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区,也是一区,正北一处高山,黑紫相间的建筑鳞次栉比,形成为一座城中城。
教堂通身形如盘树,屹立城区中央。不像普通教堂那样萦绕着唱诗班稚嫩纯洁的嗓音,里面传出来的是妙龄女子温润婉转的歌喉。
突然,教堂大门豁然打开,来人是一位被纯棉布料从头包到脚的女人,唯一露出的面容浮现焦急和惊恐,“姑姑,姑姑!”
少女们的歌喉戛然而止,齐齐地望向这位不速之客。
“安柏,你如今已经是一位姑姑了,举止不能再像往日那样鲁莽。“
说话人是阿玛拉姑姑,她与她口中的安柏穿着相似,只不过她身上的布料泛着绸缎细腻的光泽,更加高级庄重,等级严明。
“阿玛拉姑姑,安柏姑姑肯定有很着急的事情。”
少女们中的一员突然开口。
她穿着同其他女孩一样的蓝色礼服长裙,头发高高盘起,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典雅,但眼睛轻轻一撇,便能瞧见她眼中不同旁人的灵动。
安柏微喘着气,感激看她一眼,连忙简明扼要道:“阿玛拉姑姑,今天国家基因检验科查出一位没有登记在册的女纯净人。”
阿玛拉长年耷拉的眼皮一下被撑起,拉起阿拉玛走到角落。
少女们看着她们窃窃私语,神情还稍显凝重,不由地左右低声交谈起来。
光安柏姑姑方才的那一句话就够震惊世俗的了。
自建国以来,帝国每一位女纯净人自出生起便会有一个专门的档案。这个档案存于国家基因检验科,安息教也享有一份,以便更好管理女纯净人。
没登记在册,这应该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吧。
没过两分钟,大家看见阿玛拉姑姑递给安柏姑姑一块令牌,调动安息教众人的身份牌。
很不可思议,在这个大后期时代,安息教依旧保有一些旧有的习惯和传统。
虽然这些都老掉牙了,但又因此显得很特别又极其神秘。
安柏姑姑将令牌慎重地揣进怀中后急匆匆地离开,从背影上看去像一颗会移动的大号马铃薯。
有女孩忍俊不禁。
“艾什琳。”
阿玛拉转身走来,“你在笑什么?”
艾什琳就是刚才为安柏姑姑说话的女孩,收敛笑容:“没什么,姑姑。”
阿玛拉姑姑并不喜欢艾什琳,因为她身上有份独特。就像此刻,其他女孩永远不会像她这样笑。
不过她是位好姑姑,不会因为心中的不喜而出现行为上的苛待,“没事就好,好了,现在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她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女孩问:“是什么消息,姑姑?”
阿玛拉姑姑郑重宣布:“大家将迎来一位新姐妹。”
虽然之前有听到安柏姑姑的话,但大家还是不由地震惊——
“姑姑,她和我们一样大吗?”
“姑姑,她怎么才来,以前在哪里生活,是在家里面吗?”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啊,姑姑?”
女孩们或甜美或清澈的嗓音杂糅在一样,阿玛拉姑姑有些晕头转向,双手抬起制止:“好了,女孩们,我会一一解答你们的疑惑。”
理了理头巾,这是她的惯有动作,好似很怕头巾掉下来。大家安静地等待她整理。
“那位女孩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比你们要大上一两岁,她很可怜,自小在外面长大。”
具体在哪里长大,阿玛拉姑姑没有说,她怕吓到这些娇花似的少女们,“但是很幸运,基因检测报告显示她非常健康,相信一旦她归回我们,定能很好地完成无上使命。”
说完,转身正对教堂中央几米高的雕像,垂头闭眼:“愿无上之主庇佑她。”
身后女孩们跟她一样虔诚祈祷,声音整齐:“愿无上之主庇佑她。”
-
警署,
余歌转动酸胀的手腕,跟着前面的谢深,几位警署内的高级官员则坠在她身后。
快到出口,一位高级官员快步走到最前,挤掉守卫大门的警官哈腰开门,笑容殷勤。
谢深一点眼神都没分出去,后面几位高级警官还想寒暄,他不管不顾,大步前行径直走向悬浮舱。
“跟上。”
谢深头也不回地催促。
余歌道:“需要这么赶吗?”
