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部的研究生宿舍在公寓顶层,虽然爬的人是气喘吁吁,可有得有失,风景得天独厚,两人间有着一扇大窗户,遥望出去,青松翠柏,波光粼粼的若萍湖仿佛就在眼前泛起涟漪。
虞树棠洗过澡,只把头发简单擦干,就轻巧地踩着梯子上了床。她一边打开绿色金融课的作业,一边打开微信,心烦意乱地先随手给妈妈按了一句回复。
等这个暑期结束,她就是研二生了,妈妈早早地未雨绸缪,变着法地询问她对未来的规划,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回到京城。
虞树棠在心里叹了口气,索性关掉微信,可心思无论如何也沉不下来去写作业。期末月临近,研究生的学业压力和本科时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又是从小养成的精益求精的性格,这会儿骑了二十公里山地的疲惫也跟着反了上来。
她把胳膊支在床上桌上,轻轻地揉着自己的鼻梁。下面唐湘的键盘声音啪啪响,不知道在和人聊什么,她权当白噪音听着,没一会儿,唐湘吃惊地喊了一句:“你确定?”
“什么确定?”虞树棠被她突如其来的嗓门震得头疼,“你忽然这么大声音干什么?”
唐湘和她这种与压力硬碰硬的态度不同,压力很大的时候,小唐选择转移注意力,干自己更喜欢的闲事,她暂且没理虞树棠,给微信那头的人发了一条语音:“你确定吗?你再仔细想想,她眼睛很漂亮,平时我也不知道她穿什么,今天穿的是一身米白色。”
发完消息,唐湘立即对虞树棠炫耀:“你信不信这么短短一会儿,我就把今天那个柳老师给找出来了?”
“信不信的放在一边,”虞树棠道,“你找人家干什么?你赶紧给我坐下把作业打开。”
“让我写作业我不得有前摇吗!我得做心理建设!”唐湘又喊了一句,“相逢即是缘,你能不能有点好奇心!别来扫兴啊。”
大学生在期末月除了学习那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唐湘道:“林嘉不是东校区的吗,我问她知不知道一位姓柳的老师,她问我是柳树的柳,还是竖刀刘,这我也不知道,我就说你肯定知道,她长得美,美是第一生产力,她肯定出名。”
“你倒是擅长倒打一耙。”虞树棠忍不住笑,明亮的眼睛也睁开了,“上来给人家来一句:你肯定知道,小唐啊,你可真行。”
“你少来,她还真知道!”唐湘兴致勃勃,“我一说这,她马上说哦那可能是柳树的柳,她们学部确实有位柳老师,叫柳见纯的,之前她还蹭过人家的公开课。”
“那也不一定就是啊。”虞树棠说,“难道你还要亲自去东校区一睹真容?”
唐湘听了几秒语音消息,神情立即变得有些吃惊,她迅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举着手机踩着梯子上了几级,直接把屏幕杵到了虞树棠面前,“没想到吧,还真是不用去,你看看这是不是中午那个柳老师?”
手机上播放着一个视频网站上的历史科普视频,虞树棠是没有注意中午那女人的脸,不过视频上这位柳老师恰好微微地转过头去,好像也跟着观众在看屏幕上打出的文字似的,袒露出小半张白皙的侧脸,虞树棠望见她细直的鼻梁,便立即知道是她了。
柳见纯。虞树棠看了一眼她的账号名字,下面跟了一串小小的简介:惟宁大学民国史研究所教授。
“是吧。”唐湘得意洋洋,“我这是不是算得上名侦探?”
虞树棠敷衍地点点头:“我觉得你即使不问林嘉,自己上网一搜就搜得到。”
唐湘捅了一下她小腿:“你少跟我这儿事后诸葛亮,毕竟谁想得到她还做账号啊。”她自己又津津有味地翻起了账号动态,“这应该也算是咱们大学民国史研究所那边的宣传视频吧……柳老师还挺上镜的,和现实看没什么区别,就是不如面对面的真实。”
“这种算不算你们天菜的?”唐湘仰起头,带着一些求知欲,带着一些想让虞树棠给她一拐子的清澈,“你看,三十五岁,这必然是姐姐的黄金年龄啊,学历又高,是教授诶,长得又好看,天哪……”
“少看点吐槽君吧!”虞树棠毫不留情地说,“网感太强不是好事!”
