宋渝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我昨晚做了些雪花酥，一二三组的第一位同学可以帮我分一下吗？我来分第四组。”
她走了下来，越来越近了。
他听到她说：“让我们一起祝陈老师——”
“生日快乐！”全班都在呐喊。
除了何星柚。
他发不出声音，因为她站在了他面前。他又闻到了，那清清淡淡的香气。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只能词穷地说，很香。
四周欢呼一片，角落里就隔绝了他们两人，她在一片喧嚣声中往他桌上放了三颗雪花酥，雪花酥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何星柚猛得抬头看她，只见她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嘴角弯弯，在一片热闹中悄悄地和他交换秘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全班人的欢呼声还大。
他迅速将信件和比别人多出的两颗雪花酥塞进了抽屉。
她转身离开，老陈站在门口感谢大家的祝福，没人发现这个角落。
老陈接着主持班会，宋渝站在外面和她的高中同学们聊天。
他看见风吹起了她的发梢，揉了揉鼻子，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香气。
宋渝和同学们先行去食堂，走之前转头看了眼班内，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她用嘴型跟他说：“先走了，拜拜。”
何星柚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消失在视线里。
他一直在座位上坐着，朋友叫他吃饭他不去，叫他打球也不去，直到教室渐空，他才捏住信件的一角，一点点把它拿出来，小心拆开。
“星柚同学，
你好。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确实是高三9班的宋渝，只不过比你大了六届。抱歉让你产生了误解，我本以为我们之后也没什么交集，请原谅我想重返青春的心愿。
我发觉你好像有一点点生气(如果我观察错了请当我没说)，所以给你写个小纸条，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的心情。
学弟，高考加油，祝你一切顺利！”
落款是一条小鱼。
心脏好像做了趟过山车，最终停在了终点，身体里还有心跳加速的余韵，却又满腔怅然。
“我在期待什么？”何星柚自嘲了一下，收起信件回了宿舍。
生活恢复如常，上课，复习，写作业，吃饭，打球，睡觉。只有夜晚的时候，他会戴上耳机，听那段收音模糊的录音，里面有她给大家灌的鸡汤。
他还会点开小鱼的头像，看看她的朋友圈，一周一般会更新一次。或是在和朋友聚会，或是加班，或是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或是攒满年假出门旅游。
她的世界又远又陌生，他应该要放弃，可是好像又放不下了。
“高三了，最重要的是备战高考。”录音里，她说，“我并不觉得说学习是唯一的出路，但至少在这个时期，努力过了，以后才不会后悔。”
他们的聊天记录就停留在他回复的“好的”，再无变化。
但是很快了，高考很快就来了。
高考前夜，他发了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明天就要高考了，好紧张。
他复习到晚上，回宿舍才拿出手机，如愿以偿得到了她的回复：放轻松，努力了那么久，什么题能难倒你?
他戳开了和她的对话框：【学姐，你高考的时候紧张吗？】
很快宋渝便回：【当然。所以其实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紧张的心情，旁人最多一句加油罢了。】
何星柚：【我现在害怕我考不上溪大。】
小鱼：【我可听老陈说你是她的得意门生。不要去想这些，首先你有个明确的目标就很了不起了。照常发挥，分分钟拿下！】
“喂，你在和谁聊天啊？我说话你听见没？”苏诺诺叼着根鱿鱼丝，脑袋凑过来看。
宋渝把手机递给她看，灌了口啤酒，“没谁，就上次帮我们拍照的弟弟，你还记得吗？”
苏诺诺瞪大眼：“老铁你真的去撩未成年啊？”
“咳咳咳...”宋渝一口啤酒差点呛到鼻腔里，“少在那乱说话，手机都在你手上，能不能自己看看聊天记录？就是高考紧张，我给他开导开导，虽然也没开出啥用。”
“不...”苏诺诺狐疑地看着她，“他为啥要找你开导？”
