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虫蠹之地(十七)

但这个支架所在的位置很低,如果是摄像头,就只能看到桌椅附近,不如拉高一点俯视整个房间。

“既然他第一时间回来检查,那这个房间一定有问题。”任鸿雪把碍事的眼镜取下来装进口袋。

但这个房间里,除了明面上很难解释的值钱物件外,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灯光的影子在墙壁上折射出光斑,米糕从桌面跃上博古架,花瓶们跟着一抖。

“米糕,快下来。”蒋筠怕它弄出动静,连忙伸手想要抱它下来。

但米糕以为她伸手是要和自己玩,灵活的在架子的缝隙之间穿梭着,追逐着蒋筠的手指。

一不留神,花瓶被它的屁股撞到,稀里哗啦掉下去三四个,发出巨大的响声。

满地的碎瓷片里,躺着一串钥匙。

蒋筠伸手把钥匙捡起来,一共六把,拴在了一起,摇晃起来叮铃作响。

“这或许就是他折返检查的东西。”晴山道,“发现钥匙没丢,他为了保险期间,把它们藏在花瓶里。”

“这应该是档案室的钥匙。”蒋筠一把把查看,“上面有字母标号。”

任鸿雪蹲在地上查看那些瓷片,无意间发现博古架最下面,藏着一个纸箱子。

很少有人会从这个视角看向架底,所以刚才检查时没被发现。

他伸长胳膊把箱子拽了出来,发现箱子很轻,里面装着许多颜色鲜艳的布料。

任鸿雪皱了皱眉,随意翻捡出两件,居然是一套校服,上衣和裙子都在,穿久了全是褶皱。

另一件白色的是一条长筒袜,也是穿过的,显然它的另一半还在箱子里。

他把整个箱子扣过来,里面红色绿色的衣服都散落在地。

各式各样的裙子和袜子,风格各异,但都有穿着的痕迹。

这些衣服做工廉价,裁剪粗糙,却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某种时刻的道具。

晴山看着地上的衣服,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离奇的念头无法控制的蔓延开来,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其他几人也怔住了,直到周燃催促,“我们先去检查档案室。”

晴山和任鸿雪一起把那些衣服塞回箱子里,触碰到布料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蒋筠抓住她的胳膊,她的手也发凉,“山山,我们走吧。”

晴山道,“周燃,把相机给我。”

她站起身,用镜头对准那堆衣服按动快门。

把房间里的东西摆回原位,几人进入了隔壁的档案室。

这个房间留了窗户通风,顺着狭长的窗户缝隙,夜风呼啸着涌入,外面起了大风。

档案室只有半个教室大小,摆放着几个图书馆里的铁架子,就已经把房间撑满。

架子最外面一层都是学校的资料和信息,但里面逐渐变得不太一样。

架子边缘被贴了一层文件纸,但掀开发现,里面是一盘又一盘录像带。

几人挤在狭小的铁架缝隙里,查看那些录像带侧边的文字信息,每一份都仔细标注着日期、姓名、类别缩写,还有一张女孩的照片。

她们穿着廉价而鲜艳的衣服,像待价而沽的商品,在被记录的那一刻竭力尖叫。

3.24岑月朝QP7503

6.11李茉莉NS9204

6.29米佩ZF5606

……

……

无数个花一样的名字从晴山手中滑过,这些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像沉默的牢笼,把她们和一只吃人魔鬼关押其中。

那些恐惧与哭求,绝望和泪水,在永无止境的黑夜里无声流淌。

但办公室里没有天亮,支架上的摄像机不知疲倦,红灯忠实记录着,恶魔肮脏的作恶,犹如附骨之蛆,永远也无法洗刷。

那是真正的噩梦。

肮脏的、腥臭的、恶心的苍蝇,他摘下虚伪的面具,嗡嗡乱叫着亲吻女孩的皮肤,啃噬她们的心灵与骨肉。

他让她们烂掉,让她们发臭,再从她们的身体上抬起头来,贪婪的满载着养分离开。

苍蝇在整座学校繁衍与狂欢,她们是腐烂的花朵,连扎根的泥土都臭不可闻。

女孩们彷徨、无助,一定也曾经试图逃离。

但这所牢笼密不透风,因为那些录像带有的已经字迹模糊,陈旧不堪,谁都不知道她们如今是何年岁,身在何处。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窗帘被鼓动着,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晴山头脑混沌的站在铁架面前,遍体生寒。

