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里面的结构非常简单,一览无余,中间摆了长张小桌子,唯一豪华的床还是用木材搭起来的,四四方方,紧靠着墙,墙上有一排规整的圆孔,仅有拳头大,束束阳光从圆孔钻进。
离得近了,能看清混在泥土里的草木、一些贝壳碎片以及沙砾。
岱栖多观察了会儿那一排圆孔,视线往下,六块用泥塑的圆柱整齐的堆放成一个小三角,目测它们的大小,正好可以堵住墙上的六个圆孔。
他两指摸上衣领,左右扯了扯,露出大片光洁的锁骨,长腿迈开,率先霸占了床。
枕不御慢悠悠走过来,从高处睥睨他。
“你似乎不怕死?”
岱栖傻了才回答这个问题,他一丝不苟的捋平衬衣上的褶皱。
过了会儿,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他才抬起睫毛,眼前是对方放大的盛世美颜,美的让人心惊。
“怎么了?男朋友。”
他薄唇轻启,刻意咬重后面三个字,那双眸子冷冷淡淡,丝毫不像挑衅,倒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撩拨。
“你确实有几分姿色。”枕不御摸着下巴端详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勾引我。”
“……”
勾引你妈卖麻花,踏马脑子有病!
岱栖不可思议到极致后直接冷笑出声:“我是直男。”
言外之意——自作多情。
“哦~”
枕不御意味深长的看他,拖长调调,一股无名之火“刷刷”冒上头,他面无表情的继续整理衬衣褶皱。
他的皮肤隐隐像爬了一层蚂蚁,尽管松了衣领,脖颈锁骨连着后腰一片都痒,乃至他的心情略有些烦躁。
所以当枕不御的重量落在床上时,他真想一脚踹飞这人,踹到天南海北去!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岱栖过去拉开门,一个红发满脸雀斑的女人对他甜甜一笑。
“先生,这是你们的衣服,以及一些食物和干净的水。”
“谢谢,麻烦姑娘了。”他接过那些东西,温和的说。
“先生你太客气了,我叫艾丽,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艾丽俏笑着捂嘴,目光不经意往后一瞥,小声问,“你和你的爱人还好吗?”
枕不御霸占了整张床,一只手背撑着下巴,支着半边身子把玩自己的粉色卷毛,感受到视线,便抬起那双碧绿的眸子,委屈的撇了下嘴,然后红了眼眶,一滴眼泪滑出一道优越的弧度。
我有委屈,但我不说。
“……”
这副蔫蔫儿委屈巴巴的婊/子神情,显然没能触动某位岱先生坚硬冰冷的心,反倒让岱先生产生了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把他扇哭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岱栖冷着一张脸,声音依旧温和道:“艾丽很忙吧,我们暂时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麻烦你了。”
艾丽连忙点头,这两位大概还在闹小矛盾,她十分识趣的道了别,留给他们充裕的时间。
岱栖靠在门边,直到艾丽的背影被房屋遮住,他才收回目光,把衣服和食物放在桌上后,又回到门边,轻蹙着眉将五指放在木门上,普通的乔木,半截拇指宽。
他关上门,屋内光线弱,他凑近木板,一条条纹路很细微的闪光,若有若无,潮湿又略带腥臭的木质气味让他稍微后撤了一点距离。
“枕不御,你过来看看。”
他没有回头,听见很轻微的脚步声。
枕不御学着他的模样嗅了一下,立马退开,扇了扇缭绕鼻尖的气味,他眯了眯眼:“很淡,恶心。”
两句评语,岱栖在一旁沉思,他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更敏感,枕不御的反应可比他强烈多了,这个人身上缠绕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把控,像个隐藏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以爆炸,威胁身边所有的人。
“你能分辨出来吗?”他问枕不御。
“海水,泥土,草木……”枕不御刻意停顿一秒,用充满恶趣味的目光看他,“以及某种不明生物的血液和体/液,成分很丰富呢。”
岱栖压住涌上来的恶心,回以温柔的笑:“你的嗅觉比大部分犬科动物灵敏很多。”
“多谢夸奖,你也丝毫不逊色。”枕不御丝毫不谦虚,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脖颈一片烦人的痒意,岱栖看也没看他一眼从鼻腔轻哼一声:“图案,魔鬼鱼。”
褐色木门上刻了更深的黑色纹路,线条走势弯曲起伏,古老深沉如东方剪纸模样,两端对称呈摊平的魔鬼鱼状,几乎融于黑暗中,冒着星星点点的光,眨眼间仿若错觉,不仔细留意就容易忽略它。
枕不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好丑,差点没认出来,原来被做成材料了,”
他愉悦的勾唇,吐出的字却莫名冰冷。
“真是出乎意料的恶心。”
岱栖察觉到他的语气,便问:“你认识它?”