“就老陈生日那天，噢你加班没去，就那天给他们演讲了一下呗。他觉得我成绩好来请教一下，不行啊？”
聊天记录两下就翻到了头，“好吧。”苏诺诺嘟嘟囔囔地把手机还给她，“可惜了，真挺帅的。”
“怎么？”宋渝揶揄道，“微信推给你？”
苏诺诺疯狂摆手，“姐妹我喜欢年上哈，弟弟一边玩去。”
“话说你的联名啥时候上啊？”苏诺诺挑挑眉，非要摆出一副油腻的样子，“到时候给我搞两个联名的托特包呗？”
宋渝推开她的脸，“快了，过几天就包店了，烦...又要大半夜去盯一下工程。”
这工程闹得她焦头烂额，定好的ddl街道却开始装修，她四处打电话沟通，又是跑物业又是跑门店的，好说歹说才放了高空作业用车进场。
忙到近凌晨才松了口气，剩下的包店就交给供应商处理。
街道对面有一排清吧，门口停着几辆的士。宋渝走过去正准备打车，却被路灯下坐着的人吸引了目光。
何星柚就在路边坐着，脑袋靠在灯柱上，路灯打在发顶，形成毛茸茸的光圈。
“何星柚？”宋渝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闻到了一股酒气。
他只是皱了皱眉，看上去醉的不轻。
宋渝向四周看了看，他坐在路边真不安全，司机可能看不到他，醉鬼可能爱上他，还有人可能把他抓走。
漂亮的男孩子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啊。
宋渝手上使了点劲，晃了晃他。没成想他直接往后倒，吓得她赶忙蹲下接住他。
怀里放大的脸看得她晃了晃神，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她不禁感叹，这T区真是立体。
“何星柚！怎么打电话也不接？”
“他今天疯了吧，喝那么多酒。”
有几个人从其中一间清吧走出来，宋渝赶忙扶着他靠好，转身招了招手，“这里！”
那几个人瞬间停下脚步。
“靠，那是不是宋渝学姐？”李文说道。
“就柚哥心心念念的那个？”
“对就她！班会给我们演讲过。”李文扯了下旁边人的衣服，低声喊：“她走过来了，快快快，你们装醉！”
“？”其余几人一脸懵逼看着他。
“啧。”李文急出一脑袋汗，“先装醉！晚点解释。”
笔直笔直的几个人瞬间东倒西歪。
他们站在暗处，宋渝走进才看清眼前的场景，她张了张嘴，最后看向其中看似唯一清醒的人，“哈喽，那个，你们是城高的吧？”
李文独自清醒，拉扯着另外三个“醉鬼”，这边扶一下，那边扶一下，心道你们装醉也可以使点劲好吗？
“对对，学姐，我是1班的，今天我们毕业聚会，那个那个...诶诶你站好！那个你看大家都醉了，我看何星柚也喝的不少，学姐能麻烦帮个忙送他回家吗？”
宋渝看他一带三，还有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额，你这边你行吗？”
“可以可以，我待会喊人过来，学姐你们先走吧。”
宋渝犹豫了一会，“那他家在哪？”
“在天...”李文来了个急刹车，“噢我不知道。他...他比较独，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今天不知道怎么心情不好吧，喝了好多酒。住址...要不...学姐你去问问他？”
宋渝满脸疑惑，但看李文左拥右抱急出满头汗，只好点点头，转身去找那被丢在路边的可怜娃。
“何星柚？醒醒！”宋渝轻轻拍他的头。他头发软软的，手感真好。
这次他总算是睁开眼，虽然也就半眯了条缝。
宋渝蹲下，“记得我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渝叹了口气，“能起来吗？送你回家。”
何星柚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点点头站起来，但还是站不稳，宋渝赶忙接住他。后面好像传来了惊呼声，但她无暇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男生的体温比她高上许多，呼吸打在耳边，把她的耳朵都烫红了。
她歪歪斜斜地把人扶上出租车。
“何星柚，你家在哪？”
“嗯...”他哼哼唧唧地把脑门靠在车窗上降温。
“问你，家，在哪？”
何星柚转过头来，靠在椅背上，微微下垂的眼尾弱化了面部的棱角，眼睛像是被酒液浸泡过，变得透亮。
他小小声嘟囔：“我没有家。”
“他这人比较独”、“他都不跟我们玩的”、“我不知道他家在哪”、“我没有家”...这么可怜的吗？
“小姐，去哪？”司机师傅有点不耐烦了。
“去天翊庭a座吧，谢谢。”
行吧，那就先带他回家。
的士一开走，李文立马把身边的人推开，往他们屁股上各来了一脚，“靠，叫你装醉没叫你把整个重量压我身上，要压死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