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槐宁酒家最大的湖景包厢内，商行野坐于主位，身后是整面玻璃落地窗，窗外一片璀璨霓虹在贵客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下，生生沦为了陪衬。
缙华科技COO杜昀和特助许涵随商行野落座，席间，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东道主合作方言语中饱含的敬畏与讨好，那些或虚伪、或真切的恭维潮水般涌过来，仿佛想要将那位自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淹没。
商行野指腹摩挲着酒杯壁，唇角噙着点出于礼貌才舒展的淡笑，既不驳人面子，又不见要举杯的意思，偶尔有人递烟，他也只是用指尖虚虚一挡，那种养在骨子里的从容矜持，连酒气都染不透半分。
虽说缙华科技是后起之秀，但合作方一行俨然对“南商”做过不少功课，闲聊之际，几道目光时不时瞥向商行野右手——没能见到传闻中象征商家继承人身份的天价翡翠扳指，他们略感失望，但男人无名指上那枚低调的素圈戒指，又将气氛推向另一个**。
组局者张宏业是个有眼力见的，提了一杯，问起了项、商两家的联姻传闻。
商行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今天刚领证。”
话音一落，酒桌上的恭贺声不绝于耳。
向来热衷八卦的杜副总也趁乱凑上前问了一嘴：“……怎么样？”
商行野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别急着答应，再考察一段时间。”
示意到他说的是生意，杜昀嫌弃地一咋舌：“哥，我是问项小姐怎么样？”
商、杜两家交情不浅，缙华科技一成立，杜家独苗就被塞进来填了管理层空缺，人前称呼商行野一声“商总”，人后直接改口喊“哥”。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没多少经商头脑，却为大哥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我跟许特助今天忙着应付张宏业，差点儿忘了正事！你不是说，上回你们两家人一起吃饭光顾着聊订婚细节、都没来得及跟项小姐深入交流吗？现在结婚证都领了，该深入交流了吧？嫂子她人怎么样？”
商行野并没有纠正杜昀口中的称谓。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即将与自己缱绻一生的名字，藏于镜片后的眼眸逐渐溢出温柔：“项小姐她人如其名，文静端庄、内外兼修，而且……”
想起项仪淑为了见自己特意回房间换礼服裙的小细节，商行野勾了下唇角，语气笃定：“很重视这桩婚事。”
所谓，见微知著。
这话叫饭局上的有心人听见，立刻话锋一转，顺着商行野的意思，半真半假地在商太太身上做文章：“在槐宁，谁不知道项总的掌上明珠有多优秀！听说，她还受邀参加过那个什么巴黎名媛舞会，跟不少国外的贵族千金都是朋友……”
“项总不是把隆意集团交给公子了么，但隆丰广场几个商业体都是让项小姐直接控股的，还请了个很厉害的职业经理人帮她打理，叫陆什么衡来着，我有幸跟项总吃过一顿饭，他一喝酒啊，三句话不离老婆和宝贝女儿，啧啧。”
“商总与项小姐走到一起，那绝对是强强联合，天赐良缘！以后商、项两家互通资源，不管是海外布局还是国内深耕，都能直接甩开同行一大截……我们这些合作方，可都等着沾你们的光呢！”
“害，扯那么远做什么。”张宏业摆手示意下属们点到为止，“来，都把酒杯举起来，让我们祝商总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商行野这才愿意多喝一杯。
耳畔充盈着此起彼伏的祝福，他眉峰一挑，面上流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赧意。
＊
南鸣街的夜晚一向热闹。
沿街商铺灯牌层层叠叠延伸至街心，巨型LED大屏滚动播放着楼盘与奢侈品广告，不断变幻的色彩从街头流淌至巷尾，就连过往车灯都成了霓虹长河里忽明忽暗的光斑。
四张餍足的笑脸在交织光影中愈发显得张扬、明媚。
自打走出足浴店大门，项仪淑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另外三位大小姐也一样。
迎着夜风，百里妤裹紧了身上的小西装，忍不住回味：“我点的那个88号技师真不错，手法专业嘴巴又甜，下回来我还点他。”
项仪淑咧了咧嘴，虎牙蹭着唇瓣，意犹未尽地说自己充了贵宾卡，以后来捏脚直接记她账上：“槐宁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新区有家猛男烧烤，店员清一色都是穿皮围裙的肌肉男，还有古镇演绎城，景区NPC有很多帅气的小哥哥，还会跟游客互动贴贴，对了，隆丰广场还有一家执事餐厅……等我下一次回槐宁，带你们好好去体验一下……”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阵欢呼。
四人中当数还在槐大念书的高落苏年纪最小，说话有时也欠考量：“就是不知道阿淑下一次回槐宁是什么时候……”
即将背井离乡的已婚人士被戳到痛处，冲着夜幕直叹气。
百里妤见状，急忙凑过去打圆场：“商行野那身材看起来比88号还要好，我现在只担心你这家伙见色忘友、乐不思蜀。”
回忆了一番商行野的宽肩窄腰，项仪淑快要压不住唇角，却故意佯装不屑：“光身材好有什么用，是骡子是马，睡一觉才知道。”
