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三刻。

凌扬路天悦商城一楼还亮着灯光。

这个点临近打烊时间。

商城内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商户们也准备收拾收拾下班了。

唯独一家名叫“我就顶旺旺”的狗咖好像还没有要下班开溜的架势。只见门口几个狗型立牌倒得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白天被谁糟蹋过。

店内，一位身穿棕色工作服的年轻女人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几只小狗员工，手指着刚刚在厕所里翻出的最后一块立牌残骸，问：“谁干的？”

所有小狗昂首挺胸，表明自己问心无愧。

只有一只萨摩耶低垂着脑袋，眼神飘忽。

这幅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女人心里也了然，轻声呵斥道：“凯帝！又是你小子！”

萨摩耶耳朵抖了抖，爪子故作讨好地搭上女人的小臂，语气略显心虚：“哎呀店长，你知道的，我才刚刚分化没多久，没能克制住。”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狗搭腔：“你分化完都快半年了，激素早稳定了，扯什么呢。”

“嘿！你个大屁屁球！”

“你叫我什么？！”被叫作大屁屁球的长毛柯基乎尔丘不淡定了，冲上去就要干架，众狗对这场景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条件反射地去拦。

除了一条外表形似迷你萨摩耶的小狗一动不动，打了个哈欠趴在旁边看戏。

“好了好了，别吵了。”店长被这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活宝弄得简直头疼。她转身走向储物箱，掏出里面留存的上个月甚至上上个月的相同残骸，拿到凯帝面前一一细数罪状，“一次我就当你是没克制住，两次也是没克制住，那这些呢？这几次呢？”

无一例外，把这些残骸拼凑一下，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只小柯基。

凯帝似乎没料到店长会把犯罪现场的证据保存到现在，气势微微弱下去的同时还不忘把错推给别人，“这还不是都怪乎尔丘，谁让他那个笑眯眯的立牌老是放在那边勾引我。”

正在吃瓜的众狗面面相觑：嘶，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很明显，凯帝故意损坏的立牌都是乎尔丘的。

他俩在狗咖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乎尔丘嫌弃凯帝整天过于聒噪，咋咋呼呼的。

凯帝嫌弃乎尔丘假清高。

被莫名其妙扣上帽子的乎尔丘冷眼看他：“怎么了？我连续三个月当优秀员工你嫉妒了？要我说我们狗咖还是太善良，就应该公告板上划个恶劣员工栏，然后在那里用502胶水永久地黏上一张白色猴脸照片。”

这一下可谓是又刺到凯帝心里去了，他现在正处于发育阶段，还没彻底爆毛发腮，面颊毛秃，难免会有点像猴子。

“你……！”凯帝伏下身止不住地汪了一声。

眼看又要吵起来，在旁边看戏的那只小狗突然冷不丁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我懂了，俗话说爱是克制，那克制不住自然是爱得深沉，啧，深柜可不得行啊。”

“深柜是什么？忍者神龟？”

“北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北元直起身抖了抖毛，对凯帝所说的忍者神龟这一解释表示认可：“嗯……差不多。”

他是狗咖内体型最小的一只狗，也是最受宠的——西高地白梗。

和乎尔丘从小一起长大。

见店内恢复安宁，店长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一页页地开始翻，兴致不太高：“这几个月业绩下滑得有些厉害，你俩老是吵吵搞得客人都不敢来了，就怕误伤到，众众点评星级都下降了半颗，我求你俩给我安生点吧，要是比不过隔壁猫咖，我的压力可是很大的。”

隔壁猫咖原名叫顶喵喵，原先实际上跟顶旺旺狗咖是一家的，同一个老板开的，那会儿大家伙关系都还挺和睦。可后来老板在外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把这两家店铺分别卖给了别人，于是就从猫狗不分家变成相看两厌的竞品了。

凯帝随地大小演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踢了个正步，稍息，坐下，“椰丝儿~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汪组织对我等的信任。”

