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得基本顺利且收获不少,还有意外惊喜,林云很满足。晚上准时躺下后,比平时更早入睡,睡得很香。然而,梦才做了一半,还没清楚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就被放置在枕边的手机给震醒。
迷迷糊糊地身体自己去拿来手机,再睁眼来瞧:不是闹钟,是电话。
林云这才彻底清醒,看清是李锋打来的,登时有种不祥预感……
他赶紧接通,“喂?”
“喂,林云,你赶紧去隔壁瞧瞧,看看林芸还在不在?”
“啊?”
“别耽误了,赶紧去!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林云还是头一回听李锋这样看似不急但语气甚是严厉的口吻,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即便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得到。而且还是对他说的?
感觉事情肯定是很严重且很紧急,不容多想,林云立刻起身,掀开被子,一溜下床,穿上自带的拖鞋,急跑出门。跑去隔壁,急促地敲了敲隔壁房门。
叩叩叩叩叩!
没动静?
咚咚咚咚咚!
他再用力捶门。
还是没动静。
这下子林云已经完全不疑有他,不祥的预感比之前更甚,他立即回房用房间座机叫来酒店人员帮忙开门。
开门后,屋内一片漆黑。
“林芸?你在吗?”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仍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林芸,李锋打电话来叫我来看看你,你不回答我就进来咯?”
还是没动静。
“那我进来了。”
话落,林云示意了下,在酒店人员的陪同下,他打开屋内灯光,两人一同进了屋。
没人?
“我马上叫人帮忙一起找。”酒店人员很快做出反应。像这种事虽然鲜有发生,但应急反应也有培训过,他们当然想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有客人这样反应——最坏的可能会是什么。——他们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家酒店,便很积极地主动帮忙找人。
*
“喂,李锋,你让姜琳接电话。”再次用手机拨通李锋电话,林云异常冷静地站在林芸屋里找寻有用线索。
“喂,林云,你找到她了吗?”姜琳急切地问道。
“还没。她不在房间,酒店人员已经在帮忙寻找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她可能会有危险吗?”
“林芸患有抑郁症,已经很多年了。我早在十年前就为了这事特地说服她跟我绑定了手机位置共享,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之后我就一直是她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和唯一能随时查到她所在位置的人。她答应过我,如果她有什么不受控制的念头,会在去做之前,先给我个信号。”
“她做到了。”林云大概明白了姜琳的意思。同时,他也看到了林芸留在床上的那个手机。虽然打不开,但是能想到林芸在离开前应该是给姜琳发了信号。所以姜琳才会这样紧张。
“她没带手机,不过应该走不远。她现在的状态……我上天台去看看。”
“不!”姜琳叫住他。
林云驻足,“为什么?”
“她如果真要……不会选择跳楼。因为她恐高,而且不喜欢那种死法。”
“你是说,她有她想要的‘仪式’?”
“对!”
林云深吸一口气,知道只有认真思考过想要怎么死的人,才会去想这些,并且会尽量选择自己想要的那种“仪式”。——这方面的知识,是他在自小养成的每日看书至少一小时的习惯中无意中获得的——虽然已不记清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但的确给他留下了此时就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那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曾经跟你提过关于‘死法’的事?她都说过些什么?”
顺着林云引导的方向,姜琳一边回忆一边提取关键信息,“我记得她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她最希望可以安乐死。但是如果没有那个机会,那她会希望最低限度地减少痛苦并且结束的时间不能持续太长……她提到过烧炭……”
“烧炭不可能。这里没有这个条件。”林云打断她,又再追问,“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哦,她提到过曾经有一次将一个塑料袋套在头上,但只执行到一半……”
“知道了!我去找她!你们先别着急!”说完,林云挂断电话,立刻跑向电梯。
幸运的是,这时的电梯刚好从上一层下来,并且里面没人——那就可以直接送他去一楼。
出电梯后,他立刻跑去酒店后园。他记得白天逛酒店的时候,去过后园,那里除了花花草草,还有一条稍有人工修葺边角但水源却是天然流经此处的小溪流——但那是相对于大江大河而言的“小”,它的深度,淹死人是没问题的。
为了平衡观赏性、体验感和安全性,溪边并没有加装特别高的围栏,只是设置了一排大约只到他膝盖高度的彼此间隔一米左右的小石桩,方便客人闲坐休息,而石桩之间只以铁链牵连着以示危险边界,而石桩线离溪水只有不到一米距离。
白日里,林云就亲眼看到有小孩试图越过铁链靠近溪边但被家长及时拦抱住。
“只可能是那里。”
林云判断得没错,当他赶到时,林芸已经越过铁链,站在刚好被一处假山阴影遮盖住的角落的溪水边儿上,立在那儿,发着呆。
他立时屏住呼吸。攧手攧脚地一点点慢慢向她靠近。
觉察到身后似有人靠近,林芸回头。
“你别紧张!”更紧张的人往往先叫对方不要紧张——林云此时就是这样,“我不动,你也别动。”
林芸对林云的动作无感,也知道他大概想要做什么。但她无所谓。
她又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眼前潺潺流水,发呆。目光呆滞,空洞,好似死水一滩。
她的注意彼时全由潜意识支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塞得满满当当,混沌一片。
忽然,从身后向她两边伸出一双手,将她环抱住,并迅速锁紧地将她整个人抬起,一起向后倒去,并瞬间又被后面人的力量引导着最终侧躺在地。事情发生得很快,她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林云紧紧抱倒在地,被他紧紧锁在怀里不能动弹。
林芸只是倒地时有点被碰痛,但大部分作用力还是由紧抱住她的林云代为承受了。她没有反抗挣脱的意思。只是长长的在心里吐了口气。她没有力气应对其他事。此时的她,只够力气勉强呼吸着。呼吸。呼吸。只是呼吸。
林云自己先半起身来,再一边拉着身体仿佛变成木偶人一般(完全不是白日里还算正常——虽然也不好亲近——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的林芸,将她拉扶起来。而后,竟有些后怕地再次拥紧她。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又太出乎意料。令林云毫无准备。一次次地猝不及防,似乎从见到林芸第一眼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俩的命运。
一瞬间,强烈的命中注定感蛊惑着他,林云脱口而出:“你就是个魔鬼!随随便便就能要了我的魂!”
