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木鸟

藏锋的电话是在半夜的时候打过来的。

唐镜看了小半宿的《近代史》,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电话铃声给惊醒了,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唐镜心跳都加快了。

“喂?”

“阿镜,”对面果然是藏锋的声音,有些疲惫,又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你还好吗?”

“还好,”唐镜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按耐不住满心的激动给他汇报情况,“我把赵文和给打了一顿。”

藏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年纪很大了吧?打伤他,他家里人肯定跟你没完。”

“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的一个侄子,什么都不知道,口口声声说他叔叔多好多好……”唐镜越说越气,“这老狗!”

藏锋又笑,觉得唐镜发火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其实在第一个梦里,唐镜被刘勤推进泥浆里不见了,他怒火中烧,揪着刘勤把他痛揍了一顿。事后才反应过来,唐镜应该是任务完成,离开了。

但这种事,他就不必跟唐镜提了。

“藏哥,”唐镜首先问起他最关注的问题,“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的手机不显示跟你通话的记录?”

藏锋立刻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这个可以。交给我。”

“那就好。”唐镜松了口气,“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呢……”

比如怎么解开唐十一的电脑密码,再比如严壑的师弟、徒弟都跑到外面去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隐情……

但他一开口,问的却是,“藏哥你是怎么回来的?”

藏锋想了想,“我说过,你大师兄在我们这里,你还记得吗?像这种进入一个人的灵魂世界去追溯某个时间点发生的事情,是你们师门独有的法术。我能这么自如的追踪到你的行踪,也是你大师兄的功劳。”

这个解释,唐镜之前也有点儿猜到了。

“我大师兄,”唐镜迟疑的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藏锋知道他失忆,解释起来格外细致,“你大师兄叫周重明,很沉稳的一个人,非常聪明。对我们这些同事也都非常关照。”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工作里,也从来不藏私。”

唐镜有些遗憾,“我还不认识他。”

藏锋就笑了,“他提过你,说你小时候还尿过他的床呢。”

唐镜,“……”

“好像是说你们师父很忙,也没耐心带孩子,”藏锋笑着说:“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些基础的课程也都是师兄给师弟讲。那时候你最小,就他带你带的最多。”

唐镜听完,就更觉得遗憾了,“那你帮我问问大师兄,我左手腕上有一道伤疤,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藏锋忙问,“什么伤疤?你拿手机拍一下,发给我。”

接下来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教唐镜学会用微信,顺利将他加为好友,然后接收到了这张照片。

在意识的世界里,唐镜手腕上是没有这样的伤疤的,也就是说,他自己完全不记得,或者说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上有这样的伤疤。

藏锋觉得这不大正常。一个人会失忆,但潜意识里对自身的认知也会忘记得这么彻底吗?

“我帮你问问。”藏锋提醒他说:“周重明跟你们师门之间,似乎有些矛盾。”

“不清楚。”唐镜说:“师父没说过。二师兄只说他带着老五老六去了京城,别的,什么都没说过。”

藏锋问他,“你要不要加上你师兄的微信?”

唐镜迟疑了一下,有种……近乡情怯一般的畏惧感,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唐十一。

“或许,大师兄也不想加我呢……”他犹豫的说:“要不……再等等?”

藏锋就又想起了他失忆的问题,安慰他说:“这件事先不要想了,我跟周哥聊一聊再说。”

唐镜又问他电脑解开密码的方法,这个藏锋倒是知道,但这个时候已经半夜了,两个人又是折腾了一大圈,刚回来。就约定了明天晚上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这些,唐镜才想到他一直憋着劲儿要问藏锋的问题,“赵文和凌虐李月容母女的时候一直在说小林,这个小林是什么人?”

“是他弟弟。”藏锋说:“赵文和父母早亡,这个弟弟算是他带大的,感情上估计跟他儿子也差不多吧。赵文林也在棉纺厂工作,后来去南边跟人跑长途了,一次跑货的时候出了意外,死了。”

唐镜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在李月容那里求亲不成,受了刺激,才离开棉纺厂去外面挣钱吧。

赵文和是把小林遭遇意外的责任也推到了李月容母女俩的头上。

唐镜同情他对弟弟的感情,但却无法认同他毫无理智的仇恨。还是那句话,李月容是刻薄势利,但刻薄势利也只是人性中的恶。

恶,不是罪。

“那个胖子呢?”

