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春江河。
时维孟春,雨水绵绵,春江河上雾霭沉沉。
刚过酉时,一艘两层高的客船正缓缓行驶在浓稠的雾色中,半开的窗牖上挂着两串红色的蔷薇风铃,微风裹着潮意从河面吹来,蔷薇风铃摇摇晃晃,发出清脆声响。
孟榆白着脸,以手抵着下颌趴在桌面,透过窗扉望见外面灰蒙蒙一片,大雾氤氲,河面荡出圈圈涟漪。
不远处的岸边,隐隐可见枯枝向上伸展,整艘船仿佛置于一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中。
孟榆坐不惯船,自上了船后,一直都处于晕乎乎的状态,勉强吃下去的东西还没入腹,便吐了出来。
“吱……”
破旧的房门从外头打开,怀茵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红枣米粥走进来,放到孟榆面前,“这是才熬好的米粥,姑娘好歹吃两口,你都两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孟榆偏头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打起手势:“你瞧我是能吃下东西的样子么?”
怀茵眉头紧蹙:“还有近三个多月才到上京,姑娘这般,可怎么好?”
孟榆不想她担心,扯开唇角笑了下:“别担心,我不过是晕船罢了,没什么大碍。对了,姨娘呢?”
怀茵叹了口气,不再瞒她:“姨娘到厨房帮忙了,这碗米粥便是她换来的。我原要去替她,可姨娘偏不让。”
孟榆微惊,望着那碗散着袅袅余烟的米粥,霎时了然。
船上的饭菜每日都是定时定量的,若想要多一碗,要么给银子,要么以劳力换取。
可昨儿的米粥她吃不下,偏倒掉了。
孟榆只觉酸涩感撑满鼻尖。
原身的母亲虽很是庸懦,却也是极爱她的。
想到这儿,孟榆忙压了压袭上眼眶的湿意,端起碗,三口并两口将米粥喝尽,并迅速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稳,好让米粥顺利入腹。
怀茵收碗拿到厨房。
歇了片刻,孟榆起身想去看沈小娘。
可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船身突然一阵剧烈抖动,孟榆连忙扶住船壁,还没打开门,伴着几声惨叫,怀茵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立刻锁紧门。
孟榆觉得不妙,忙打起手势,问:“发生什么事了?”
怀茵吓得满头大汗,急急道:“船上遭盗了,船长和副手都被控制住,我才刚拿碗回去,隔着门远远看了眼,那些人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一看便知不是好人。”
孟榆敛眉:“姨娘呢?”
怀茵摇摇头,“我也不知,我还没到厨房,就看见那些人冲进来将人抓了出去。”
船上刮起风,舱内晃晃荡荡。
孟榆晕乎乎的。
她紧抓着旁边的木杆,艰难地打出手势:“不行,我要去找姨娘。”
“砰!”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两个长得膘肥体壮还黑不溜秋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忽见房里藏着两个姑娘,不由得扯起唇角,眼露精光。
其中一人将孟榆上下打量了番,蓦然发出“啧”地一声,笑得油光锃亮。
他紧紧盯着孟榆,头也不回地朝后大喊:“大哥,这儿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快来。”
那道黏腻的目光仿佛狗皮膏药般黏在孟榆身上,令她恶心得一阵反胃。
怀茵吓得双腿发软,却仍将孟榆护在身后,抄起放在旁边的刀子在半空划拉几下,佯装镇静地道:“你,你们别过来,不然,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两个猥琐男闻言,登时乐了,哈哈笑道:“老子倒想瞧瞧小美人能对我们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正说着,两人便欲脱掉衣衫。
孟榆伸手搭在怀茵肩膀上,抬脚越过她,露出才刚写在本子上的话:“放了她,我来伺候你们。”
她一脸镇定,没有半点畏惧。
两人瞧见孟榆的婀娜身姿,比这小丫头更有韵味,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享用过这样儿的美人。
可惜的是,竟是个哑巴。
两人已经要按捺不住身体的**,油腻的脸上散着精光:“你们如今是摆在案板上的鱼肉,我们便是不放了她,你又能如何?”
