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是她过于大意了。」
当这桩起死回生的意外事故突然发生时,身为一名向来沉稳可靠的地下入殓师,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是她一时间忽略了,这里可是哥谭——一个拥有自我意志,会在一切暗处悄然长出如怪物般枝蔓的城市。在这个阴郁的地方,即使到了夏日这个光明的季节,每个人依旧病入膏肓,哪怕是死者,有些家伙从不安分。
谁知道这堆尸体们是不是真的死翘翘了呢?
即便是死了,他们也完全有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化作不知名的生物,再度潜入这个城市的阴影之中,等待下一个机会。
「好吧,看来今天又该加班了。」当她闻到杰罗姆·瓦勒斯卡身上那股甜腻与**交织在一块儿的味道逐渐消散,这是她紧跟其后的腹诽。
她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危险物品呢?员工手册上并没有答案。
但眼前的男人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空隙。
杰罗姆·瓦勒斯卡看着女孩儿眉间隐隐泄露出的嫌恶表情,他挑了挑眉,看上去对于她的冷淡反应感到诧异,混着几分揶揄的愠怒。
死亡……是一件糟糕的事情,黑暗,沉默,被束缚手脚。
尤其是当有着一个疯女人在他的面前喋喋不休地向他诉说着狂热的爱意,揣测着他所有的阴暗角落——而她说得是如此有道理,如此令他气得发笑,而他无法反驳。
但是……复活,这可有趣多了。
比如说,让他好好看看这个可爱的“灵魂伴侣”究竟长什么样?他真他妈的想要一枪崩了她,各种意义上的。
但是当杰罗姆·瓦勒斯卡苏醒后,他发觉眼前的女孩儿……是个老熟人,这个想法突然就被他暂且搁置了。如果说他原本的杀意只是一团随意被点起的玩笑,那么现在,它演变成了一出长篇小说。
他想要缓缓地让她陪他晚久一点,就像猫将一只老鼠吊在窗前,缓缓从尾巴开始吃起,挑逗着她的不安。
随着冰冷的指尖抚摸上她的脸侧,杰罗姆·瓦勒斯卡漫不经心地掐住了她的下颚,玩笑地说着:“怎么了?不是说爱我吗?嗯?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小姐?”
莉莉抿紧了唇,她摇了摇头,平静的眼神诉说着:不,亲爱的,几分钟前,我是真的狂热地迷恋你,关于你死去的模样。
但当你复活……这件事就不妙了。
在杰罗姆·瓦勒斯卡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领域之前,莉莉悄悄地将双手藏在了背后的操作台上。
望着那双水汪汪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刚刚死而复生的杰罗姆·瓦勒斯卡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换了个姿势,歪着头,颇有兴致地继续追问道,“唔……?难道你不喜欢红发男孩?还是不喜欢死掉太久的家伙?”
女孩儿随即接着摇了摇头,又连忙点了点头。
可他却嘲弄地勾起唇角,“嗯?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喜欢死人?”
太完美了,可也太失败了。莉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终于开口了,但她说的是:“亲爱的,我想或许你可以乖乖当个死人。”
她将刀片插入了他的身体里,一刀,两刀,三刀,四刀……无数刀。当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流出,她想起了更多遗忘的记忆碎片。每杀死他一次,她就想起了多一些事情。
直到最后的最后,在这个夏日的尽头,监察员小姐终于想了起来,正是因为她预感了他的死亡,所以才去当了入殓师,她试图补救着一切,却早就失去了一切。
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依旧是她最完美的死亡恋人。
在此后的日子里,林荔试图回归她那平静而有序的生活。她在印第安山地下实验室的工作依旧每天面对着一具具无声的尸体,进行着她那细致入微的入殓工作。
只不过,她始终想不明白杰罗姆·瓦勒斯卡当日突发式的起死回生,她甚至无法确定,那一切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
即便是重新收回记忆,林荔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具有传说里皮格马利翁的本领,能够将一具雕塑变成人——将一具尸体变成生命。即便在每一场尸检入殓工作结束后,望着被收拾得漂亮整齐的顾客们,她总是会对他们说“亲爱的,你应该记住今天,这是你的重生纪念日”。
她放弃了把杰罗姆·瓦勒斯卡打包带走的想法。倘若她有朝一日睁开眼后,真的发现那个红发幽灵趴在她的床头,这将是一件前所未有的恐怖事件。
但是他真的彻底复活了。
见鬼见鬼见鬼。
这个夏天太漫长了,足够绵延一切诡异的事迹。
当林荔身处与世隔绝的地下验尸间,专心致志完成一场尸检的时候,整个外部世界于她而言都是根本不存在的。信息严重滞后的表现是,她不清楚狂热信徒们偷走了她的藏品,并割了他的脸,而他再度复活了。
在这一切兀然发生时,她只是十年如一日,平静地将戴着手套的左手放在尸体的额头,像是温柔地安抚,同时另一只手进行着切割的工作。
但是……不速之客闯入了。
一只解剖刀抵在了他的喉结处,当她的脊背突然多了一双如毒蛇般缠绕的双手时。
杰罗姆·瓦勒斯卡如猫般挠了挠他的下巴,像是对于她的反应感到困惑。但他很快就乐观地放弃了这个小问题,他将枪支顶在她的眉心,嘲弄而颇有兴致地问道,“这位‘莉莉’小姐,我的小百合花儿,你有遗言要说吗?”
