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钻心剜骨的痛从后脑勺处传来，让夏言贞忍不住从嘴里流出一丝轻哼，缓缓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唉？自己还活着，是被人救下来了吗？

她迷蒙着眼，看着头顶有些破败的泥瓦房顶，努力思考。

可这一动脑子，后脑勺的痛意就更明显，当她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叫了出来。

“贞贞！贞贞你终于醒了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里面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贞贞？是叫自己吗？以往家人都是叫她贞姐儿，哥哥玩闹的时候会叫他贞姑娘。

贞贞这个称呼，似乎除了程越之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

正当她还在愣神的时候，一张陌生的面孔印入眼帘，那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笑起来皱纹布满眼角，甚至看不清眼睛。

“您是？”夏言贞努力张开嘴，上下嘴皮撕扯出一点儿疼痛，但这一开口居然是稚嫩的声音，把她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我是奶奶呀！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呀！”老妇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身高呼：“老爷子你快来看看，贞贞醒了！”

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到近，紧接着一个老翁走到夏言贞边上，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情况。

“老爷子，贞贞好像不记得我是谁了，这是伤到哪儿了？”老妇人有些着急，抓着老翁的手说着自己的疑虑。

那老翁人称夏神医，他见夏言贞的模样，也是一脸凝重。

早先自己把孙女儿救回来的时候，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她在家里躺了半个月也没有醒，昨日甚至脉象都要摸不着了，怎得今日突然醒了，且精神头还不错。

想到这，夏神医伸出手，依次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按压夏言贞寸关尺三部来探她的脉。

“脉象细如蛛丝，绵软无力且前大后小，确实是失血过多血脉空虚的症状。但精神尚可，我出去配几副药好好养养就成。只是这记忆，许是脑袋摔的太狠，过段时日等脑子里的淤血化开自然就好了。”夏神医捋了捋胡子，慈爱的看着夏言贞。

失血过多吗？自己明明都听见头骨碎裂的声音，怎么还能活下来，还只是失血过多呢？

老妇人看见夏言贞懵懵的样子，连忙握起她的手，关切地说：“贞贞啊，你下次可不能再偷偷跑去山上采药了，若不是隔壁刘三郎去打猎的时候在山洞里找到你，你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你爹娘走得早，家里只剩下你了，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奶奶可怎么办哟！”

看见老妇悲伤的模样，夏言贞的心没有由来地痛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不会了，奶奶。”

五日后，夏言贞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五日她渐渐弄明白了些，自己确实是死了。

但是却没有死透，魂魄飘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南岐黄村，进到了小女娃夏贞贞的身子里。

而原本的夏贞贞则在半个月前进山采药时摔下山坡，后脑勺撞到石块上，救了半个月还是没能挺过去，夏言贞恰好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具身体里的。

夏言贞也曾隐晦地说或许自己不是夏贞贞，可夏奶奶并不相信，还哄着她说无论怎么样都是她的好孙女。

她也曾打听过是否有母亲和大嫂的消息，可自己死在江南，如今她身在西南，相隔几千里的事根本没有人知道。

夏贞贞的爷爷，也就是夏神医是岐黄村里最有名的大夫，奶奶亦是料理草药的一把好手。

夏贞贞则是老夫妻两的亲孙女，早些年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妇意外身亡，只留下年幼的夏贞贞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因此爷爷奶奶对于夏贞贞是格外宠爱。

“来，贞贞，先把今天的药吃了。”

发呆之际，奶奶端来一碗水和十多粒梧桐子大的药丸走来。

夏言贞接过药丸一口服下，这是主治身体虚乏虚弱的牛髓丸，共需要十九种药材研磨搅拌，再用铜钵装好放在釜汤中蒸煮至粘稠，最后搓成丸子1。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吃两次，但不得不说身体恢复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昨日她偷偷探了自己的脉，已如大豆一般圆滑有力，不禁感叹小孩子的身体恢复能力着实强悍。

看着孙女的小脸越来越有血色，奶奶心里也高兴极了，她又取出一块饴糖递给夏言贞，哄道：“贞贞乖，在这儿晒晒太阳，奶奶去旁边处理一下药草，莫要乱跑哦！”

听到这话，夏言贞起了好奇心，从小椅子上起身跟着奶奶，说：“我帮着奶奶一起吧！”

“你这小妮子，从前叫你跟在后面学着你不愿意，天天就想着往山里跑，采回来一堆杂草让我辨，怎么今日又起了兴致呢？”奶奶笑呵呵地问。

夏言贞思索了一会，做出一副俏皮的模样，说：“我就是想一起嘛就一起嘛！”

