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着实没有料到,这一待就是一周。
当他趁陈月章倒时差,连夜回家搬来行李箱应急后的每一天,在走廊看到那张还未经世俗污染折磨,单纯干净的脸时,他都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巧的是,一周后,他请的保姆生病告假,想到自己最近都没有回过家,他一挥手给人准了,但回头却犯了难。
到了自己给自己设的ddl,但却不想执行。
保姆是个华裔,轻食和西餐都做得不错,但家常菜已经改良过风味,陈月章连青花椒都是从家乡菜市带的,没有标签,透明塑料袋一装十块一包的原汁原味产品,翻遍中超都找不到平替,怎么比得了。
那家伙做的菜,好吃到让人不想走。
可学生公寓,单间实在太小,时不时就要撞到桌子和床,卫生间只有淋浴,去健个身还得跟人抢位,最主要的是屋子隔音也不怎么好,楼道里走路关门的声音都很清晰,隔了两间房的阿三哥带妹,大半夜在走廊嘻嘻哈哈,吵得他想砸墙。
经过两个夜晚的激烈挣扎后,他决定搭伙,于是请家政把海滨公寓收拾干净后,又嘱咐保姆在离开前给他准备好长居几月的必备用品,并分批次送达,当然,他是不承认搭伙的,用他的话说,叫体验生活。
不过陈月章并不好糊弄,为了显得自己像个长期的住户,而非想使唤他做饭的坏心眼,他主动提出以早餐作为交换,反正他要晨跑,不担心起不来,更不差多带一个人。
但他手艺实在欠佳,陈月章答应后被迫吃了一个月的吐司,倍感后悔,但又碍于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最后不得不偷偷给他安排了一只奶锅和一冰箱的速冻汤圆水饺。
楼云看到后假装没看到,感到一丝好笑,又有一丝被质疑冒犯。
最后他想了一个折中的点子——
继续顽强地给自己做吐司,同时让陈月章又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水饺,把中超所有的口味全都吃了个遍。
于是没过多久,他就从厨房里解放了出来。
实际上,陈月章很宅,不需要早出晚归疯玩,在宿舍的时间充裕,其次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出门前他妈苦口婆心跟他交代,异国他乡朋友间多担待,少计较,大家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他早就看出来,楼云爱吃他做的饭,但估摸着觉得蹭饭不好,所以提出来帮忙,但他纯粹就是个只会炸厨房的男大学生,故而有心无力,这样的人在他同学里实在太多,他没深想,把早饭选择权收了回来。
但他的沉默,却让楼云倍感不适。
楼云想了想,自己总得做点什么,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占人便宜,于是又站了出来,主动包揽了洗碗。但他也从来没洗过碗,不是不会洗,而是对油污深恶痛绝,于是他脑瓜子一转,出钱悄悄装了个洗碗机,并面不红心不跳地告诉陈月章,公寓升级改造,改善生活条件。
陈月章对此肉眼可见地开心。
楼云觉得自己终于办对了一件事,并由此举一反三,找到了新的突破点。
从此后,厨房不时便会多一些奇怪的东西,譬如各种口味的老干妈,在电热灶旁以叠罗汉的形式摆放,又譬如冰箱里属于陈月章的分区总是塞满各种口味的酸奶、梦龙与哈根达斯,有时堆放不下,甚至会惠及阿三。
楼云把能想到的借口全想了一遍,从此以后他以运气爆棚在整栋楼出名,穿身红衣服都能就地cos锦鲤,考试前各个公寓更是齐齐出动,要来和他偶遇握手,隔壁阿三哥都感动哭了:wtf,你们全都给老子排到后面去。
有一段时间,陈月章忙着赶程序,冰箱没有及时得到清空,他半夜出来倒杯牛奶,结果一拉开门,东西咕噜噜往下掉,砸在脚趾头上。
剧痛令他瞬间清醒,他后知后觉后悔,自己就不应该为了照顾楼云的面子,而表现得异常开心。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抱着脚趾头把东西重新码放回去,一推开厨房门,迎面撞进楼云怀里。
陈月章脸一黑:“公寓该不会下个月要换冰箱了吧。”
“这我哪知道。”
当事人装傻充愣。
结果下个月月初,公寓里果真换了一台三开门冰箱,两人在楼道相遇,楼云抢先开口:“哎哟,陈月章,你真是料事如神!”
“楼云……”
“我还有事,先走了。”
过了会,楼云听见没动静,才把门支开,一抬头就看见陈月章端着杯子,还站在那里,跟美院的石膏像一样。
他瞬间戏精上身,要继续装。
陈月章一脚给他把门踢上,不许他把自己放出来。
“……”
过了会,陈月章似乎又气笑了,小小抿了两口牛奶,往自己房间去。楼云靠在门框上偷看他开门时的侧脸,就见他扭把手的手一顿,回头冲他说了一句:“楼云,你别瞎忙活,放心大胆地吃,我允许你吃到咱俩拜拜。”
——
楼云躺在床上,有些生气,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高兴。
什么叫他允许。
这么bking的话,不一向是自己装逼的台词,谁要他允许。
楼云在脑子里为自己找补了两句,转念又觉得陈月章潜意识里或许对自己有些许不一样,他亲眼见过他招桃花的程度,不仅本科到博士的学姐学妹通杀,甚至连楼下前台小妹给他发取快递的邮件都会在parcel后面多加两个颜表情。
在很长时间里楼云都在想,陈月章这样的人是不会流入相亲市场的,甚至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结婚。
但他似乎对每个人都像重度社恐分子,能不说话则不说话,三言两语落荒而逃。
除了自己。
楼云翻了个身,气性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地是说不上的愉悦,于是他爬起来,决定去楼下健身房释放一下过剩的精力。
公寓共九层,底楼的健身房不大,各类型器材只有两到三个,去晚了一个位置也没有,就算有器材,空地也被跳帕梅拉的占领。
外面下雨,楼云看了一眼,不想出门。
他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高中的友人从steam上发来游戏邀请。
“楼哥,开黑,来不来?”
“来,怎么不来。”
楼云戴上耳机,火速回复过去。
组上队,两个人不过瘾,又把列表里在线的都拉了个遍,紧巴巴凑了四个人,可四个人也没法开天梯,要么得再拉一个人五黑,要么就得踢一个人出去。
都是兄弟,踢谁呢。
场面一度尴尬,组局那位保证再拉人,关掉语音去打电话,剩下两位不想扫楼云的兴,磨了一会,决定找个理由退场。
“楼哥,我跟你说,我有个事……”
“我找到人了。”
“你拉进来?”
“大钟,一会拉我小号。”
楼云直接给打电话那位去了条消息,大钟看着弹出来的消息,赶紧摁了手机:“你小号,你用脚打啊?还是你以一敌二?”
“我喊个人,你记得拉。”
“你小号没加你大号啊,进组都不会吗?那跟一拖二有啥区别。”大钟是个东北撸铁达人,说话又直又尖。
“你屁话少说。”楼云把耳机一撂下,出门左转去敲门。
陈月章打开门,就见楼云鬼鬼祟祟朝书桌看了一眼,把手搭在他肩上,笑得一点都不邪恶:
“喂,帮个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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