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呼吸间骤止,包括周围的惊呼和卸货工人的道歉。
楼云拍了拍手臂,示意只是衣服刮破,没有要人家的赔偿,拉着还在发抖的陈月章离开了拥挤嘈杂的人群。
陈月章以为自己要挨骂,诸如“那么大个人了,都不长眼睛”之类的话,但楼云并没有指责他,而是仔细端详后,推出一个结论:“你是不是……社恐?”
“唔……可能吧。”
他含糊地回答,轻轻将他的手推开,尽量留出安全距离。
可雨势却忽然加大,且起了妖风,大到伞都顶不住,而两个男生块头大,尽管楼云已经很迅速拉住他,两人紧紧贴靠,但陈月章那把迷你太阳伞实在经不起折腾,很快解体。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两人淋得狼狈,干脆弃伞,找了个旅店洗澡。
陈月章没有提前订房间,因为最初他只是打算散心,所以想找爱丁堡大学的同学挤两晚,但自从见到楼云,他就把其他人全抛到脑后,等开完房时才发现,这家伙……
只开了一间!
酒店离王子街很近,从外观看,和国内写字楼里开出的酒店完全不同,倒像是居民公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握着钥匙爬到了四楼,不长的一段路硬生生被他走出十个心理变化,直到他拧开锁,看见房间里标准的两张床时,忍不住汗颜。
自己真的想多了。
果然爱情使人变蠢。
楼云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前后的眼神变化,立刻打开暖气,脱下湿衣,虽然忍受不了淋雨后浑身的不舒服,但还是礼貌性地请他先洗。
陈月章还没缓过劲,立刻把他推了浴室,自己则走到床边。
坐下来吧,可一会楼云看到水渍,肯定有意见。
他干脆往窗边去,拉开白色的纱帘。窗外一片灰蒙蒙,但努力辨认,还是能看清教堂的尖顶。
听着身后哗哗的水声,他心里不住模拟,若是自己现在偷偷溜走,会不会自此被楼云拉入黑名单?
但楼云冲澡极快,他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人已经拧开浴室大门,大剌剌地走了出来。
陈月章回头,又涨红脸转头,最后一脑门撞到了玻璃窗上。
“颈椎运动不是这么做的。”楼云失笑,找了条浴巾把自己裹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回到浴室镜前。
陈月章偷偷回瞄,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他抬起的手臂微微渗血。
“你受伤了?”陈月章快步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拿到房间里,拍了拍化妆凳,示意他过来。
楼云挠了挠头:“其实吧……”
“坐下。”
楼云乖乖配合。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头皮发烫,抽了一口气,失神的陈月章赶紧把吹风机扔开,转身下楼,找酒店要了一些棉棒,又淋雨导航去药店买了酒精纱布,回来替他简单包扎,顺手还把两人的湿衣服挂起来。
拿衣架的时候,楼云忽然叫了一声陈月章的名字。他其实想说,如果衣服干不了,就不要了,大不了他打电话叫人买了送过来,但出口的时候心里无端浮现他刚才出门前一副看着他手臂快哭了的模样,鬼使神差道:“你不要内疚。”
陈月章鼻尖微微发红:“楼云。”
他可能是有话要说吧,楼云这么想着,把手机息屏放下,认真地听,可兴许是难以出口,他挣扎许久,从柜子里拿出浴袍,走进了浴室:“我去洗澡了。”
楼云觉得莫名其妙,准备等他出来,扭着好好问问,究竟自己哪里得罪他了,要他心里如此斗争都说不出来。
不过,陈月章洗完澡出来,还没来得及接受拷问,他们就因为窗户漏雨,被酒店安排到了另一处,且唯一的空房——
这一次,不再是标间,而是大床。
陈月章面无表情走进去,放下背包,用了两秒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缩在床边一动不动,楼云闲步往窗边的沙发椅上一卧,打开邮箱开始办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等他放下手机脱衣服上床,还以为他窝在被子里玩手机。
“陈月章,我们明天去爬亚瑟王座吧。”他拍了拍被子。
“嗯。”
陈月章闷闷地哼了一声,感觉到床上的重量,不自觉往外送了送。
楼云停下解纽扣的手,把脸凑近,几乎与他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角:“这才几点,九点不到,这么早就睡,多没意思,要不要起来喝点小酒?”
被子里的人又向外挪了挪,这一次回答他的是“扑通”一声。
陈月章摔在地上。
楼云下意识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我是臭了还是有病毒,让你对我避如洪水猛兽。”
“……”
地上的人想要翻身,半天没翻动,楼云连鞋也忘了穿,光脚踩在地毯上,将他托起。陈月章满面潮红,额角青紫,该是刚才滚下去的时候,脑袋在床头柜上撞了一下,没有破皮,所以郁血。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从床上摔下去。”
楼云将他打横抱回床上,转头去找便利贴,心里发笑,这小破酒店和他们是不是命里犯冲,两个人轮流受伤。
他从陈月章背包外侧口袋里摸出两个,回到床边,将人拉起来,给他脑门上随手拍了一个。
陈月章靠在他胸口,裹着被子,轻轻挣扎。被子被双手的推搡挣开,露出大片微微泛着粉色的肌肤,创可贴的外皮飘在地上,楼云忽然吞了吞唾沫,给自己脑门也来了一下——想什么呢!
