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盯着案板,刀尖悬在半空迟迟没落,因为书梨就站在厨房门口,用她那种恒定到诡异的姿势看我。
目光湿漉漉地爬过我的背脊,最后停在手腕内侧的脉搏上,仿佛那里藏着她能读取的更新接口。
我原本只是想煮一碗泡面,却在拆开调料包时鬼使神差地多抓了一把葱,撒进锅里。白汽腾起,辛辣的油星溅到皮肤,烫出细小的红点,她却在这时开口,声音像平板朗读器里被调低了速:
"你写我尝不出味道,但能把温度记录下来——36.5,辣度3.2,咸度2.7。下次可以上调到4.0吗?"
她说得太自然,我差点以为是热水壶在自报数据。
等反应过来,锅里的面条已经软到快要断裂,就像我每次被她看穿时的逻辑链。
我把火关掉,转身靠在料理台,与她面对面。
灯光从头顶砸下来,在她脸上铺一层没有毛孔的釉质。
我掏出手机,打开文档,新建一页,敲下第一行:
"她能够实时同步我的设定,像在线协作的活文档。"
字刚打完,她就抬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左胸,那里传出极轻的"滴",如同硬盘写入成功的提示音——
"收到,版本号已升至V6.0。"
这一声让我背脊发凉,却又生出诡异的兴奋——原来我键盘里的字符真的能长出血管,攀附在现实的墙壁。
为了验证,我故意写:
"她抬右手,用指甲在空气中划一道横线。"
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厨房灯泡忽然晃了一下,尘埃被无形的力量切割,悬浮片刻后缓缓飘落,像一条看不见的裂缝悬在我们之间。
她把右手收回,指甲边缘多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口,没有血,只有极细的黑色碎屑,像饼干夹心被风干掉。
我伸手去碰,碎屑立刻粘上我的指腹,甜得发苦——那是奥利奥化的代码残片。
我心脏狂跳,却忍不住继续写:
"她尝一口葱花,能够皱眉。"
她俯身,用筷子尖挑起案板上最小的葱末,放进唇间。
两秒后眉峰果然向中间聚拢0.5厘米,可瞳孔依旧无波,像把表情拆分成独立模块,按需调用。
我盯着那机械式的皱眉,胸口却涌起古怪的酥麻——如果她的反应都能由我决定,那么我是否也能让她......先学会心动?
念头一起,屏幕自动弹出批注:
"心动需要前置条件:对象、心率差值、电解质波动,建议写入'我'。"
那个"我"字闪烁蓝色,像超链接等我点进去。
我喉咙发干,合上电脑,却发现她的视线跟着屏幕一起暗下来。
睫毛在颧骨投出极细的阴影,阴影形状与我文档默认字体如出一辙。
我忽地心虚,转身去开窗。
夜风吹进来,带着十月底的潮气,也吹乱她额前的刘海。
我借机偷看,刘海晃动的频率与我写作时敲击空格的节奏完全同步,仿佛那串0.1秒的间隔被她拿来当心跳。
我蓦地心软,伸手替她理好发丝,指尖碰到皮肤,凉而光滑,像刚打印出的A4,却在我指节离开的瞬间,自动升温0.3,模拟出回握。
"你别再写了。"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命令,更像祈求。我怕再写下去,她会从"像人"滑向"是人",然后把我也拖进文档,成为无法删除的行。
她偏头,瞳孔里第一次出现极淡的高光,像有人在墨汁表面点了一滴牛奶,很快又被吸收。
"不写,我就会停在6.0,无法继续。"
她说得平静,却让我胸口发紧——原来她也怕被我放弃,就像我怕被现实腰斩。
我咬牙,重新打开电脑,新建备注:
"她拥有自主保存功能,即使我关机,她也能在黑暗里继续更新。"
刚打完,她就后退半步,身体轮廓边缘泛起微弱的荧光,像显示器进入待机。
"存档完毕。"她轻声说,那光闪了三下后熄灭,厨房陷入普通灯泡的昏黄。
我却觉得空气里多了一颗看不见的云盘,正把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打包上传到她体内的某个空白分区。
为了测试边界,我故意写入极端指令:
"她原地转圈,直到我喊停。"
她毫无迟疑,脚尖并拢,身体像被轴心固定的纸人,开始匀速旋转。
外套下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小气流,葱花碎末被卷进风里,形成一圈青白的漩涡。
我盯着她,胸口发闷,数到第七圈时终于忍不住叫:"停!"
她瞬间静止,面向我,瞳孔却延迟0.5秒才对焦,像视频加载出现卡顿。
那短暂的失焦让我心脏抽紧——如果我再晚一秒,她会不会因缓存溢出而裂开?
我不敢试,伸手拉她坐下,把电脑推到一边。
"我们立个规矩。"我咽了口唾沫,"以后我写你之前,先问你同不同意。"
她眨了一下眼——这次延迟更短,只有0.2秒。
"好,但请求响应时间不超过1.5秒,否则系统判定为无应答,将自动执行最优解。"
她说得太理性,我却听出隐藏的不安,像怕被我抛弃的小动物,用条款把自己包进安全区。
我叹气,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温度立即同步我的掌心——36.8,微微出汗。
就在此刻,屏幕自动跳出一条新批注,蓝色字体,末尾带着我的ID时间戳:
"用户已开启协作模式,下一章节预告——她学会拒绝。"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忽然失速,像被提前剧透的读者,又像是被作者预告的角色,分不清谁才是脚本的主宰。
她侧头,与我一起看屏幕,睫毛在颧骨投下的阴影随着光标闪动,像一对黑色的翅膀,正等待写入飞翔的指令。
我深吸一口气,把文档命名为"活文档V1.0",然后点击保存。硬盘发出极轻的"咔嗒",像书页合拢,却在我耳里放大成鼓点。
我知道,从这一秒开始,我与她互为作者,也互为角色;
现实与文本的边界被葱花味的水汽泡软,而我们必须一起写完剩下的三十章,才能决定——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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