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门口，大雨滂沱，狂风无情地呼啸。

随着黑烟飘向暗沉的天空，一大片哀鸣响彻天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还是个人吗？！我连我自己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把这一盒子摆在我面前算什么？算什么！？”

青年揪着中年男人的衣领，红了眼疯狂地嘶吼。

中年男人被勒得呼吸困难，但依然冷着脸缄默不语。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外人参与的追悼会。

“廖业鸣！你凭什么决定？你凭什么决定！你天天忙协会的工作，妈妈在疗养院的时候你几天来看她一次？你凭什么！这时候你倒想起你做丈夫的权利了？你在外边跟那些莺莺燕燕夜夜笙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妻儿的丈夫呢？”

“啪——”

青年被他一掌狠狠扇倒在地。

两人在骨灰存放处爆发剧烈的争执。

“混账东西！廖北元！你记住，我是你老子！你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的！”

……

“林老师！北、北元也在啊。”

“他实习生不在这儿在哪儿？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殡仪车又送来三具遗体，两具正常死亡，一具……判定为自杀。”

“死亡证明都开了没？”

“那具自杀的还在联系家属……北元，你手机是不是调静音了？”

“嗯？对啊，我工作时间是勿扰模式，怎么了吗？”

“那个自杀的遗体，警方调了档案，是……你的父亲。”

……

“北元，抱歉，综合考虑，你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被辞退了。”

……

“您好，我是廖业鸣先生的代理律师，这是他生前的遗嘱，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将由您廖北元先生继承。”

……

“嘭！”

胳膊撞击的疼痛感迫使北元从梦境中醒来，无神的双眸缓缓聚焦，他机械性地动了动脑袋。

窗外的晨光铺洒在地板上，清风透过缝隙钻进屋内，响起细碎的曲调。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还好有先见之明，铺了个地毯。

做梦最可怕的是你明知道是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任由梦魇对你千刀万剐。

“哈……”

北元小臂抬起，沉沉地压在自己的眼睛上，他重重吐了口气。

梦里的场景犹如电影画面般帧帧掠过，明明就近在眼前，是那么的触手可及，却在指尖点触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泡沫，消失殆尽。

他就再也摸不着，抓不住。

北元每次做梦醒来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低迷的情绪，只有这块儿地方他磨炼得不成功。

就在他重新陷入情绪沼泽时，一通手机铃声及时将他拉回。

北元反手从床头柜上摸下手机。

看也没看来电人，一把接起。

“喂，北元。”

是房东先生。

“喂，张师傅，什么事？”

“唉哟，昨晚雷克斯回拨我电话了，但是我早就睡下了，就没接到，我刚刚打过去，他说等会儿要来你家把狗带走。”

“哦，那最好不过了。”

“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看你醒了没醒。”

“我醒了，你让他直接过来吧。”

“嗯，他又给我发消息了，说就在你家门口呢，你开一下门吧，好了，我挂了，你俩去掰扯吧。”

“嘟嘟嘟……”

北元：“？”

北元从地上起身，如果人现在真在外边，他也顾不上穿什么拖鞋了，直接光着脚跑出去开门。

一个巨型生物赫然出现在眼前。

雷克斯今天看上去整个人清爽不少，身上的伤痕都褪下去了。

所以他这段时日见不着人，是去外头养伤了？

雷克斯：“早。”

北元粗鲁地揉了几下眼睛，确定没眼屎后回了声：“早。”

雷克斯：“我们加一下好友好不好。”

北元：“？”

北元以为雷克斯道完早安之后就是要问他要回狗儿们。

这怎么问起联系方式来了。

不过远亲不如近邻，加好友就加呗。

但在这之前……

“你先进来吧，我还没洗脸呢，等我洗个漱先。”

“好。”雷克斯应声进门并且关上。

北元走进卫生间前跟雷克斯说：“小狗们在阳台待着呢，这个时候它们应该已经醒了。”

“哦，不要紧。”

北元：“……”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等北元“梳妆”完毕出来后，见雷克斯一个人握着手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不禁有点好笑，怎么搞得像要那什么一样的。

北元冲他亮出二维码，“喏，加好友，你扫我我扫你？”

“我扫你。”

雷克斯手速极快，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滴。”

北元通讯录那儿立刻多出一个红点。

他点开新的用户，见跳出来一个灰色头像，然后用户名跟着长长的一条：

微信用户_zpwcxngewofweg。

“……”

