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简瑛打开院门,率先进去。
方栖乐站起身,小步跟在她后面。
晚上小区的路灯只留几盏泛着昏黄,借着这微弱的灯光,简瑛拉过简盼央的藤条躺椅,在阳台门前坐下,手中的塑料袋轻轻搁地上,发出玻璃轻碰的声音。
方栖乐抱着花盆,把旁边小马扎踢过来,与简瑛隔着一个小矮几,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估计晚上的原因,简瑛一身宽松的短袖短裤,脚上踩着拖鞋,分明很随性的衣着,清寒面容一称,却让人感觉不出随意,倒像是这身专门搭配过一般。
简瑛没问她来做什么,从塑料袋里找了一下,本想拿麦卡伦,看了眼女孩,换了瓶黑啤。
咔嗒一声,气泡嗤响。
“姐姐,你喝得什么?”
“可乐。”
骗人。
方栖乐撇嘴,黑底白字的“啤酒”两字,她看得很清楚。
“我能喝一口吗?”方栖乐咂了下嘴,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尝过啤酒的味道,有些好奇。
简瑛单手捏着啤酒罐,侧头,女孩双膝并拢坐在小马扎上,花盆放膝盖,腰背挺直,双马尾垂在锁骨处,特乖巧。
“小孩不能喝。”简瑛仰头灌下半罐。
方栖乐不满:“我不是小孩,我六月的生日,已经满十八了。”
简瑛轻嗯了一声,没接话。
金蛋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回到主人身边,看见旁边的塑料袋,好奇地拱了拱。
“呀,金蛋!”方栖乐放下向日葵,捞起金蛋,拍了下它的屁股,“不准乱动姐姐的东西!”
金蛋委屈地汪一声,缩在她怀里不动。
简瑛喝下最后一口啤酒,看向脚边的花盆:“新买的花吗?”
“不是,我刚移植的。”方栖乐重新捧起花盆,递过去,“姐姐,送你。”
花离得很近,近到简瑛的视野被向日葵占满,她微微歪头,看向日葵后的女孩:“现在?”
小区路灯闪了闪,照在两人脸上忽明忽灭。
方栖乐讪讪收回手,嘿嘿两声:“其、其实,向日葵晚上移植最合适,你想啊,白天有太阳,它要转头吸收阳光,晚上移植不会耽误……”
话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方栖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哈哈两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服了,方栖乐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易拉罐咔嚓捏扁,落入旁边的垃圾桶。
“我来吧。”女人嗓音依旧清寒,或许喝了酒的缘故,尾调微扬,莫名撩人。
方栖乐抬头,简瑛已经站起身,向她伸手,等了会,见她没反应,侧头看她:“嗯?”
方栖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轻勾了一下,后脑勺有些麻,怔怔地把花盆递过去。
简瑛接过花盆,拎起地上的小铲子,赤脚进了花园。
方栖乐缓过神,站起身:“姐姐,我来帮你。”
“别动。”简瑛轻声说。
方栖乐顿住脚步,站在原地,迟疑地看她。
金蛋汪汪两声,跳进花园胡乱蹦哒。
简瑛走到两株向日葵中间,蹲下,花盆放地上:“种这里可以吗?”
原来是让她看位置呀。
方栖乐挪了下脚步,双手比成相机形状,兴致勃勃地指挥:“左边点,再左边,不对不对,太过了,右边点右边点……”
来来回回几遍,总感觉位置不好,不是不够中间,就是可能照不到太阳。
简瑛放下花盆,缓缓站起身。
觉得自己有点磨叽了,方栖乐有点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哈哈,姐姐,你想种哪里?”
简瑛弹弹手背上的泥土:“都行。”
跟没回答一样嘛。
方栖乐鼻子皱了皱,视线把整个院子都巡视一遍,依旧拿不定主意。
要不,随便种了。
可心里又不想,不想把自己送给简瑛的东西随随便便地放在某个角落。
“汪汪!”
金蛋在泥土里肆意打滚,滚到花园边缘,啪嗒一声摔翻两圈,站起身冲远门叫唤。
方栖乐眼睛一亮:“就种门口吧,院门旁。”
简瑛没问为什么,走到院子旁的角落,蹲下铲土。
这个位置有点靠院墙,背光,方栖乐走过去,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光,与她面对面蹲下。
金蛋趴在向日葵旁,撅着屁股摇尾巴。
“好了。”简瑛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
方栖乐放下手机,拍了拍土壤,又拍了拍小向日葵的花蕊,嘀咕了一句。
简瑛没听清:“什么?”
