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间清吧喝了一杯，酒不醉人，但陈月章起身的时候，他整个人闷得晕乎乎的，脚步不稳，向楼云摔去。

距离太近，楼云没拉住他，只能任他倒来，伸开双臂将他护住。

下一秒，陈月章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僵硬的胸肌和激烈的心跳。

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

又或者，两相纠缠。

门外有醉鬼和人吵架，把啤酒瓶猛地砸在灯杆下，陈月章如梦初醒，伸手推开楼云。

那一天的后半夜，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

十二月十八日，最后一节课上完，圣诞假期如约而至。

宿舍楼里的留学生，十个有八个在计划去北欧看极光，楼云本也打算去冰岛，不过日常几个吃喝玩乐的朋友都要飞去热带度假，他只能临时取消，这样的长假，他没有宅在房间的习惯，又决定往意大利飞，家里的生意有意向往南部做。

但最后，他哪里都没有去成，社科学院和商学院不同，不是几门课程考完了事，每一门结课都要求论文，他只能烦躁地在那个狭小的屋子里闭关。

公寓里的舍友陆续在二十号前离开，阿三哥决定回家，激动地和陈月章道别，并告诉他，如果他这个圣诞假不离开英国的话，小心他隔壁的楼云，因为自己最近总是发现他在厨房偷偷煮屎。

他和另一个意大利的室友已经背地里吐槽了无数遍。

陈月章思索了一会，觉得楼云应该没有那么重口味，他大概是泡面吃腻了，改煮了螺蛳粉。不过这个圣诞假，他确实不会离开，因为在考完试的最后一天，他又得到了一份工作面试，他必须投入大量的精力来准备。

于是，放假不到三天，整个公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楼云被论文榨干，每日神出鬼没，几乎在英国过着中国时间，除非陈月章听见厨房门响，故意偶遇，基本不会在一日三餐正点见到他。

他开始担心楼云的精神状态，于是每天做饭时都给他多留了一份，再送到房间。

楼云开门的时候，双眼无神，胡茬没剃，头发如鸡窝，像刚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但他看到陈月章时，眼睛里明显有了一丝光。

“吃饭。”

陈月章把碗塞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断粮了？”

“我还知道你快要猝死了。”陈月章没好气道。

楼云拿起筷子开始站在门口大口扒饭，他屋里一团乱，没好意思请人进来，陈月章却拍开他，简单收拾了一下。

惹得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你没出去啊？”

“准备面试呢，”陈月章拎着裤子，扔进脏衣篓里，看了一眼电脑桌面，“你这写论文呢还是写遗书呢，你去厨房垃圾桶数一数，昨日一晚，你扔了几个红牛罐，这三天你喝了多少咖啡，就厨房那味，咖啡都快成精了。”

听他管这管那，换作以前，楼云早就生气发飙，但今次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憋不住想笑。陈月章很少这样说话，他不高兴的时候，几近沉默，但如果他非常不高兴，言辞就会十分刻薄。

“好好好，我这就睡觉。”

陈月章瞪眼。

“不然怎么办，要不你搬根凳子坐这儿监督我睡？”楼云越看他心情越好，人还精神了几分，“如果你觉得麻烦，要不一会你睡觉的时候也带我一个？”

陈月章忽然慌张起来，就差没把臭袜子塞他嘴里：“你在胡说什么。”

楼云叫苦：“五篇！我们要交五篇小论文，圣诞假期撑死了也就一个月。”他挨过去，碰了碰陈月章的胳膊：“你不是学计算机的么，要不你写个程序，帮我代写，剩下的日子咱俩出去玩？”

陈月章呆呆地盯着书桌，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他的提议，然后躲开了楼云的眼睛：“机器学习需要投喂大量的语言素材，我没法两天给你做出来。”

楼云一噎。

“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你真做出来，我可付不起报酬。”

楼云抱着空碗，看陈月章一声不吭出门，并把门给他戴上，他很想把碗塞给他，让他带厨房一块洗，但想想又觉得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

于是，他站在门口等了等。

隔壁没有传来关门声，倒是陈月章小声的嘟囔回荡在走廊：“谁说要你付钱。”

——

时间又回到了2023年。

楼云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素白的窗帘在微风的鼓噪下，轻轻撩过桌上的书立，发出舒服的沙沙声。

他躺了一会，才从惺忪的意识中反应过来，今夕是何夕。

陈月章已经起身，甚至可能已吃过早饭，餐桌上只备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他今天不用去公司，带着平光眼镜，正用电脑编写什么，放着一旁手感极好的机械键盘不用，用的是降噪的笔记本。

他对着屏幕，十分投入，投入到楼云走到他身边，他似乎毫无反应。

楼云扫了一眼，发现他不像是在写代码，更好像是在编写某种文字素材，然后再一股脑导入软件里。

现在写程序，不仅要求逻辑算法，也要求文字功底了？

还是说……

他在写日记，不过程序员不用纸笔写，但放在电脑上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做了个电子保险柜专门存放？

陈月章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他，把笔电的屏幕盖下来，起身要走，楼云想起昨晚的事，摸了摸鼻子，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你去哪儿！”

陈月章咬牙切齿地抗议：“这是我家！”

楼云拖着他，不敢太用力，怕他猛烈挣扎撞在桌角上：“陈月章，其实你回国那年我就可以找你，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找到你，但我没有找，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月章自嘲一笑，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因为我知道，你不同我告别，就是不想让我找到，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

“……”

“难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