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第六章

科兹硬生生把窗台抠下来一块,他干干地吞了一口,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科拉克斯说,“七年前,你是为了不让我被父亲带走,而囚禁了我对么?”

“……是。”他的声音干燥粗粝,就像是两块粗糙的金属在摩擦,完全不复刚才梦呓一般的优雅。

“是为了不让我参与冉丹战争?”

“对……”科兹垂头,科拉克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一如雕刻一般完美的鼻梁,他猜科兹正在谨慎地评估他到底知道多少,然后果然不出他所料,科兹坦诚并不是很重要的部分,比如他并不知道帝国有在原体母星征兵的传统,而他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导致科拉克斯暴露——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能把科拉克斯藏到至少战争结束。

“……因为战争太残酷了。”科兹轻声道:“小鸟,我去就好了。”

科拉克斯没说话,他双手环胸,冰冷地看着他的伴侣,“……你在说谎,科兹。不,准确说来,不是说谎,是隐瞒事实。”他森然地道:“看我,科兹。”

科兹吸了口气,他抬头看向七年前被他囚禁丢弃在拯救星的伴侣。

回应他的是科拉克斯一个没有哪怕一丝情绪的微笑。

因为持有潜行技能的缘故,绝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一个事实:与科兹那种阴郁的俊美不同,渡鸦之主拥有一张堪称俊秀到端丽的面孔。

温和微笑的时候,这张面孔就会散发出堪比魅惑的魅力,可当他没有一丝表情的时候,这种端丽就变成一种极其巨大的压迫感。

渡鸦之主换了一种语言,他用的是诺斯特拉莫语,极其地道,完美的还原了这种为罪恶而生的语言中恶毒的诗意——这是他天生持有的技能,帝皇在创造他的时候,在他的基因中预设了所有人类的语言与各种方言。

他轻柔而咝咝地说,康,我知道你现在在猜我知道多少,怎么隐瞒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然后他毫无笑意地又笑了一笑,在此时端丽到近乎恐怖程度的面孔从下往上接近科兹垂下的脸。

“康,我承认我不如你,我所有技能中一定能赢你的只有潜行,但你还记得么康,我至少还有一个技能和你不相上下。”

科兹抬头,嘴唇从科拉克斯的额头虚虚蹭过,渡鸦退后一点,右手指套无声弹出锋锐的爪子,“那就是拷问。”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解下双手指套,随意一丢,嘲笑一般盯着科兹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放松,“但我不会用它,别傻了,就像你说的一样,你做了什么让我开心的事么?我要奖励你?这是拷问,康——惩罚的某个组成部分。”

说罢,他拔下两根头发,把它们系在一起,从背后捆住科兹手腕,“在我的拷问结束之前,如果它断了……”

他抬眼看向因为这个动作,被他拥在怀里,肌肤相触而抽动了一下的科兹,极其柔和的警告,“康,我发誓,你将永远也无法再见到我。”

科兹浑身绷紧,小臂和大臂用力得迸起青筋,手腕却纹丝不动,在背后松松的被科拉克斯的长发束缚。

科拉克斯看他的样子似乎被逗笑了,他柔声说,放心,一点儿都不疼。

说罢,他随手把长发挽到颈后,慢条斯理的把身上的碎布理剥干净。

科兹总算明白他刚才那句“用不着”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伴侣很快就与他一样□□,上面有无数细微的正在痊愈的割伤,科拉克斯指了指自己右肋,“我不得不说,在设置陷阱和预判对手行动这方面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天才,为了从你的笼子里钻出来,我掰断了这儿四根肋骨。”他又展示了左手和右脚,“还有手脚。”

科兹本就惨白的脸上泛起一层铁青,他现在看上去像具尸体多过像人了。

“不过还好,不怎么疼。跟被你抛弃相比不足一提。”科拉克斯柔声道,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屈膝跪在克斯身前。

科兹本能地想要别过脸,却被科拉克斯轻柔的命令钉在原地,“看着我。”

科兹脸上那层铁青都褪去了,显出一种金纸一般的颜色,他绝望地哀求,“科沃斯……”