面对复活的疯子,她只问:“J,你有见过地狱真正的模样吗?那里都有些什么呢?”
听完她愚蠢天真的发言,他笑了,慵懒,随意。
他抓着她的手,将它们锁在一起,制止了她想要刺入他胸口的前兆,轻轻地凑在她的耳边说道,“空无一物。”
女孩儿露出了一个柔和又释然的微笑,“这真让人感到遗憾。”
这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只无辜又迷茫的羔羊,对于当前的情境束手无措,只能被捕食者乖乖撕碎。但杰罗姆·瓦勒斯卡却嘲弄地勾起唇,老天,他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么顺从。
他静静地观察着她,指尖缠上她的头发,玩着她别在胸前的ID通行证,又松开了他,他说,“乖女孩儿,噢,莉莉小姐,谢谢你的工作。你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们曾经认识吗?”
女孩儿这次没有摇头,但她却说,“我们从未见过,但我将永远记得你。”
“可是我想,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拿了我一些东西?”
“比如说呢?”
在阴冷的消毒白炽灯下,她沉默而平静地注视着他,缓缓移动着视线,从他面部好似永恒扬起的微笑,一路看向他刚刚被缝合完毕的胸口。
当然,她取了一些东西,这才是令她最为困扰的点。
一场尸检所代表的是开膛者和被开膛者之间的一段亲密关系。
几周前,她刚刚刺穿了这位漂亮疯子颈部的皮肤,然后滑动刀片,一直缓缓切到耻骨,最后形成一个 Y 字形切口。当尸体皮层间的脂肪组织清晰可见地暴露在空气中时,它看上去特别像一个浅浅的、黄色的微笑。
杰罗姆·瓦勒斯卡,他是她所见过最满意又可爱的顾客。她想她在初次见到他的时刻,就已经坠入爱河。
林荔不愿意用世俗定义的“遗憾”来形容她与杰罗姆·瓦勒斯卡之间的关系。即便她早已认出他来。
认出一个童年好友并不是一件难事,特别是当他信守诺言时。
日夜彩灯高挂的马戏团,人群川流不息。在那片黑色的夏日里,两个被人抛弃的孩子相依为命。在她被收养的那天,她为他画上了一块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她随口对他说,亲爱的,当指针转到零点时,我就会回来找你。
这只是童言无忌,一些过家家的玩笑话。
但她从未想过,它将会比纹身更持久,更稳定,更容易贬值。他将它们全盘记下,改写,重新编撰,他一遍遍地在手腕描摹这那道涂鸦,最后将她拖入更深的梦魇。
当她抚摸上他那些反复糜烂又痊愈的伤口,在大量的镇定剂加持下,她的心脏依旧好似被切成一片片不整齐的方块,摆在肉铺上待价而沽。
在每个阴冷的夏天,杰罗姆·瓦勒斯卡将眉眼压低,他死死地盯着她,那把尖刀抵在她的脖颈之上,冰冷的触感与夏日的酷暑交织在一起,凌迟着她的皮肤,仿佛要将她窒息。
可她对于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好奇。
于是他对她说,“嘘——小姐,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件好事。或许你应该听听这个故事最初的版本。”
她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像是被万花筒的花纹所眩晕,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幻觉。她再度回到了从前,关于他的从前,重新看见那个弑母的少年犯。
他冷静地在夜间河边洗着手,身旁还放着一把斧头,他的凶器。在血淋淋的月夜下,他哼着童谣,那双薄而锐利的眸子缓缓地抬起,他打量着她诧异的神情,“噢,小姐,被你撞破了。”
他微笑着,带着浓厚好奇的杀意:“告诉我,你都了解些什么?”
就像现在,他看着她,问道:“告诉我,小百合花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在她的思绪中,这个诡异的交错时刻让她感到无比迷茫。在困惑之余,她不禁开始感到期待,他们的故事是否将在某个未知的世界得到续写,而她和他将会在其中延续着彼此的交集。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将是不可能的。她无法改变过去。但是当回忆与幻觉交织在一起叩问着她的良心,比起痛苦与虚无缥缈的悔恨,她更喜欢做的是向前看。
林荔曾经想,她将会是一位矢志不渝的忠贞爱侣,所以她当然会记住他,直到她下地狱和他正式相会的那一日。
可她从未想过,他们会见面的如此之快。
她想一定是由于天气太热,导致她吃了太多艾司唑仑试图保持冷静,而这堆顽皮的小药片引发了她的幻觉。
但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境吗?
他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呢?她握紧了手上的解剖刀,笑着刺入他那漂亮的眼球,接着割开了他脖颈的动脉血管,对准了他的心脏。她想她将会再次杀死他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直到她彻底厌弃了这个玩具为止。
对了,她这次还没有问过他,“J,你更喜欢怎样的安葬方式?”
【已达成结局·死循环】
【是否继续……?】
本篇周目名碰瓷了凯瑟琳·布雷亚的同名电影,是本来的野心勃勃要大搞特搞成人爱情,但是这里过不了,上一章目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只能搞搞纯爱和混乱意识流心理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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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地狱解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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