孟榆低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迅速写了一句话:“我擅长床笫之事,大人若放了她,我必然把大人们伺候得舒坦愉悦。”
两人看了此言,登时哈哈笑了,立刻应声,走进来想将孟榆拖出去,孟榆忙写道:“我可以自己走。”
怀茵不知孟榆写了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两个猥琐男将她带走,她想追上去,却被他们抽出剑拦在跟前。
孟榆闻声,忙回头笑了下,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莫担心,也千万别跟过来。
怀茵紧紧抠着门边,泪水自眼底溢出,顷刻间,便湿了衣襟。
***
孟榆被带到一个临近船尾甲板的厢房,两个壮汉连门都来不及关,就想脱衣欺身而上。
情急之下,她忽然瞥见角落放着一个落满灰的花瓶,她忙往角落退,一面低头写下话:“两位大人可以一个个来么?我从未经过人事,一时间怕受不住。”
她将本子横在胸前,忍住翻涌在心头的恶心朝两人柔柔笑着。
其中一个壮汉态度强势,登时迷了眼,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当即不耐烦地将另一人往外推,“去去去,老子先享受,你等会再进来。”
另一人痴痴地看了眼孟榆,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去,那猥琐的眼神黏在孟榆身上,令她恶心得起了满身的鸡皮。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脚步声停在了右边离门不远处的地方。
猥琐男脱了上衣便扑过来。
孟榆没躲开,被他死死压在身下,那双黏腻的手正在她身上胡乱摸索。
她强忍着恶心伸手够到花瓶,抬手就狠狠地往猥琐男的头上砸下去。
剧痛在一刹间传遍四肢百骸,猥琐男猝然大惊,正欲抬头,谁知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孟榆忙一脚将他踹开,打开门,迅速往左边甲板处逃去。
候在门边的壮汉只听得里头响起一声巨响,原以为是那小娘们房事激烈,不想门突然打开,一阵疾风刮过,却见那小娘们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立刻探头往里看了眼,只见同伙被砸晕过去,他脸色大变,叫骂一声,当即追上去。
天色已晚,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孟榆一阵狂奔,可跑到甲板上后,就没路了。
她惊恐地转过身,只见那壮汉已经追过来,她左顾右盼,甲板边上只有一张小木凳。
孟榆立刻拿起来挡在身前,步步退,直至靠到了栏杆上,她回头往底下望了眼,河水汹涌,漆黑一片。
孟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忙扭过头,再不敢看。
她前世有过溺水的经历。
孟榆再往前瞧时,却看到壮汉正步步逼近,可在距离她尚有半米的地方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孟榆不知他意欲何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想就在下一瞬,壮汉猛扑过来。
她立刻提起木凳反击回去,可木凳被重力一扯,不到半息便脱了她的手,“砰”地一声被他扔进了河里。
孟榆浑身湿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壮汉骂骂咧咧着拖到了里间。
他扬手把孟榆往那破草席上一仍,凶神恶煞地道:“臭娘们,敢耍老子,今儿老子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孟榆重重地跌在地板上,一时头晕脑胀,还没回神,就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欺身压过来。
一股常年鲜少洗澡的酸臭陡然涌上孟榆的鼻尖,恶心反胃的感觉在蹿到喉咙。
孟榆拼命挣扎,可男女力量的悬殊显而易见,她被死死压着四肢,竟丝毫动弹不得。
“嘶……”
麻裙撕开的声音传进耳朵,滔天的恐惧在一刹间袭卷孟榆全身。
她不争气地淌下泪来。
魂穿到这个鬼地方十来年,她好容易才熬到能出嫁之龄,姨娘也应允她会向父亲请求,将她许给一个良善宽厚的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死去。
孟榆用牙齿抵住舌尖,准备咬舌自尽。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
趴在她身上的壮汉闻声,松开钳制住孟榆的手,猛地回头。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剑刃泛起幽幽寒光。
下一瞬,壮汉被一剑封喉。
孟榆吓了一跳,因淋了雨,身上的衣衫尽湿,那壮汉松开她后,她惊得立刻蜷缩到角落里。
所幸麻裙只是被撕掉半截裙摆,尚能遮体。
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牖渗进来。
孟榆顺着那双黑金底靴子往上望去,只见年轻男人一身戎装,眸光森森,含着凛冽杀意,手中的剑还滴滴答答地流下血。
男人也冷眼看着她。
眼前人虽一袭素色麻裙,却玉骨冰肌,曲线婀娜。她身上还淌着雨水,雨水从脸颊顺着垂到胸前的辫子缓缓流到腰线,再从腰线缓缓淌到那张破草席上。
草席贴着她丰腴圆润的**,湿了一片。
四目相对。
陆修沂的眸光瞬间黯下来。
***
仅仅对视了半息,陆修沂收起剑,转身就走。
孟榆见状,立刻站起冲到陆修沂面前,二话不说就“扑通”跪下,掏出本子,垂首写下一行字:“求公子好人做到底,再救救我母亲和妹妹。”
陆修沂这才发现,这姑娘却是个哑巴,只是他来不及惋惜,便看到她竟称他是“好人”。
他忍不住勾唇,无声笑了下。
陆修沂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有求于人,可她的脊骨却挺得直如雪松,不曾塌下半分。
浓雾渐散。
男人的森森眸光透出几许玩味,他寒声启唇:“这位姑娘,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救你也不过是凑巧。”
眸底的泪冲到眼眶,孟榆垂首复而写下一句:“求公子行行好,公子武功高强,救我母亲和妹妹想来不过轻而易举。”
陆修沂淡淡地扫了眼,半晌没说话。
这小哑巴字迹娟秀可,一横一撇中又透着苍劲之气,倒不像是在乡野中长大的女子。
就在孟榆以为没有半点希望时,陆修沂忽然抬起剑鞘抵住她的下颌,微微用力,迫她抬头。
“天下的东西皆是明标价码的,姑娘想让我帮你救回两个人,便该付出些什么。想必这个道理,姑娘不会不懂。”
男人的嗓音低醇,声声入耳,仿佛透着无尽的寒凉。
孟榆不想懂。
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她不想懂也得懂。
剑鞘带着幽幽寒意透过下巴渗进孟榆的五脏六腑,她眼含泪光地看着他。
陆修沂收回剑鞘。
孟榆低头,执笔写下:“我懂。倘或公子能救出我母亲和妹妹,日后公子便是要我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一写完,孟榆将本子横在胸前,抬首。
陆修沂垂眸扫了眼那行字,掀起眼皮瞧她。
此时的她泪眼婆娑,梨花带雨,仿佛一支容易攀折的凌霄花,勾得他心魂荡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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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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