北元快被这乱码式的用户名整ptsd了。

他边通过边问雷克斯：“你怎么都不改头像和昵称的。”

雷克斯说：“我刚注册的，需要我改吗？”

“嗯？刚注册的，你之前都不用微信的吗？”

“不用的。”

北元无端想起房东说的雷克斯无父无母无朋友这件事，他问道：“你这微信里面不会就我一个好友吧。”

雷克斯如实回答：“嗯。”

“好吧。”北元不是很相信。

这年头怎么可能有人微信里只有一个好友的！

至少也得两个吧！

“你头像还是换一下吧，我看着怪别扭的，感觉跟机器人在说话。”

“好。”雷克斯答应是答应了，但他相册里也只有手机自带的系统图，五颜六色的，看着更吓人了。

北元悄悄瞄了眼，“算了算了，我给你发几张图，你存一下，然后挑一张当头像吧。”

雷克斯：“都行。”

北元相册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糊糊表情包，他还特地筛选了一下，看哪些是适合雷克斯的。

他一股脑选了十张发给雷克斯，然后放大其中一张小狗瞪眼下面文字写着我超凶的，坏笑道：“嘿，这张当头像怎么样？”

雷克斯低着头把北元发来的每一张都原图保存。

也没有回北元可以还是不可以，就自行将北元说的那张图替换成头像了。

“嘻嘻，好可爱呀。”

北元盯着雷克斯新换的头像，很是满意。

雷克斯耳朵颤了颤，在北元看不见的地方，小小一截尾巴摇得飞起。

他又问：“你的手机号码能不能也给我一下。”

北元说：“有微信不就够了吗？”

雷克斯说：“以防万一，只有微信没有太多的安全感。”

北元：“……”

好吧，交换个联系方式还给你整出安全感来了。

北元也没拒绝，把号码发给了雷克斯，让他直接保存。

嗯……

他要求的事也都做到了。

剩下的就是带着狗走人了。

但北元又不好真出声赶客，便起了个话题往这上面引，“那什么，你知不知道亚人是不可以养任何动物的？”

北元只当雷克斯不知道这件事，从他没有任何交际关系来看，他的一些消息来源应该很闭塞。

可雷克斯却说：“我知道。”

北元：“你知道？”

你小子还真是顶风作案哈。

“这要被发现了可是会被限制人身自由的！”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会有人发现的。”

雷克斯的语气很肯定，对自己好像很有信心。

北元一挑眉毛：“那现在是……？”

“……”雷克斯轻咳几声，掩饰尴尬，“这是个意外。”

“不管怎么样这些小狗你必须得找人家领养了，否则太冒险了。”

雷克斯不情不愿的：“知道了。”

北元心道，你不情愿个什么劲？这是为你好你还不知好歹！

“噢对了，我本来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所以有三只小狗我交给我朋友照顾了，他就住楼上，不过他今天应该上班，等他下班我让他把小狗带下来给你。”

“嗯，好。”

“……”

气氛回归沉默。

不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倒是动一动啊。

北元对上雷克斯的眼睛，在眼神光波中疯狂暗示。

但不清楚雷克斯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他依旧纹丝不动，跟尊大佛似的。

行吧。

雷大佛，你不动，那我就自己请。

北元转身走向阳台，拉开门。

关了一晚上了，北元以为几只小崽子会蹦蹦跳跳过来表示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但在门外等半天也没看到一个狗影闪现。

北元还怕这几只狗是不是跳窗跑了，但又想起，他家是封闭式阳台，怎么跑？

北元疑惑道：“还没醒吗？”

一般不是狗醒得比人早吗。

北元走进阳台一看。

嚯！

三只挤在狗窝最边边一个角落，看上去像是融为一体了。

北元过去蹲下，把它们揽进手里。

“小宝贝们，主人来接你们回家咯。”

小狗崽们在他手里挣扎。

“不要啊不要啊。”

“他怎么敢的！叫我小宝贝！”

“要被宰了啊啊啊救命啊。”

“你们在说什么啊，叽里咕噜的。”

其中一只小狗崽可怜兮兮地望向北元，“老大，我们能不能就在你家住下。”

北元食指轻点它鼻头，“想什么呢，我们亚人是不可以养动物的。”