科拉克斯了解他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正如他了解科拉克斯一样。

他非常清楚,对科兹本人施加任何□□折磨都毫无意义,甚至会因为施加者是科拉克斯的缘故,而变成一种扭曲的奖励。

对科兹最大的折磨之一,就是科拉克斯让他快乐——以纯粹的让科兹当享乐工具使用的方式,比如现在。

科兹眨了眨眼,眼泪从他纯黑色的眼睛里涌出,滴在科拉克斯的脸上。

科拉克斯听到自己的伴侣哽咽着含糊不清地说,我错了,我错了,科沃斯,我错了,求你了……

科拉克斯在科兹这里,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事情整体与科拉克斯的猜测不差太多。

他是从帝皇亲征、出动十一个军团,却只有三名原体,且其中两位原体不详这点上,找出线头的。

然后凭借这根若隐若现的细线,他隐约看到了迷雾之后冉丹战争的全貌。

如果是重要到需要帝皇亲自出手的战争,为什么参战的只有三名原体?

当时帝国没有其他特别要紧的战争,不算当时还没回归的自己,帝国一共拥有十五名原体,这个安排不是相当不合理么?战争的正道就是整备后勤,调动自己最大优势将对方歼灭,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科拉克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猛然想起自己与帝皇单独对谈的时候,帝皇说过的两句话,“你和你的十八个兄弟”还有“如果七年前能一起带走你就好了”。

他不是应该有二十个兄弟么?他是第十六个回归的,在他后面还有五个兄弟,怎么少了两个?

他飞快地数了一下,悚然发现,他现在只有十四个兄弟——这意味着,回归的兄弟中,有一个被抹杀了,而没有回归的兄弟中,有一个出于某种原因,帝皇认为已经不在了。

他开始疯狂检阅资料,最终,他确定,回归之后被抹杀的是第二原体与他的军团。

那么,第二原体和他的军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抹杀掉的呢?

他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在冉丹战争。

没有比在战争中抹杀原体与军队更好的地方了。

冉丹战争对帝皇的真正战略意义,恐怕击败冉丹帝国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在战场上,利用战争本身来抹杀掉第二原体和他的军队。

那帝皇会怎么做?

首先,他需要一个防火墙——很好,一定是军队最庞大、持有无数黑暗科技的莱昂和他的第一军团,他负责警戒和后手。

然后帝皇还需要一个行刑者,对帝皇而言最小的代价自然是斩首第二原体,然后让冉丹人把第二军团撕碎,最后由莱昂打扫残渣和因为与第二军团硬拼而元气大伤的冉丹人。

能杀死原体的只有原体,刺客这个角色至关重要,帝皇会选择哪个原体?

不、不是鲁斯,狼王虽然自认为是刽子手,但他并非一个优秀的刺客。

“如果七年前能一起带走你就好了”这句话再度在渡鸦的脑海里回荡。

——是自己。科拉克斯冷静地想。

他的潜行连科兹都破解不了,某个意义上来说,他是帝国最优秀的刺客。

他本来应该在七年前被帝皇连同科兹一起带走。

但科兹阻止了这一切。

科拉克斯终于知道,七年前的那天,科兹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悲惨的冉丹战争中科拉克斯杀害了自己的兄弟。

科兹太了解科拉克斯了。

如果对方罪大恶极,科拉克斯或许会容忍自己杀害兄弟的罪行,但是他不会原谅抹杀掉兄弟所有子嗣、将无辜的辅助军统统送入地狱的自己。

为了避免这个未来,他使用遮蔽力场囚禁了科拉克斯,独自乘坐飞梭拦截了正赶来的帝皇,让他把自己带走。

——科兹代替他成为了帝皇手中的刀。

最后,当帝皇在□□上消灭了自己的次子之后,又以自己庞大的灵能给于了所有参战士兵一个暗示“‘他’和‘他们’从不存在。莫听、莫问、莫看、莫想。”

最后再毁灭掉所有相关记录,于是,一个原体、十数万星际战士、无数辅助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连存在过这件事都被彻底抹销了。

至于原体们,帝皇并未对他们施加暗示,没参与的人懵懂无知,参与的人绝口不提。

听到这里,科拉克斯正在给科兹穿衣服的手顿了顿。

给科兹穿好宽袖长衫,再给他披上马甲,科拉克斯拿起另外一套衣服穿上,扣好最后一颗扣子之后,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自己推测没错这件事,只让科拉克斯觉得异常沉重,他无意识地抚摸着衣服上深蓝近黑,显出阳光下渡鸦羽毛华美颜色的钴尖晶石袖扣,过了良久闭了一下眼,把周围的碎渣扫了扫,盘膝坐在科兹对面,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孔,“……我不应该杀死兄弟,难道你就应该么?”