炸裂发言掀起另一番争论：
“什么骡子什么马！你就不能盼着自家老公是个人吗？”
“我还是觉得牛比较帅气……”
“要我说，等到了梧城，阿淑你就抓紧时间关上门验验货，说不定，你跟商行野的夫妻生活意外很合拍呢？回头记得告诉我们睡后体验哈！”
闺蜜们围拢在身边叽叽喳喳出馊主意，项仪淑内心蹿出了一股小火苗，烧得她心痒难耐，满脑子只剩下六个字……
关上门。
验验货。
屏蔽周遭喧嚣，她一边迈动双腿，一边用第三视角脑补着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角第一次亲热时的场景。
商行野那张脸很好代入。
仅存在于幻想中的男主角有了具象化的五官和声音，项仪淑情不自禁舔了舔唇瓣，正打算在脑内剧场安排一场**的“关门验货”，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却隔空飘来，将她从幻想拖回到现实：“项小姐？”
项仪淑猛地抬头，隔着绰绰人影，与“男主角”在南鸣街头遥遥相望。
是他？
空气骤然凝固。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项仪淑定了定神，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张扬情绪凝固成唇边一抹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冲对方点点头算是招呼，内心却在疯狂叫嚣：槐宁几时变得这样小，出门找点乐子而已，居然还能碰见商行野？
那家伙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应酬，正在与合作方道别，那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商大总裁，抬眼看到商太太的瞬间，接连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
毕竟，传闻中的大小姐也不是想见就能见。
百里妤她们亦惊讶于这次毫无预兆的见面，回过味儿来，一个个收敛笑意，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那位被打上“古板”标签的商总。
商行野步伐稳健地走到新婚妻子面前，视线穿透镜片，自她的发梢落至裙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声音冷淡且疏离，并没有夹杂太多关切。
再加上过于严肃的神情，听起来反而更像是问责。
项仪淑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钉在展示架上的蝴蝶标本，承受了太多的关注，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捏脚”两个字。
余光瞥见不远处公交站台上的大幅灯箱广告，她索性硬着头皮扯谎道：“刚看完演出，正准备回家。”
“演出？”
“嗯，百老汇音乐剧。”
百里妤一行后知后觉，连声附和，企图帮助闺蜜蒙混过关。
商行野没说什么。
倒是杜昀从他身后一个箭步上前，不合时宜地做起自我介绍。
项仪淑盯着那张脸，很快认出是先前在马路上搭讪自己结果被比划中指的年轻纨绔。
她冷不防倒吸一口气，心中拉响警报：怪不得总觉得商行野那辆座驾很眼熟，原来是有过一段孽缘……
但愿他们没认出机车美女。
应该认不出来……吧？
想到这里，项仪淑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心猿意马与杜昀搭着话，间或偷瞄一眼丈夫。
这副模样在商行野看来全然是畏寒，他像是暗自衡量了一番，这才脱下西装外套，绅士地披在妻子肩上：“我送你回韵庭？”
面料挺括的高定西装带着沉稳的冷松香和男人的体温，项仪淑不由愣怔，甫一抬眼，又看见商行野内里穿着件与西装同色系的修身马甲，收腰裁剪将腰线弧度勒得窄瘦、利落——胸肌显得更饱满了。
确实像牛。
而且是奶牛。
被自己的比拟吓了一跳，项仪淑拼命扼杀着过分活跃的想象力，摇头婉拒：“我……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就不麻烦你了。”
随即展露体贴的笑容：“你也早点回宾馆休息吧。”
商行野不再坚持：“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项仪淑乖顺地点点头。
夜风习习，不太熟的新婚夫妇就此别过。
目送几位大小姐并肩走远，杜昀忍不住啧啧称奇：“论物种的多样性：项言铮那家伙明明飞扬跋扈蛮不讲理，怎么能有个这么温柔、这么端庄的妹妹，长得漂亮，说起话来还轻声细语的，品味又好……还看音乐剧，啧，哥，你可真有福气……诶，她们今晚去看的是不是那部音乐剧啊？改天我也买张票去大剧院陶冶一下情操……”
商行野不搭理杜昀的碎碎念，而是循声望向公交站台灯箱广告：百老汇音乐剧《芝加哥》全球巡演的海报格外惹眼。
只是……
槐宁站的巡演时间在两天前就已经截止了。
商行野眯起眼睛，没有点穿，凉凉说了声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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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