“我的宠物,一个小叛徒。”枕不御靠近他,轻轻说,“不过它逃离我后的结果似乎不太美好呢。”
一道气息挠着他原本就敏感发痒的皮肤,岱栖揉搓那块皮肤,露在外面的脖颈很久就红斑斑一片,某几处掐搓出团团血痕,隐晦的止于半敞的衣领。
他没接这神经病的话,眼神无意间下移,两条白花花的腿笔直修长的杵在那儿,上面裹的布料只堪堪遮住大腿/根,他挪开视线说:“开门,我告诉你个信息。”
“什么信息?”枕不御嫌弃的睨了一眼诡异的木门,“亲爱的,你未免娇气了,开门这种小事都不做,我怎么指望你找到神剑?”
“你开不开?”岱栖盯着他,仿佛在叫板,可语气却听不出丁点儿不耐,反而是一惯的冷淡。
枕不御抱胸,脸上挂着笑,碧绿的瞳眸一闪而过幽深的金光。
两方僵持不下,岱栖面色如常,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他不喜欢受限于人,给予自己发挥的空间会极大缩小,但他是理智的,他要尽快在枕不御这里试探出最大的容忍限度,留给自己一些选择权。
不过这人的耐心似乎格外好,刚才那一巴掌都没计较。
锁骨和腰间的皮肤又开始痒起来,他眉头微蹙,正要绕过这人时,“哗啦”一响,枕不御已经把布料单手轻松扯下,用布料包着手,优雅地开了门,还一丝/不/挂的行了个绅士礼。
“亲爱的,你真无情,怎么能试探我的真心呢?”
岱栖额头青筋直跳,忍住粗口:“你脱什么?”
“你还是太无情了。”枕不御谴责道。
岱栖忍无可忍:“有病。”
他全程没看那具身体,到桌边拿过一套衣服,留下一句“Durandal”。
外面的阳光很大,岱栖往林荫深处走,他听辨水声的位置,很快找到那条小河,通过河面勉强看见脖子到锁骨的红痕。
他知道自己五感敏感,一开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但敏感到皮肤过敏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解开纽扣,没有彻底脱下,一点点清理身体。
“天赐第一资深玩家……”岱栖默念出声,“算计得罪了多少人呢?”
他换上那套干净的衣服,内衬是杏白色的,褶皱领口长度较高,刚卡在他的喉结下两厘米,这个位置实在卡得不好。
他拎着揪干的衣服裤子起身,袖子笼到小臂,他走的很慢,伸手揉鼻梁,余光敛下,忽然停住。
“亲爱的,你在等我吗?”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懒洋洋的音质里掺了几分蛊意。
枕不御靠近他,不容他躲开,直接揽过他的肩膀,笑着低声说了几句话。
岱栖在空中的手微不可查的滞停,然后自然的压在他脸上,往外推。
“别弄我一身水。”
枕不御一身凉凉的水汽,发尾水珠不停滴落,依旧只套了块布料在腰间,他顺势亲昵的蹭了蹭。
岱栖的脊椎顿时僵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皱眉嫌弃的说:“你去哪儿了,湿的别贴我。”
“玩水,就你洗澡的那条河。”枕不御喜欢跟人反着干,你越叫他别贴,他就越是要恶心你,“你腰后的魅魔真好看。”
他感受到身旁的人明显一愣,表情变得难言的耻辱,又很快恢复,镇静的问:“什么样子?”