“说直女,谁是直女?”唐湘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反击给了她,“小树,你跟我说说呗,你理想型到底是什么啊,大学都没见过你谈恋爱,搞得我猜都无处下手……我可都跟你讲过我理想型!”
虞树棠默了默,她和唐湘是大学四年的同窗,如今又一起读研,成了徐老师的研究生,算到现在几乎是朝夕相处了五年,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这样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并不介意和别人讲,更何况是唐湘这样的好朋友。可关键在于——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理想型也好,未来也罢,好多好多的事情,她都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旁人看着她总觉得她潇洒美丽,一定是强势有主见的性格,可这样的外表下,她常常感到失落和遗憾,自己仿佛是陷在一条雾霭重重的道路上,不知道要去往哪个方向,甚至——不知道喜欢哪个方向。
她只是本能地想,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不能再被妈妈牵着走了。
唐湘三步两步爬上来坐到她床沿,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手机开了一格音量,屏幕里柳老师的声音因着电波,质感有了一点轻微的改变,像是一条绸制的丝巾拢住了一簇春风。
虞树棠乌浓的睫毛半低着,半晌才若无其事开口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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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纯,”杨瑞青往养生壶里扔了一小块普洱茶饼,“中午在哪吃的饭?”
“清远街的铁板炒面。”柳见纯也过来接水,不过她自己的壶里放的是好几朵墨红玫瑰,花茶香气清新,轻柔地顺着热水满溢出来,“姐,别总喝这么浓的茶呀。”
杨瑞青叹口气:“还是小蝴蝶酥会心疼人,没办法,我这边最近任务太重,‘十里洋场’的市民研究那篇赶得厉害,我想着尽快完稿呢。”
“杨姐!”柳见纯提高了一点声音,杨瑞青便笑了,用申城话道:“勿谈了勿谈了!姐姐工作去了!”
柳见纯心里害臊,民国史研究所五年前才挂牌成立,那时候她在本校的近代史研究中心博士毕业并留校任教,她的导师姜芸平调过来主持研究所大局,她也是跟着,作为建设研究所的第一批人员过来的。
她对姜教授心内自然只有感恩,可是有一点,她实在不愿意再教授叫她小名了,弄得现在是人尽皆知!
柳见纯坐到椅子上,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颜色清亮的花茶,袅袅的白烟升腾起来,她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阵遗憾。
那点遗憾很微妙,柳见纯越是有意地将这份念头压在了心底,这种遗憾带来的失落穿透力便是越强,震得她心尖微颤,神思不属。
小树,大约是树木的树吧,实在很适合那个女孩。那女孩穿着一身骑行服,身材匀称高挑,举止潇洒淡然,真像一棵生机勃勃、自在舒展的小树。
那女孩明明头发和瞳仁都是乌黑的,在那短暂的一顿午餐中,她却总有一种那女孩真像小树一样翠绿流丽的错觉。
柳见纯手指碰到键盘,想清空思绪,写一下明天准备拍摄的视频的文案。这个账号是一年前姜教授推荐她做起来的,算作她个人账号,当然,也有很强的为学校历史学院,她们民国史研究所宣传的作用。
她本来有些犹豫,因为没有接触过这类的拍摄,不过万事开头难,迈出了第一步,渐渐地也就游刃有余起来。
作为历史科普视频,趣味性没有那么强,她本来以为没有那么多人会看,没想到现在播放量已经有些时候能够上万了,难免令她觉得很惊人。连带着也想方设法地想做得更好一点。
工作的事情填得足够满,其余的事情她考虑得就少了,她从没认真想过这件事,不过要真是算来,她好像至少得有三四年没有谈过恋爱了。
她倒也不会将责任全推卸在自己寂寞太久的原因上,只是比起找个借口,自己单纯地对至少小自己十来岁,且只有一面之缘的学生牵肠挂肚,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柳见纯烦恼地想,今晚不买蝴蝶酥了,光胡思乱想都饱了,还吃什么蝴蝶酥。
她移动鼠标,打开文档,刚匆匆地打了两行字,一个念头忽然像一粒种子一样,突然遮天蔽日地生长起来:不知道那棵小树喜不喜欢女人呢?
这一周的蝴蝶酥计划都取消算了。柳见纯抿紧嘴唇,反正这年纪吃太多甜的不好,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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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年龄差太大的。”虞树棠道,“我没有那种恋姐情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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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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