虽然这么说,还是紧跟进了悬浮舱。
驾驶位上是谢深的副官,边启动仪器,边汇报:“长官,安息教的人离这里还有五百米。”
谢深嗯了声:“走吧。”
余歌道:“怎么,谢参军怕他们?”
谢深瞥她一眼,她靠着舒适的椅背,军校的紧身战斗服把她两条腿包裹着,显得又细又长。
可惜女人并不会用自己的腿,这会儿双腿叠在一起翘二郎腿,半点淑女模样都没有.
“七皇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余歌知道他嫌弃她的坐姿,但她这个人就是别人越不爽她,她就越要故意添堵。
干脆换个坐姿,把交叠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来,张开两条腿刺啦啦地坐着,像个世俗道的男人那样:“你一定没体会过什么叫真爱吧。就算我再怎么粗鄙狡诈,在七皇子眼里都有一份独特的魅力。”
谢深道:“愚蠢。他为了所为的爱情被关禁闭,殊不知你为了利益要嫁给其他人。”
余歌笑出了声:“谢参军,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你,这话也显得不这么可笑了。”
话语满是讥讽,驾驶位的军官攥紧加速推进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消失。
谢深冷眼看来,余歌根本没在怕的,盯回去:“明明知道我是七皇子的心上人,还如此逼迫我就烦,这样的你难道不比玩弄爱情的我更加卑鄙?”
谢深道:“你向我索要了好处,我应下了你无数的要求。”
余歌嘴角轻勾:“是呀,在您眼里,我们这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他这么大的人物,素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眼神一瞥,就有人把菜夹来,还没走到,就有人开门,只有被奉承顺应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跟他谈条件。
瞧瞧,这会儿还觉得她贪婪狡诈。
“如果不是你执意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不需要和你谈条件,而且都被胁迫了,我凭什么不多要点好处呢,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或许谢参长不太懂顺势而为的被动感,因为你们从来就是操纵局势的人。很可惜啊,我们为了达成顺势而为花了多少努力,却被不懂的人认为是阴险深沉,真的很累人。”
谢深看着她手指缠绕头发把玩,目光落在手指上,那手指头和之前安息教出来的女纯净人完全不同,多茧粗糙。
听说她在军校年年都是第一,射击技术尤其好。
“谢参长,您高傲到连好好听人说话的素质都丢掉了?”
余歌放下手,挑眉望来。
谢深回过神来,移开目光:“真正拼命努力的人,可不会有小人得志的行为。”
余歌啧一声:“难道下位者非要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您这是偏见。”
谢深淡淡吐出几个字:“伶牙俐齿。”
“你是没——”
余歌话说到一半,车厢猛然一抖。
赶紧转头,只见三辆紫黑色悬浮车逼近,一道蓝光忽然射来,身下的悬浮舱被击中,猛然颠簸。
谢深抓紧车扶手,冷静地命令:“降落。”
“是。”
副官紧急操作,悬浮舱快速盘旋。
余歌赶紧将身体后仰靠住车身,天旋地转几秒,“咚”的一声,终于完全着陆。
“下车。”
谢深打开车舱下车。
余歌扭身,后面的悬浮舱已紧跟着着陆,数名着紫黑色战斗服的男人持武器下车走来,几秒,悬浮舱被团团围住。
领头人虎背熊腰,瞧着三十余岁,身后跟着一位从头裹到脚的女人。
余歌站在谢深身后,看见那身着怪异的女人直直盯着她,眼神散发着怪异的光芒。
“谢参长。”
领头人仰起宽大的下巴,神色傲慢:“把人交出来。”
余歌惊讶。
这个人什么来头,竟然敢这么对谢深说话。
谢深似乎并没敢到被冒犯,薄唇轻启:“宿卫大人,安息教什么时候要管军校的事情了?”