不知道是谁踉跄了一下,踩到了门边的什么东西,她连忙扶了一把,摸到蒋筠冰冷的手。

“没事,我没事。”她胡乱摇头,低头去看自己踩到的是什么。

门口的小纸盒里,放着三盘还没收纳的录像带,侧边也写着一样的字。

8月29号。

“是昨天。”任鸿雪轻声道,“我的笔记本上有写。”

新鲜的笔迹格外锋利,三个名字紧紧跟在后面,晴山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移开了目光。

这几盘新录像带除了基本信息外,还多了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价格,显然,王朝戎的买家还没来得及将其取走。

晴山不知道这是这盘录像带的总价,还是每传播一次的价格,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刻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良久,她低声道,“我们是记者,要把这些证据都记录下来。”

这一刻,她似乎洞悉了梦魇的诉求。

她伸手去摸相机,周燃已经举了起来,蒋筠把窗户彻底打开,呼号的狂风涌入,在小小的档案室卷起旋风。

大风吹掉了录像带外层的伪装,周燃将所有内容都一一拍摄了下来。

忽然,房顶的吊灯灭了,任鸿雪当即出声,“小心!”

在无人可视的黑暗里,他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盈满浓雾的白色。

“有一股力量在朝我们的方向席卷。”

他的头侧向楼梯的方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晴山看着窗外招摇的树枝,后知后觉道,“到宿舍广播的时间了。”

宵禁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楼梯那头传来了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女孩低声的哭泣若有似无的响起。

随着男人到达这一层,不用任鸿雪说,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

经过厄梦的异化,王朝戎的身形变得高大无比,每走一步,整栋楼都在震颤。

上一场竞赛的梦魇和他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他……他是梦魇吗?”透过档案室门上方块大的小窗,蒋筠看着他巨人般的身躯走过,捂住口鼻才能不让自己惊恐尖叫。

晴山摇头,“梦魇害怕广播,应该是学生无疑。”

“他的气息和梦核很像。恐惧、绝望,所有的梦魇都会赋予梦核这种情感。”任鸿雪触摸着地板,丝丝缕缕的光斑从他手下蔓延。

大楼在震颤,那些光线也跟着扭曲成一团。

“但梦核已经被我杀掉了。”晴山皱眉,话筒坠落那一刻的感觉,她很确定就是梦核。

“一个厄梦里未必只有一个梦核。”他掌心黯淡下去,眼睛睁开。

晴山忽然想起施主你醒了的手册里也曾经提到过,如果梦魇同时畏惧多样东西,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两个梦核的实力怎么可能相差如此悬殊?”晴山努力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不记得有类似的说法。

“还有一种可能,厄梦通过传播,在同一个地方产生了嵌套。”

三人转头看向周燃。

周燃解释道,“这样的学校,不可能只有一份执念。”

晴山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些学校里的学生可能产生了很多个厄梦,它们彼此交织在了一起。”

“对,甚至可能不是同时产生。类似的情况,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两个相交的集合。”

“我们进入竞赛的厄梦确实是某个学生为梦魇,广播站话筒为梦核。但因为处在同一个地方,环境背景完全相同,所以它不可避免的和其他厄梦产生了勾连。”

“所以,现在B级任务里,出现了一个S级的BOSS。”蒋筠惊叹。

任鸿雪补充道,“或许是SS级。”

办公楼的震颤终于停止,王朝戎几乎是拖行着一个女孩进了办公室。

可能是停电的缘故,他没有发现门上的异样,很快,屋里传来了凄厉的哀嚎。

几人冲出档案室,却发现通向办公室的路已经完全异化。

浓重的黑雾裹挟着狂风,在走廊里盘旋不去,犹如张开的兽口,任谁靠近都会被一口吞噬。

蒋筠手中的长鞭熄灭了火焰,浓雾不断蔓延,压制着每个人的呼吸。

“这绝非我们能对抗的力量。”任鸿雪的额发被狂风吹起,他的能力感知着这股威压,眼瞳无法克制的在灰白和漆黑之间来回转变。

晴山向前走了几步,但那股黑雾的能量实在太强,靠近边缘时凝成实质一般,她奋力进入,感觉半个身体都产生撕裂般的疼痛。

周燃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来,“再往前走你会被绞碎的。”

晴山脑中嗡嗡作响,半个身子都在发疼。

他说的没错,这股力量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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