藏锋说:“那是棉纺厂的一个小领导,有可能跟赵文和的老婆结怨了。具体什么情形,我们没有查到,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

唐镜有些遗憾,但想想赵文和的年龄,再想想棉纺厂如今连影子都没有了,这些陈年旧怨,也确实无法追溯了。

电话挂断之后,唐镜反而睡不着了,他起来跑到书房,从书柜最下方的一个收纳盒里翻出了一本相册。

几天之前,他整理书房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收纳盒,收纳盒是半透明的质地,隐约能看到相册。但这个小细节很快就被他忽略过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陈玄融一直给他补课,他留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就不那么多了。

唐镜把相册捧到床上,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一张合影,一群人在芥子园的前院里,最中间坐着的人是一身月白色宽袍的严壑。

严壑跟现在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英俊、威严、气场慑人。

紧挨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也穿了一身宽袍,板着一张精致的面孔,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他盯着这张小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年少时的唐十一。抛开装束,他的面孔跟自己年少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唐镜数了数簇拥在严壑周围的人,足足有十六个,除了两三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其余的都是年龄比小唐镜略大一些的孩子,他们穿着相仿,他连陈玄融是哪个也认不出来。

都是不认识的人。

再往下翻,有严壑把着唐镜的小手写字的照片,有一群小孩子在院子里打拳的照片,也有两张莲花峰上的风景照:竹林、飞来桥、云雾中的芥子园,宛如仙境一般。

最后一页,是他被一个眉目英朗的青年抱在怀里,脑袋上还戴着一个树枝编成的小花环,他一只手勾着青年的脖子,正笑得开心,那笑容让唐镜看了,都觉得甜。

不知道这一个是不是周重明。看年龄倒是像,但唐镜对师门里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一时间倒也不能肯定。

当天夜里,唐镜梦到了照片上的青年。

在梦里,他仿佛变成了照片上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正围着一处假山石嘻嘻哈哈地跑着,身后有人在追他,一边追一边骂他,“小混蛋!我一共就养活了这么几只凤尾蝶,都被你捉光了……你知道养这小东西多难么……”

从假山缝隙里看过去,唐镜看到追他的正是照片上抱着他的那个青年,他嘴里说着狠话,却有意放慢脚步,眼神里也透着纵容和宠溺。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跟唐徽一起游戏的情形。

唐徽是上初中的时候被外婆家接走,住了大半年才回来,从那之后,他对唐镜的态度就有些变了,多了些许的防备。他外家还调了两个表兄弟跟他同班读书,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亲兄弟之间反而慢慢疏远了。

但在那之前,唐徽对他真的不错。

是个合格的好哥哥。

早上醒来的时候,唐镜的眼角有点儿湿。

他有点儿想家了。

其实他父母也注意到兄弟间的暗潮涌动了,但他妈妈是唐徽的后妈,拦着唐徽不让他跟外家接触,外人会有闲话的。他爸爸又不太把唐徽的外家当回事儿,那些人的挑拨他也不放在眼里,觉得亲兄弟怎么说都比外人亲密。

他在等着他们兄弟俩自己消化这些危机。

可惜……

大概是这个梦让他想起了以前,起床之后唐镜的情绪就不大好。

陈玄融跟他约好了过去听课的,结果他拖拖拉拉,陈玄融电话都打了两个,他才磨磨唧唧地出了门。

时节已经到了腊月了,唐镜从自己小院里走出来,看到远处的小路边有两株梅花已经绽放了。

芥子园比外面温暖,梅花也开得比外面更好。

唐镜站在树下欣赏了一会儿,就听头顶上扑棱棱一阵响,他抬头,就见一只喜鹊大小的木鸟拍打着翅膀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它的两只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在晨色里泛着淡淡的光,看上去灵气逼人。

唐镜目送它离开,发觉它前进的方向并不是严壑或者陈玄融的院子,一时猜不出这东西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

芥子园里很多东西他都不明白,这让他既戒备,又有些丧气。

他来得迟了,但陈玄融并没有生他的气,反而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看着他,“休息的怎么样?”

唐镜莫名其妙,抬手抹了一把脸,“是有黑眼圈吗?”

“不是,”陈玄融忙说:“小脸光溜溜的,特别好看……呃,有没有想起什么?”

这问的就是唐镜失忆的事了。

唐镜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我梦见我小时候的事,我抓蝴蝶,然后有个人追着骂我……”

陈玄融愣住了,然后流露出有些唏嘘的神色,“那是大师兄。他那个时候刚开始学习催生植物的符咒,在自己院子里养了好些南方的花木,又托人搞来了一些大山里才有的稀有蝴蝶,后来好些都被你给祸祸了……”

唐镜傻眼了。

他以为的梦,难道……是这个身体残留的意识吗?

“大师兄生气了吗?”

陈玄融哑然失笑,“他最疼你了,哪里会跟你生气。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小时候都是他带着你,你还尿过他的床呢。”

唐镜,“……”

尿床这种黑历史,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啊……

这个不争气的唐十一!

正尴尬着,就听窗外传来扇动翅膀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老二!”

陈玄融连忙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扇,就见刚才唐镜在梅树那里看到的那只木鸟正扑腾着翅膀落在窗台上。

看见陈玄融身后的唐镜,它还歪歪头,好像在跟他打招呼。

陈玄融有些紧张的看着它,“是……有什么事吗?”

木鸟转过头看着陈玄融说:“师父让你们到法坛去。”

陈玄融转头看一眼唐镜,有些意外,“现在吗?我们俩都去?”

“现在!”木鸟斩钉截铁的说:“都去!”

大师兄后面也会出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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