“好，今天会议就到这里，下班！”店长见怪不怪，小册子一合，转身就走，“你们仨快去换衣服吧。”

说完，北元、乎尔丘、凯帝三只小狗与店长相反方向，小脚步啪嗒啪嗒朝店内一道印有巨大logo的深蓝色门帘走去。

这是一间仅对他们开放的特别更衣室。

……

几分钟后。

更衣室的小门重新打开，方才进去的三只小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三位外貌酷似人类，却不同于人类长着一对兽耳和兽尾的二十来岁的青年。

他们就是当今社会真实存在的亚人——拥有兽类与人类的双重基因。

原本大陆上的亚人有很多兽种，但经过时代变迁，物种优胜劣汰，仅有犬种和猫种亚人存活了下来。

亚人的寿命比起人类来说平均要长个几十年，他们有的甚至可以活到两百多岁。但由于亚人的繁衍能力很弱，一般一生只能够生一胎，所以不可避免的，他们的数量依然在逐渐减少。

许多年前，国际上为了维持物种的多样性出台了保护法，各地民间也紧跟自发成立亚人保护协会，由当地政府和爱心基金会拨款补贴。

如今亚人和人类已然能够和谐相处，不过还是有部分人对亚人仍然抱有歧视态度，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亚人会选择隐藏身份在人类社会打工。

刚出来，乎尔丘和凯帝又你一言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吵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行了行了行了，”躲在后头一位身型较小的青年两手一抬插入他们俩中间，随后手臂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揶揄道：“欢喜冤家，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

“欢喜冤家”背对背，分明不想看见对方的脸。

店长给其余几条狗清洁完毛发，栓上牵引绳，猛地想起些什么，对着中间坏笑的那位青年提醒道：“哦对了，北元你要多注意下，最近有几次睡觉说梦话差点露馅。”

北元放下手臂，一双清澈黑亮的葡萄眼睁得圆圆的，“啊？有吗？”

他肤色白净，有着一头微卷的白色短发，脸型流畅，五官较为柔和，一双人类审美中最受欢迎的狗狗眼更是让他的长相看上去单纯无害。而且头上一对犬耳旁长着几簇白色绒毛，做幅度稍大的动作耳朵就会像果冻一样抖动，绒毛也会跟着一颤一颤的。

乎尔丘说：“有，还是我汪了好几声给你盖过去了。”

北元：“唉，装狗也挺累的。”

乎尔丘道：“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狗嘛。”

*

晚十点一刻，收拾好的一行人从员工通道离开，北元和乎尔丘就住在商城对过的小区，步行十分钟就到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在红绿灯口等待店长男朋友的到来，才安心道别回家。

路上，北元还在劝乎尔丘对凯帝友善点，“他还小，刚成年呢，活泼一点，傲一点都很正常。”

“拜托，我们也才二十三四，别说得我们有多老好吗？”

北元说着说着话题又歪到别处去了，“我觉得凯帝就是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喜爱，越喜欢才越招惹，小毛孩情窦初开是这样的。”

“受不了了，”乎尔丘真想把他的嘴用麻布给堵上，“你又来了是不是？你看见路边两坨狗屎拉一块儿都想嗑。”

北元：“喂，我哪儿有离谱到那种程度。”

“啊，算了，”乎尔丘扯开话题，见他低着头，手机时不时传出滴滴滴的提示音，问：“你后台消息又爆了？”

北元说：“嗯，上上个礼拜被举报，禁了我一星期的直播，昨天晚上才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所以答应了他们今天下班回去连线。”

乎尔丘说：“怎么又被举报？你不是都已经开始收费了吗？”

几个月前，北元无意间在某app首页刷到了宠物沟通师直播间，他抱着对这新起职业的好奇心点了进去。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这直播间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在里面可以听到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故事，还有宠物不经意间抖露出来的主人的小秘密。

北元本来想看个几分钟就走的，没想到愣是被硬控到主播下播仍意犹未尽。于是他一个上头刷了数十个同类型的直播间，一个下播了就去看另外一个，直到深夜大家都要睡觉没人连线了才消停。