“楼云,你刚才说什么?”陈月章吃力睁眼。
他不开口还好,浓重的鼻音立刻叫楼云意识到不对劲,刚才还以为是他睡懵了,才翻身落地,眼下看来,显然不是。
“我刚才说明天去爬山,不过你……”
“爬山?好啊,不过这雨会不会一直下到明天?要是去不了怎么办?”
下午还得好说歹说骗他同游,怎么这会如此配合?
楼云故意把唇贴在他耳边:“你很想去么?”
“嗯。”
陈月章不假思索:“很想跟你去。”
楼云突然心情大好,给他塞了个枕头,起身去楼下找感冒药,他走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一间还没关门的药店,回来以后带了两瓶水,给陈月章把药灌下去,给他掖好被角捂汗,自己则从另一侧躺上床。
不知是不是中午那杯咖啡的缘故,他竟始终睡不着,耳畔清晰地传来陈月章略带粗重的呼吸声,于是左右翻身找舒服的姿势,结果来来回回扬起被子,害得陈月章咳嗽起来,顿时又吓得他不敢再动。
要是再加重,他们俩就真只能在酒店度假了。
楼云不由担心起来,他晚上会不会踢被子?会不会又像先前那样缩成小小一团往床外滚?越想,他心里越不安,干脆伸手把陈月章捞过来一些,用手将他腰压住,企图看住不老实的他。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
陈月章醒来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但英国的山不若国内的景点,修了扶手楼梯,几乎呈原始状态,现在去爬亚瑟王座,积水土软,十分危险,况且山上历来妖风大,若是再受凉加重可不好。
于是楼云喊了早餐后,拉着陈月章窝在酒店里打游戏。
这叫什么事,谁度假度到酒店里。
陈月章洗漱后穿戴整齐,吃过早饭后死活要走,借口想了一箩筐,但架不住外头雨势见长。
楼云一边偷笑,一边用他手机打开游戏。
“来嘛,来单挑。”
陈月章没好气道:“你这么积极,赢了有奖励么?”
楼云挑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陈月章不接他的话:“……”
楼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随即拍板:“我提出来的,为了公平起见,赢了要求你随便提,不过,”他话锋一转,“输了的人要穿苏格兰裙。”
陈月章睨了他一眼,这算什么鬼要求,不过在苏格兰,常能看到穿着苏格兰裙的大兄弟背着风笛从充满中世纪风格的广场上走过,倒也不是那样新奇,除了游客,并没有什么人投注目光。
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何况他未必会输。
最后,在楼云死乞白赖的纠缠下,陈月章终于缴械投降,拿起手机和他开了一局两人都没有玩过的FPS枪战类游戏。
鉴于自己对各类游戏如数家珍,楼云便叫他先熟悉了半小时,这才开始比赛。
这类游戏不像有些MOBA类游戏,技能和装备搭配十分复杂,往往核心万变不离其宗,最多就是枪类的不同,以及手法的考究,就算你什么枪都不懂,只要手感好,手法不错,总能瞎猫碰见死耗子,打死几个人。
随后,两人开了房间切磋,五局三胜。
以前还有队友当话搭子,现在只剩他俩,楼云旺盛的精力无处宣泄,从开局开始,嘴巴就没停过,陈月章一边要专注游戏,一边还要忍受他的废话精神污染,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
尽管认识他以后,自己游戏水平得到极大的提高,但毫无意外,他还是输了。
输就输了,又没说什么时候兑现,难不成他还能当场……
“诶,裙子。”
楼云转头从背包里翻出一条。
陈月章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昨晚给你买药的时候,路过一个商店,那大叔拉着我介绍了二十分钟,说他们正在打折。”楼云目光飘忽,虽然整个人憋笑,但耳根却红得发紫。
……
“人家说打折你就买,你怎么不去把奥特莱斯搬空?”陈月章一脸震惊,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咬咬牙:“楼云,原来你早有预谋!”
难怪一大早哄他玩游戏,原来是先有彩头,才有提意。
“快来快来。”楼云装傻,三两步抄过来,把那条红色格纹的苏格兰裙塞他手上,并长吁短叹:“可惜没有长袜和皮鞋。”
陈月章狠狠瞪了他一眼。
“愿赌服输。”楼云懒洋洋地说。
他抓着裙子,绷着脸,勉为其难往裤子上套,整个人局促得就像要拧成一汪水,恨不得立马原地穿越到半小时后。
“你这也太敷衍了。”楼云抱着手臂打量他。
陈月章下意识往后退,垂下纤长的睫毛,目光在地上散开,不敢直视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转过身去。”
楼云憋笑:“都是男人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欸欸欸,我不笑了,你去卫生间呗。”
他指了指后方。
陈月章红着脸,飞快地钻进去,将休闲裤脱下,有些难为情地换上苏格兰裙。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东西,局促得一时没找到拉链的位置,好不容易摸到链条,正准备往上拉,卫生间门突然被打开。
楼云一头杂毛的脑袋支了进来:“其实,我听一个苏格兰老大哥说,穿苏格兰裙不能穿内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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