“行，你既愿意跟在后面学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你可不能再乱动手哦！”奶奶说。

夏言贞点点头，看来之前小姑娘是个顽劣的性子，自己需得多多注意别露出破绽。

夏神医家的宅子说大不大，和从前京城夏府是没得比，但说小也不算小。

二进的小宅院前边儿是医馆，后面是住家、制药、存储药材的地方，夏奶奶甚至还在院边上开辟了一块小土地，尝试着种些药草。

前些天家里收了不少草药，都堆在院子里，正等着夏贞贞身子好些再花时间整理。

夏家医馆不仅是岐黄村有名的医馆，更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医馆，其他的医馆都开在镇子里，只有夏神医坚持开在村里。

时值春末，家里收了不少解暑清热、醒脾开胃的药草，如防风、苍术、藿香等，夏奶奶手脚麻利，早些时候已经晾晒完毕，今日要做的主要是处理与分类。

夏言贞从前的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药库，里面处理好的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她见过处理好的防风子、防风根、生白术，也熟悉《本草纲目》里的临摹画，但如今眼前这一株株干草模样的植物，让她有些难以辨别，只蹲在旁边仔细观察，不敢上手。

夏奶奶见了，搬了个小凳过来，又拿了个大筲箕过来放在木头架子上，随后让夏言贞坐下，自己拿起一株防风，一边取籽一边说：“这就是防风子，防风防风是治风邪的好东西，入药入膳都可以，这次收的是一整株，咱们自己取籽能省下不少钱，你也来试试？”

夏言贞点点头，也拿起一株防风，跟着夏奶奶后面学着取籽。

“我们贞贞聪慧极了，一下子就会了，真厉害！”奶奶笑眯眯地说。

夏言贞能感觉到夏奶奶对孙女发自内心的宠爱，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她眼里都能欣赏半天。

但这夸奖对于来说还是夏言贞有些害羞得，她忙岔开话题，问：“我记着防风根也可入药，疏风开窍小续命汤和疏风通络大续命汤2里都有要加一味防风，无防风子时便多以防风根入药，这防风根该从哪里取呢？”

夏奶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疑惑地问：“你怎的知道这些？从前你爷爷叫你读医书你撒泼打滚的不要看，怎么今日你说得跟书里一字不差呢？”

“呃……”夏言贞一时语塞，光想着岔开话题却不知道夏贞贞对医书一窍不通的事，赶忙解释：“这是昨日我在前院偷听爷爷和远志哥给人看诊开方的时候说的，不知怎么我就记下来了。”

远志是医馆的学徒，天资聪颖，跟着夏神医身后学习医术。

夏言贞说完这句话，夏奶奶手里整理药草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她定定地看着夏言贞，目光里带着审视。

这下给夏言贞看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对方开口问她到底是谁。

可谁承想，夏奶奶突然脸色一变，开怀大笑，然后惊呼道：“你听一遍就能记住这些，实在是难得的聪慧，连你父亲小时候都比不得你，着实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今晚我就让你爷爷带你从头到尾好好学习医术，将来等爷爷奶奶百年之后你也有一技之长，能与远志一道把这医馆发扬光大。”

看着夏奶奶一脸惊喜的模样，夏言贞哭笑不得，奶奶对自家孙女的喜爱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夏神医能冷静些，不会像奶奶这么激动。

但没想到的是，夏神医比起夏奶奶也是不遑多让，听了夏奶奶的话后甚至让远志去酒肆里买了一坛酒和二两猪头肉，说要好好庆贺一番，自己的孙女终于开窍了，将来定是医术了得。

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夏言贞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纵使苦难与仇恨压在心头，但既然自己没死成，日子就要过下去。

等这具身体长大了，能四处游历了，她定要去寻找母亲和嫂嫂，还有那不知道是否能顺利诞生的侄儿。

1.牛髓丸所需药材为：牛髓、羊髓、白蜜、酥、枣膏个医生，茯苓、麦门冬、川芎、鬼信、当归、甘草、羌活各二十株，干姜、干地黄各二十六株，人参、五味子、防风各一两，细辛十八株，白术四十二株。——摘自《千金方》卷十三·心脏

2.疏风开窍方（小续命汤）：麻黄、防己、人参、黄芩、桂心、甘草、芍药、川芎、杏仁各一两，附子一枚、防风一两半，生姜五两

疏风通络方（大续命汤）：独活、麻黄各三两，川芎、防风、当归、葛根、生姜、桂心各一两，茯苓、附子、细辛、甘草各一两。

——摘自《千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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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没死透，但变成小女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