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顾钊
顾钊第一次发现,原来“120次/分钟”不是数字,是催命鼓点,还是双人合奏。
合同烧完那一刻,他感觉有根烧红的铁丝,沿着血管一路缠到心口,每跳一下,就“滋啦”一声冒烟。更离谱的是,这铁丝还分出一条支线,连在——阿鱼的手腕上。
对,就是那个一米五八、发量惊人、抽卡永远保底的非酋小姑娘。
现在她正被他攥着手腕,指尖冰凉,掌心却汗得能养鱼,一下一下,像打鼓传花,把心跳往他怀里塞。顾钊想松手,又怕一松人就跑丢,这鬼地方黑得连影子都迷路,他只好继续牵着,当牵了一条误入狼窝的仓鼠。
“前、前辈……”阿鱼小声开口,声音抖成电音,“你心跳好吵,我耳朵嗡嗡的。”
顾钊这才意识到自己心脏跳得跟拆迁队似的,轰隆隆,一锤一锤砸肋骨。他深吸一口气,默念警察手册:遇事冷静,先安抚群众,再掏枪。
“别怕。”他说完,觉得自己嗓音比心跳还吵,于是降低音量,“我在。”
两个字,像给仓鼠撒了把粮,阿鱼果然安静两秒,结果后面一句差点让他原地崴脚——
“那……你能不能往左边挪半步?你枪套顶得我手麻。”
顾钊脑袋“嗡”的一声,耳根瞬间烧起,烫得能点烟。他僵硬地挪开半步,枪套离远了,阿鱼却下意识又贴回来,小声补刀:“别走太远,我怕黑。”
得,白挪。顾钊认命,再次牵紧,心里把警察手册撕成碎片:遇事冷静个屁,先把自己稳住再说。
两人就这样黏在一起,跟着前面那对有说有笑的“反派CP”往黑暗深处走。为什么说笑?因为他听见黎釉在笑,笑声轻却脆,像深夜电台突然插播广告:本节目由“沈砚牌暖宝宝”独家赞助。
顾钊抬眼,果然——沈砚那只狗男人正牵着黎釉,一边走一边科普地狱副本注意事项,声音低得跟哄睡似的,偶尔还低头凑到姑娘耳边,用呼吸给她调音量。黎釉被逗得直笑,肩膀一抖一抖,笑完又回头瞪他,瞪完自己也忍不住再笑,循环往复,完全忘了后面还有俩电灯泡。
顾钊忽然有点牙痒,想掏枪。不是嫉妒,是愤怒——愤怒这男人居然能在命案现场撩妹,还撩得如此熟练,天理何在?职业素养何在?
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正牵着姑娘,好像没立场吐槽,于是牙更痒了。
“前辈……”阿鱼又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一点,“你看前面,是不是有点光?”
顾钊顺着她手指方向,果然看见远处浮出一线微亮,像有人把黑布撕开针眼大的口子,漏进一点点世界的边角料。他精神一振,警察本能上线:有光就有出口,有出口就能救人。
“走。”他握紧阿鱼,加快脚步,掌心相贴的地方却开始出汗,黏腻腻,握得越紧越滑。阿鱼踉跄一下,他下意识回身,另一只手托住她后腰,掌心一烫——姑娘的腰比他想象中还细,一只手几乎能圈住,体温透过毛衣烙在他虎口,像握了一块刚出炉的曲奇,软、热、脆。
阿鱼抬头,睫毛扫到他下颌,像羽毛拂过,痒痒的。她小声道谢,呼吸落在他颈侧,带着咖啡混牛奶的甜味。顾钊喉咙发紧,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完全不靠谱的台词:心脏在左边,姑娘在右边,我站中间挡子弹。
他被自己雷得差点同手同脚,急忙别开眼,假装研究地形。
光越来越近,轮廓清晰——是一扇门,老式木门,门缝透出暖黄色灯泡,像深夜食堂打烊前的最后一盏。门楣上挂着块木牌,用红漆写着:校对室。
黎釉和沈砚先一步到,停在门前。黎釉回头冲他们招手:“快快,进来抄答案!”
顾钊牵着阿鱼小跑,距离两步时,他突然感觉阿鱼脚步一顿,整个人往后缩。
“怎么了?”
“门……”阿鱼脸色发白,“门上有人。”
顾钊抬眼,这才看见门楣上方飘着一团灰影,像被撕碎的报纸,边缘簌簌掉落纸屑,却拼成一张模糊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条裂缝,裂缝开合,发出“嚓嚓”声,像在朗读。
“是校对鬼。”沈砚开口,语气像介绍邻居,“职责是挑错字,错一处,拿一笔命线补窟窿。”
黎釉举手:“那我们没错字,怕啥?”
“怕错行。”沈砚指了指门牌,“‘校对室’三个字,红漆外溢,算错别字,已经扣掉我们一人一分钟寿命。”
顾钊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表——果然,倒计时从24小时变成23小时59分,莫名其妙蒸发60秒。
他咬牙:“那就改门牌!”
说着掏出随身记号笔,上前就要把“校”字描正。灰影猛地扑下,报纸边缘化作利刃,直取他手腕。
顾钊反应极快,反手一枪托砸过去,却砸了个空,报纸穿透枪托,裂缝大嘴一张,发出“嚓——”一声怪笑。
下一秒,他感觉左手腕一紧,像是被无形线勒住,皮肤凹陷,疼得钻心。
“前辈!”阿鱼扑过来,双手抱住他胳膊,用身体往后拽。灰影被这一抱阻了阻,裂缝偏移,怪笑变闷哼。
顾钊趁机抬笔,在“校”字旁边重描一横,红漆覆过,错笔改正。
灰影发出不甘的“嚓嚓”,像被橡皮擦抹掉,碎成纸屑,消散空中。
顾钊手腕的勒感瞬间消失,却留下一道红痕,像被细鞭抽过,火辣辣。
他低头,看见阿鱼还抱着他胳膊,手指死死扣住,指甲陷入外套布料,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没事了。”他拍拍她后脑,声音不自觉放软,“错字已改,命线回来。”
阿鱼抬头,眼眶红,却咧嘴笑:“我、我立功能不能申请转正?编辑岗不行,辅警也行!”
顾钊被她逗笑,胸口那团紧绷的线忽然松了,他抬手揉了揉她发旋:“先活着出去,我给你写推荐信。”
“真的?”
“真的。”
他话音刚落,木门“吱呀”自开,暖黄灯光涌出,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向人间的路。
黎釉在里头喊:“快进来,找到重写合同的模板了!”
顾钊深吸一口气,松开阿鱼,又在她手腕上轻轻握了一下:“跟紧我。”
“嗯!”阿鱼点头,眼睛亮亮的,像有人在里面点了星星。
跨过门槛那一刻,顾钊感觉心跳奇异地稳了——120次/分钟,同步,却不再吵闹。
他忽然明白,同步的不是心跳,是“活下去”的念头。
左边,是职责;右边,是想要保护的人;中间,是他自己——
挡子弹也好,改错字也好,总之,先带他们回家。
门在身后合上,纸屑无声落下,像给这段限时副本,盖了个温柔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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