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报复性锁紧她,直到她的身体因为疼痛感和感到有些窒息而轻哼出声,他才满意地放松了些,但还是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事情进展得太快,过程完全不是他原本想象的那样,甚至连这样的结果他之前也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但事情就是发生了:他此刻,正抱着她。
仍然有些迷糊着现在两人这样“亲密相拥”究竟是不是幻觉的林云,不由自主地侧过脸来看着林芸贴在他脸边、扫过他脖颈的那头如瀑布般乌黑丝滑又茂密的及腰长发,右手仍旧抱着,左手则不由自主地抬起,慢慢地,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后脑勺,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头发:有温热,很柔滑,还有些丝丝分明的发根质感。
直到这时,他才确定:是真的。
林芸没有动作,像具还有体温的尸体。
这让林云在刚才紧张的情绪逐渐消退,理智逐渐清明而不再是之前的强制冷静之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对这样的林芸感到惧怕。
“没事了。走吧。”林云试图柔声安抚她。
林芸没有反应,林云只沉默地松开她,并牵起她的手,转身带着她一起回去。
回去后,林云在安置林芸重新躺回床上,帮她掖好被子,只留了微弱的床头灯。他没有离开,就近坐在旁边沙发上。静静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林芸从呆滞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到之后渐渐闭上眼,不知道是否睡下?——直到这时,他才有时间给李锋夫妇回信息。
不方便通电话(怕打扰到林芸),双方就用短信联系情况。
林云:她没事了。现在已经躺下休息。我会看着她,放心。
李锋:那就好。辛苦你了。姜琳说明早就去看她。不过因为行程紧张,婚礼牵连到多方关系,不能改期,需要照常进行,所以只能麻烦你多帮忙照看住她。
林云: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让姜琳不用担心。另外,关于今晚的事,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姜琳。
姜琳:你问吧。李锋把手机给我了。
林云:林芸抑郁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有陪同她去看过专科医生?
姜琳:她是被我带去看医生的。
林云:那她之后一直配合治疗吗?
姜琳:与其说是配合,不如说是无所谓。她不在乎生死。她不惧怕死亡。她说,她只在意死的过程不要太过痛苦,太过漫长。
林云:生死观?
姜琳:是的。这点即便她后来被确诊患有中度抑郁,她也没有变过。应该是她的一种执念吧。
林云:虽然有些不合适,但你能告诉我她的家庭情况吗?你说是你带她去看医生的,但没有提到她的家人……
姜琳:没事,你救了她,而且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什么敏感的秘密——她不在意,甚至已经麻木到无感。那我告诉你,或许还能帮到她。
林云:谢谢你的信任。
姜琳:林云基本不和她的亲属来往。她从小被家暴,而且程度不轻。家里有三个小孩,但她父亲只针对她。也许是家里只有她敢反抗他。打压她,控制她,能让她父亲免于挫败感,并且从她身上能更好地尝到掌控和权力的满足。她越反抗,他就越暴力,还曾在她四年级时关过她一个暑假。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林云:不会有她修改的部分吗?全是事实吗?
姜琳:记忆可能会说谎,但是行为和长期持续的应激反应偏向是骗不了人的。她的行为特点、待人处事的方式,有太多痕迹都能说明,她曾被长期暴力剥削对自己的基本掌控力,还受到过长期的身体伤害和精神创伤。不管具体过程是否真如她所言,但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的性质应该跟她描述的情况和程度是差不多的。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对事情的讲述,就算带有部分个人主观偏向,但相较而言,她的阐述还是我认识的人中相对比较客观公正的。如果要选择相信谁说的事情是更贴近于客观事实的,我会优先考虑她说的。
林云:我明白了。谢谢你。
姜琳:林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没权利干涉她的感情。但是我必须警告你,就算你是李锋的好友,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也决不允许你在没有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对等责任的觉悟的前提下,随便接近林芸。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就算跟李锋一拍两散,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不负责任地伤害林芸,再之后还想能够全身而退!
林云:明白。我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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