几只小崽一听北元这么说，突然不闹腾了，眼里放光道：“哦是吗？你们还有这个规定啊。”

“那不对啊，那我们怎么被他给带走了？”

“他？雷克斯吗？”北元嗅出一丝不对劲，“你们很怕他吗？”

“咩有咩有，怎么可能呢。”小狗们干笑道：“呵呵呵呵。”

北元告诉它们：“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让他给你们找领养，反正我们是肯定不能养你们的。”

听闻，小狗们齐声欢呼：“好耶！”

北元戳穿他们：“你们果然就是怕他吧。”

小狗们：“……”

“它们醒了吗？”

见北元一直不出来，雷克斯自己跟着进了阳台。

雷克斯进来的那一瞬间，小狗崽们又发抖缩成一团，“哦妈呀。”

北元自然是发现了这些小狗们的异样，他扭头问雷克斯：“这是你养的狗吗？怎么感觉那么怕你啊？”

雷克斯说：“可能是我对它们严厉了点。”

“是吗？”北元信了，反而还好言劝雷克斯道：“它们跟我们不一样，只是普通的小狗，不要太苛求，健康快乐就好了。”

雷克斯点头：“是。”

他俩对话中间，小狗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雷克斯向北元伸出手，说：“把它们给我吧。”

“嗯，啊啊啊啊啊啊！！！”

北元正要把狗交回雷克斯手上，却没成想，有狗尿了！

大清早，北元发出第一声鬼叫，“卧槽！”

不知道是谁尿了，还是三只都尿了。

反正量贼大，尿了北元一身，裤子都湿了。

小狗们蓄了一晚上的尿液那是极其的骚。

北元能想象到那个味道，他拧着眉头，皱起鼻子，把狗重新放回地上。

这对有洁癖的他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当然，比起狗屎抹脸上还是要好一些的。

北元也没打一声招呼直接冲进浴室。

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物脱个精光。

看着自己堆在一起的脏衣物，北元暗骂了句：“谢特。”

北元一心想要冲澡，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卫生间的大门没有关。

等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他湿漉漉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赤条条的正对着在门外的雷克斯。

北元：“……”

雷克斯：“……”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一只幻想中的乌鸦浅浅飞过。

洗脸的毛巾和浴巾都在阳台上通风晾晒着。

浴室里没东西可以给他遮重要部位的。

但北元又转念一想，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的！多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而且自己的又不丑，肯定不会让对方长针眼。

于是北元便大大方方的，甚至于大摇大摆地走出浴室。

“看什么看！”北元眼一瞪，却分秒间话锋一转，他微微抬起下巴，对着雷克斯说：“怎么样？哥们儿雄伟吧？”

雷克斯紧咬着后槽牙，直直盯住他，没吭声。

这家伙眼神看上去好吓人啊……

难道是我太大刺激到他了？

不会吧。

上次他的我也看到过，分明就……

哎哎，北元你又想哪儿去了。

北元被盯得拘谨起来，他要遮不遮的，“那个，雷克斯，你去帮拿下内裤呗，就在我卧室，对面那个门，然后进去左拐壁橱第二扇门里，还有浴巾，在阳台上挂着呢。”

北元都这么说了，雷克斯看上去却没有要迈出脚步的意思，他声音沙哑：“你屁股上有个牙印。”

“哦，这个啊。”北元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被我以前养的一只狗咬的。”

雷克斯蓦地泄了力，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养过狗。”

“也不是养过，是救助过，那小狗开始戒备心可强了，都不能靠近它，见哪儿咬哪儿，当时被它咬得一身疤痕，说来好笑，就屁股上这个留到了现在，看样子是淡化不掉了。”

雷克斯问他：“他都这样了，你不把他丢掉。”

北元不理解，“丢掉干嘛？既然救了，那肯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咯，而且小家伙挺可怜的。”

北元不懂雷克斯跟他扯这个干什么，他嚎道：“哎呀你去不去给我拿浴巾和内裤了，我要是感冒了就全赖你！”

雷克斯神色一变，终于舍得动身去给他拿东西。

小狗洗完澡有个习惯是甩毛，但北元现在是人形，他没办法甩毛，只能原地抖了几下，把身上的水珠落到地上。

抖完之后北元困惑地摸了摸屁股。

好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这上面有牙印？

我刚才有对他露屁股吗？

啧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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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