他与科兹如此相似,科兹是他的镜子,是他的一体两面,而且与外表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其实科兹远比科拉克斯脆弱得多。

如果杀害兄弟让他痛苦,那放在科兹身上,这个痛苦只会更巨大。

所以科兹的精神在杀害兄弟之后,肉眼可见的崩溃。

科拉克斯拇指抚摸着科兹干瘦的面颊,他干草一般的头发拂在他手背上,又刺又痒,科兹侧过脸小猫一样在他掌心蹭蹭,舒服地眯了眯眼。

克拉克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道:“……兄长他……是无罪而亡么?”

猫咪喉咙里的呼噜停止了,但这个问题上科兹的反应比科拉克斯想象中小得多。

他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有没有罪了。

第二原体掉落在冉丹帝国附近,被异形——人类之外的智慧生命体——扶养长大,他与异形有着天然的亲近,也是帝国内极其少数的与异形共存派。

这在科拉克斯听来简直不可思议;人类目前在偌大宇宙遭遇到的所有异形都是残忍血腥的疯子,其中稍微好一点的是灵族,也与人类势不两立。

“他疯了?”科拉克斯说。

“我认为他没疯,只是……不合时宜。”科兹用一种相当成熟的态度淡淡地道:“绝大多数时候,一个正确的想法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提出,就是毒药。与异形媾和不应该是现在。现在提出这个意见相当于背叛人类。我们没有办法冒着被脑袋上开枪的危险去甄别谁是好异形谁是坏异形,代价太大了。”

科拉克斯沉默着赞同。

科兹忽然换成诺斯特拉莫语,咝咝作响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中的恶意与优雅都异常充足,“在现在这个时间上看待这个问题,我认可父亲杀死他的决定,但是……”他没再说下去,科拉克斯向前倾身,把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

他们的兄长必须死,与他是否有罪无关。

科拉克斯感觉到科兹攀住了他的背,他的伴侣声音异常的轻却又异常沉重。

“他的子嗣被杀光了。他们忠诚护卫他们的父亲到最后一刻,他们直到第一批人倒在枪口下,都不能理解,昨天还一起杀敌为彼此豁出命去的战友们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到死都睁着眼睛,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战友杀害自己——”

“他们无辜,可他们必须死。”

科兹在冉丹战争里生平第一次,亲手杀害了无罪之人。

杀害兄弟、屠戮无辜的兄弟的子嗣,然后看着自己的子嗣因为这场同室操戈死去——这一切叠加在一起,压垮了科兹的精神。

他的伴侣本来就充满正义感,正直向善。

而他在旗舰上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欢迎宴会上科兹除了更神经质了一点之外看上去还好。

“……在旗舰上就不大好了。”他坦承,“完全不能控制是从宴会上回来。”

“……为什么突然失控成这样?”

“……”科兹沉默,科拉克斯扳起他的脸,凝视他,科兹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词“……翅膀……”

科拉克斯楞了一下,随即皱眉——不会吧、不会像他想的那么幼稚吧?认真的?

科兹艰涩地道:“你……摸了天使的翅膀。”

……还真就这么幼稚。

因为这个理由实在太幼稚了,以至于科拉克斯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能换一个话题,“你把你这儿的监控器都拆了?”他的潜行虽然能妨碍认知,但仪器还是能探查到的,他能潜进来还跟科兹折腾这么久都没人来,证明没有监控器。

科兹点点头,科拉克斯皱眉,“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多少也要对自己的安全上心,你寝宫没人又没监控,真有刺客潜入怎么办?”

“……你。”科兹没头没脑地忽然道,科拉克斯楞了一下之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我当年丢弃了你,你也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拆了监控。”

……这种理直气壮的渣男发言大可不必啊科兹。

在心里吐槽,但科拉克斯只是干巴巴地说,你没抛弃我。

说完这句之后他忽然有些脱力,不是很想说话,抓着科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又合上,科兹乖乖地让他摸,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整张脸都埋进去。

如果觉得一章长度和内容有点不对,请随缘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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