“我说。”方栖乐仰头,手电筒的亮光从她身侧照过来,一阵风吹过,裙摆与碎发扬起。
“以后这棵向日葵,每天都会迎接姐姐回家。”
明黄色的连衣裙散开,在灯光照射下,如绽放的花苞,女孩于花苞中央,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出来,眼眸亮如星星。
少女的肌肤嫩到能掐出水,仰头时展露出纤细的雪颈,简瑛眼睛眨了下,落在她的肩头,那里透着健康的红晕。
视线不留痕迹地收回,简瑛拎起铁铲,走出花园。
“汪汪汪!”
金蛋围着向日葵跑圈,方栖乐怕她踩到花,挥手赶了赶。
教训完金蛋,回头,简瑛已经躺到藤椅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随意搭在藤椅外。
方栖乐走近,才发现简瑛又开了瓶酒,上面写的全是她不认识的字母。
拢了拢裙子,方栖乐坐回小马扎上,视线随着躺椅晃动着。
“姐姐。”
“嗯?”握着酒瓶的手垂着,没喝,简瑛轻轻嗯了声。
“你很喜欢喝酒嘛?”
藤条躺椅轻微晃动,偶尔发出吱呀声在空荡的夏夜庭院里回响。
许久没听到回复,方栖乐皱了下鼻子,懊悔自己话多,不是说了不一开始就聊太深嘛。
她张了张,想解释说自己就随便问问,藤椅蓦地停下,酒液在玻璃瓶中晃动,她似乎听见简瑛轻叹了口气:“没有,之前只是无聊。”
“那现在呢?”方栖乐下意识接。
话落,咬了下唇。暗骂自己怎么那么多话。
简瑛坐起身体,赤脚踩在水泥地,手肘抵着膝盖,微微垂头,发丝倾泻,遮住她大半张脸,没有说话。
方栖乐手指搓了下衣服,眼眸转来转去,想找个话头跳过这个话题。
阳台檐下一片寂静,金蛋玩累了,汪汪两声,跑到主人脚边吐舌头。
简瑛偏头,看向金蛋旁边的一双脚。
女孩穿着一双漆皮凉鞋,露出白皙的脚踝,前后蹭了蹭。
职业习惯,简瑛立刻判断出,这是紧张的表现。
她在因为什么,而紧张?
顺着脚踝向上,视线一寸寸打量。
明黄色的布料,嫩白的肌肤,轻抿的嘴角,婴儿肥的脸颊……最后望向女孩的眼睛。
简瑛觉得今天的酒有些烈,不然不会失了一名导演人的素养。
因为一瞬间拎起的心跳,而无法解读出女孩眸中的情绪。
“姐姐?”方栖乐眨眨眼,摸了下自己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打开手机摄像头一看。
什么时候蹭到的泥啊!
简瑛就这样盯着她,等她擦掉脸上的泥土,说:“你明天不上学吗?”
嗯?
看了眼时间,方栖乐眼睛突然瞪大,嗖地跳起来:“这么晚了?!啊啊啊啊明天要上早自习!”
“姐姐我回家了,再见!”漆皮凉鞋在水泥地上哒哒哒响,跑一半,折返,拎起金蛋的后颈,急急地又说了声:“姐姐再见!金蛋说再见。”
金蛋被扼制住后颈:“汪汪汪!”
简瑛坐在藤椅上没动,视线追着女孩的身影,一直到院门外。
她听见哒哒哒地响声跑远,顿住,又渐渐近了。
简瑛依旧看向院外,女孩毛绒绒的脑袋冒出来:“姐姐,晚安哦!”
哒哒哒地响声再次远了,随着一声大门关闭的声音,消失。
院子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寂然,简瑛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
并不是因为无聊,而是觉得烦躁。
她无法判断出他人的情绪,却在刚才的那一刻进行了自我剖析。
可内心却如本能般,反抗作为一名导演人的习惯,没有对剖析结果进行解读。
反而像是在害怕,将它扔在某个角落,刻意忽视。
这种无法掌控自我的感觉,让简瑛无所适从,甚至内心闪过一丝恐慌。
酒瓶重重搁下,站起身,赤脚进屋。
熟练打开电脑屏幕,调出监控画面,简瑛仰靠着电脑椅,看着监控中跳动的场景,深深吐出一口气。
熟悉的掌控感回来,压制住心底无法理解的浮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