北元是犬种亚人，听得懂狗狗说的话，而猫咪说的话他就相对来说有点模糊，因为猫狗之间语言并不相通，类似于人类世界里所说的方言，有的方言容易懂，有的方言就跟摩斯电码一样，不懂的人听着是一头雾水。所以他能清楚地知道哪些主播并不能真正与宠物交流，而是坑蒙拐骗歪打正着。

北元一时兴起，也想利用自己亚人的身份搞个宠物沟通的连线直播看看。

无他，只是想吃瓜。

他行动力极强，一有想法立马就做，即刻在后台申请了主播号，由于最初他是免费，外加上是新人主播，平台有给福利，所以流量来得特别快，当晚直播间在线人数就达到了1000 。

就着这个势头，北元连着三天直播，涨了五千多的粉丝不说，吃瓜也吃到发撑。

结果还没乐够，直播间就被匿名举报了。

说是扰乱市场。

现在宠物沟通的直播都是收费连线，北元一个免费的横空出世，同行难免看不顺眼。

北元起初还来气，后来仔细想了想，这个活儿可能是很多亚人的收入来源，本身亚人的就业处境就很艰难了，自己免费沟通这不砸人饭碗吗。

亚人何苦为难亚人。

于是乎，他从免费的升级成一个问题五毛。

不出意料，又被人举报了。

北元：……

北元嗨过头，忘了应该先了解一下市场价格了，可他左看右看都认为别人的价格虚高了，没办法，最后只能选择一个最稳妥的收费方式……

他把主业简介改成：

每周三、五、六晚十一点连线直播，解君疑惑。一人最多五个问题，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价格私聊，有意的亲亲后台滴滴我哦。

“别提了，上次来个了故意捣乱的，一直在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把管理员给招来了说我直播间涉黄，还没等人喘口气解释解释就封了，真是服了。”

乎尔丘问他：“申诉了没？”

北元说：“申了，没用。”

乎尔丘说：“那个捣乱的说了些什么啊？”

“忘了，”北元说，“呃，我就记得一句好像说他尾巴很香，问我要不要闻闻。”

“我靠，变态啊！太不要脸了！”

亚人的兽耳和兽尾并不是一种摆设，上面布满了丰富的神经，是很敏感的存在，尤其是尾巴，在□□时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对啊，”北元说，“尾巴靠近腚沟子，他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尾巴是香的，太不要脸了，是香是臭我还能不知道吗？”

“……重点是这个吗？”乎尔丘又问，“你确定你知道吗？”

两人就这个问题又掰扯了半天才到家，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们聊出了一个小时的既视感。

他俩就住同栋楼的上下，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五楼。

北元跟乎尔丘打了声招呼，先出了电梯，只不过还没等电梯门关上，乎尔丘一个箭步紧跟了上来，迅速将北元拽到自己身侧。

北元不明所以：“怎么了？”

“等等，有点不太对劲，”乎尔丘吸了吸鼻子，警惕道：“有股味道。”

北元天生嗅觉失灵，所以他闻不到气味。

“丘，你怎么炸毛了。”

经北元这么一提醒，乎尔丘扭过头，浅棕色的尾巴正直直下垂紧贴着屁股。

这是恐惧不安的表现。

乎尔丘死死盯着北元的对门，问：“你对门来人了？”

北元的对门邻居上星期刚搬走，是不是搬来新住户乎尔丘还未知。

“这几天是有人来看过房子。”北元说。

乎尔丘问：“你见到人了？”

“没，在房间里听到声音了。”北元问，“怎么了嘛？”

犬种亚人的嗅觉异于常人，却又略逊于真正的犬。

“说不清楚，这个空间弥漫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乎尔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停顿了几秒后接上，“让人抓狂的味道。”

闻不到气味的北元在那儿干着急， “真的假的。”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ω≡老板们宠我一下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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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