“军校的事情,安息教管不着。”
领头人看向余歌,“但女纯净人属于安息教。”
谢深眼眸轻垂看向余歌:“他说你是纯净人,你是吗?”
余歌从善如流:“我不是。”
谢深转向领头人:“她说她不是。”
两人面无表情,连演戏都不带认真的,一副把别人当傻子耍的模样。
领头人不耐烦地冷哼,轻动宽大的下颚:“上。”
紫黑衣人们端枪交步上前,即使以多对少,但因为面对的是以强悍出名的谢家二少,他们依然很谨慎。
“小心点,别伤着那女孩。”
说话人是那位穿着怪异的女人,她望余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珍爱的宝贝,这让余歌手臂不禁抖了几下。
“住手!”
突然,一声高喝传来。
这声制止在意料之中,因为余歌认为像谢深这样的bking只有到最后一刻才愿意出底牌。
可是,这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
“咔哒”一声,雕花铁门打开,一群私家护卫踏着皮靴“哒哒哒哒”地介入这场战力不均衡的局面。
为首是一位中年男人,鬓边白发,瞧着儒雅亲和。走来时先是和谢深对视示意,接着向对面道,“宿卫大人。”
他对安息教宿卫的态度比之谢深还要恭敬许多,但如果没有带那么大一群人的话。
宿卫眉毛高挑:“怎么,樊家也要介入?”
男人面容温和:“宿卫大人说笑了,这本就是樊家的家事。”
宿卫长哦了声:“怎么说?”
男人望向他身边的女人:“安柏姑姑,你可有听说十几年前关于樊家的那件事?”
安柏先是神情茫然,紧接着瞳孔蓦然放大。
宿卫看她表情不对,粗眉拧起。
男人笑了笑:“既然姑姑不好说,那边让樊某代为讲讲就是。”
在接着讲下去前,他轻轻望了余歌一眼,“全帝国皆知我樊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在五岁那年染病去世,女儿则在四年前嫁了人,但没两年也去世了。多少人笑樊家后继无人,却不知道樊家本来还有一个女儿,至于女儿是如何没有长在樊家,又是如何不见的,这件事情安息教最清楚。”
男人看向安柏姑姑,安柏姑姑面容尴尬,掩在衣袍下的手搓捏,很是不安。
宿卫将她这副神情看见眼里,面色微黑,语气不大好:“安柏姑姑,人还带不带回去?”
安柏姑姑看一眼男人,又看一眼谢深,底气不足:“先回去吧,看阿玛拉姑姑怎么说。”
人气势汹汹地来,又灰溜溜地走了。安柏姑姑走之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余歌。
余歌看向深藏功与名的谢深,他像一座山般静定在原地,只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眼眸轻动回视。
余歌收回视线。
真是厉害啊,这家伙早就联系好了樊家,只等带着妥协的她一起“迫降”在樊家门口。
“你叫余歌,是吗?”
男人走来,“我叫樊青。”
余歌看向他,他眼里的温柔做不得假,是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你好。”
樊青有一肚子的话,但瞥见谢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轻声道:“我在家里面等你。”
说完,转身带着一大帮子私家护卫离开,体贴地剩下两个人留守。
余歌看向樊青消失的别墅,说是庄园也不过过分,“这就是你给我选的家?”
谢深低头看着她:“以后你就是樊歌。”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余歌疑惑:“大家就这么默认了吗,不去测基因?”
谢深道:“安息教欠樊家一个孩子,樊家则需要一个继承人。”
余歌抢答:“而你又缺一个跟安息教关联不深的妻子。”
眼睛笑得眯起来,“你真是运筹帷幄啊,我败给你了。”
谢深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樊家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我也不会限制你,你不会像其他女纯净人完全安于后宅,这比和那没有实权的皇子在一起或者自己在军队单打独斗要好上千万倍。”
他语调很平,垂下的眉眼也是波澜不惊,完全没有经历波折的一天后的疲惫或松懈,好像此刻在讨论天气如何,而不是在对别人的命运做出解释。
果然,傲慢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傲慢。
余歌盯着他的脸想,面上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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