枕不御挑眉,这人头一次露出这种被玷污清白还强装冷静的姿态,他沉吟片刻才慢慢说:“中间到两边是红粉黑三种颜色渐变……”
果真,岱栖脸色一寸寸黑了下来。
“唔嗯,对称的,像恶魔的小翅膀,挺漂亮……”
“好了,我知道长什么样了。”
枕不御的话被强硬打断,岱栖此刻费尽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意志力才勉强控制住表情,一贯的清冷因为短短几句话险些支离破碎。
他绝不会在自己的身上纹那种羞耻的纹身,更不会纹在后腰那块敏感地带,就算他失忆也知道自己不会贱到去找个主人。
他现在的认知已经被魅魔纹身给搅得粉碎,没有心情应付枕不御这烧东西,他杏白的内衬被粉色湿发浸出一团深色。
直到再次回到熟悉的木门前,他的眼神才肯给一旁的人。
“走了吗?”
“走了。”
“手还不放开?”
“真无情。”
“……”
岱栖转身,不远处有两根Y字型的树枝,叉口间架了一根稍直的木棍,他抖开衣服裤子晾上去。
枕不御食指抵在唇边,看他晾最后一件小物件,问出了会戳中每个男人尊严的致命问题。
“好小,不勒吗?”
“你多大的鸟,放养吗?”
“亲爱的,你见过的。”
“……”
他不想和一个神经病探讨关于身体某一特别部件的话题,而是问起了先前的事:“你看清人脸了吗?”
“丑。”
岱栖等待下文,结果这货评价了一句后又蹙眉补充了句废话。
“丑到无法形容。”
岱栖:“……”
枕不御理所当然道:“不是谁都配我记住。”
岱栖没说话,而是偏头看向另一边从房屋出来的眼镜男人,两人视线接触,眼镜男人对他微微一笑,后迈开腿向他们走来。
“我叫方赫,枕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方赫还是先前的衣服,很社畜的衬衣加一条灰色西裤,他不善聊天,只是腼腆的笑。
“你好,肖万秋。”岱栖伸出手,“救命恩人?”
方赫先是一愣,赶紧同他握手,回答道:“啊,对啊。”
他掂量着话,不清楚两人间的矛盾处理好没,眼角微瞥,枕不御的视线落在两双相握的手,他活像被火碳烫似的松开,尴尬着。
“我们的船失控时,是枕哥冲进总控室拖延了船沉没的时间,后来我们才能获救。”
岱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他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平易近人:“原来如此。”
方赫有些惊讶:“枕哥没告诉你吗?”
“他啊,只说了对我忠心耿耿,爱得死去活来。”他对神色呆住的方赫礼貌一笑,“见笑了。”
“哪里哪里。”方赫突然想起什么,告诉他们,“艾丽说这座海岛的名字叫迪兰达尔,Durandal。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圣剑迪兰达尔,欧洲三大圣剑之一,著名诗歌《罗兰之歌》主人公圣骑士罗兰的佩剑,同时他也是史上第一位被称作圣骑士的人,他们赋予这座岛屿Durandal之名,注定参杂了无法实现的期望。
“真是个好名字。”枕不御嘴角上扬,轻轻拍手道,“你们猜猜谁是圣骑士?”
枕不御说的是“你们”,而不是特指一个人,每个副本里的玩家都有相应的任务,方赫绝不会毫无缘故的提到Durandal,这个信息和他们的任务有关,枕不御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畸形的单方面的合作,一边要遭受枕不御戏弄的骚扰,一边要从冗乱的线索中拼凑出正确的答案。
枕不御很乐意欣赏岱栖垂眸思考的模样,有种说不来的吸引力,他漫不经心抛出问题。
“是NPC,还是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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