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此刻却是一番“热闹”景象。月考刚结束,十三班的任课老师们难得地凑在一起,泡着茶,聊着天。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成绩,而老师们向来喜欢“报喜不报忧”,尤其是面对徐捷这种“别人家的孩子”。
物理老师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捧着保温杯,笑呵呵地看向正整理作业的谢志:“谢老师,你们班那个徐捷,可真是不得了啊!数学一百四十八!物理也是顶呱呱!你说,这苗子怎么就没落到我们班呢?”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英语老师立刻笑着接话:“那还不是人谢老师教导有方?名师出高徒嘛!”她抿了口茶,“这孩子基础好,又自律,听说刚从英国回来?那口语,比我们有些老师都地道。”
谢志听着同事们的恭维,脸上露出谦虚的笑容,摆摆手:“哪里哪里,主要是孩子自己争气。”话虽如此,他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不少,心里美滋滋的,刚才撕卷子带来的郁气也消散了些。
林晟躲在厕所隔间里抽完了一根烟。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着眼,试图把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谢志让他去办公室的话在脑子里回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
他回到教室,在自己那个塞满乱七八糟东西、几乎从不打开的桌肚里翻找那张数学卷子。翻腾了半天,连个纸角都没找到。他低骂了一句,走到赵磊桌前。
“磊子,你卷子呢?借我用下。”
赵磊一脸懵地把那张画满了小人、分数惨淡的卷子递给他。林晟看着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涂鸦,扯了扯嘴角,心想:总比空着手强点吧?至少证明有这张卷子。
他拿着那张伤痕累累的卷子,慢吞吞地走向教师办公室。走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好巧不巧,就在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手刚要抬起敲门时,里面老师们的话题,像长了脚似的,精准无比地跳到了他身上。
语文老师正拿着年级的成绩汇总单,指着某个极低的分数,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林晟?我真想不通!你说他是不是连汉字都认不全?这语文,怎么能考出这种分数?阅读理解全空着!作文就写了三行字!这已经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他气得把成绩单拍在桌上。
英语老师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又无奈的事情,接口道:“语文考不好?呵,他在我英语课上,可是光明正大地拿着语文书在看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物理老师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别提了,说起他我头就疼。作业?我就没见过他的物理作业长什么样!课代表都懒得去催了。每天来学校干什么?睡觉?还是专门来气老师的?”
这时,一个略显八卦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教历史的年轻女老师:“我倒是听班上学生私下议论过,说他家里情况特别复杂?好像挺困难的?谢老师,您是班主任,应该清楚吧?”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谢志。
谢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同情和深深失望的复杂表情。他叹了口气,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是知道一些。他妈妈……是个聋哑人,很不容易。当初为了让他能继续读高中,真是拼了命,求爷爷告奶奶找到学校,就差跪下了……唉,看她那样,实在不忍心,想着给孩子一个机会吧。可你们瞧瞧他现在……”谢志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真的是干着急!看着他这样混日子,我都替他妈难受!说句难听的,有这功夫耗在学校里,真不如趁早出去打工,学门手艺,还能给他妈减轻点负担。”
办公室那扇薄薄的门板,隔音效果差得出奇。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穿透门板,狠狠地扎进门外林晟的耳朵里,再刺入心脏。
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敲门?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些尖酸刻薄、自以为是的评价,那些将他和他可怜的母亲一同钉在耻辱柱上的议论,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他。
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冷漠和不在乎来伪装自己。他知道这些言语的利刃有多锋利,它们无形,却比拳头更能伤人,能轻易地剖开他努力筑起的脆弱外壳,露出里面血淋淋的、无人知晓的伤口。
这些词句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精准地剜在他的心上。
疼,尖锐的疼,闷钝的疼,交织在一起,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早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形血痕,仿佛只有这切肤的痛楚,才能勉强压抑住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风暴。
他总说不在乎,每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嬉笑怒骂,扮演着那个让人又怕又厌的角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恶意的揣测、轻蔑的评价,尤其是当这些议论牵扯到他那个无声世界里坚强活着的母亲时,每一次都像在揭他的皮。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变得滚烫,视线开始模糊。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捷抱着一摞刚收齐的作业本,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他步履从容,目不斜视。经过办公室门口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蜷缩在墙根阴影里的人影。
林晟蹲在地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整个身影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无助和迷茫。
徐捷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缩成一团的影子,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门开了又关。里面原本热烈的批斗气氛瞬间转换。老师们看到进来的是徐捷,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刚才对林晟的刻薄瞬间被毫不吝啬的赞美取代。
“徐捷来啦?作业收齐了?放这儿就行!”
“徐捷这次考得真不错!稳定发挥!”
徐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将作业本轻轻放在谢志的桌上。那些夸奖的话像是例行公事,在他耳边滑过,激不起半点涟漪。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
他平静地说了声“老师再见”,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虚伪的热闹。
他再次看向墙根。林晟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壳,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留在原地。那样子,比刚才更显得可怜。
徐捷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晟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手,从自己干净整洁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带着淡淡清香的餐巾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下腰,将那张洁白的纸巾递到了林晟低垂的眼前。
林晟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戾气或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红得吓人,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眼神涣散而茫然。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以及手心里那张小小的纸巾。几秒钟的迟钝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张纸巾。
他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发出响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像是在宣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徐捷收回手,身体自然地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他微微侧头,看着依旧蹲在地上、拿着纸巾胡乱擦脸的林晟。
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为什么不去改变他们对你的偏见?”
林晟擦脸的动作停住了。
纸巾还捂在脸上。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肩膀似乎又往下塌陷了一点,整个人泄气般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沉重得让他无力承担。
徐捷看着他这副彻底放弃抵抗、缩回壳里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失望。他直起身,不再停留,迈开步子,笔直地从林晟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带起一丝微凉的风。
改变?谈何容易。
林晟听着徐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一片麻木的荒芜。但他知道,办公室的门,终究是要进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些责骂和轻蔑,是他林晟必须背负的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走廊里所有的冷空气都吸入肺腑,冰镇住那颗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心。他努力让自己像块石头,感受不到温度,也感觉不到痛。
他缓缓地站起身。蹲久了,腿有些发麻,眼前也黑了一下。他扶着墙壁站定,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刚才的脆弱和红痕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平静。他抬手,用指节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谢志略显疲惫的声音。
门被推开。刚才还围绕着徐捷谈笑风生的老师们,瞬间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如临大敌般的严肃面孔。
各种目光——忧虑的、审视的、漠然的、甚至带着点厌烦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晟身上。他像一个闯入禁地的异类,瞬间打破了办公室虚假的和谐。
谢志看着他走进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林晟,过来。”
林晟沉默地走过去,站在谢志办公桌旁。谢志从桌上拿起一张打印出来的空白数学卷复印件,显然,他撕掉原件后,还是贴心地给林晟准备了一份。
谢志指着卷子第一页最上方那几道最简单的集合选择题,手指用力点了点:“看看!这题!这题!还有这题!集合!高一最基础的东西!你告诉我,你看过这卷子吗?这上面,你一道题都不会做?连蒙都不愿意蒙一个?”谢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和深深的困惑。
林晟的目光落在那些符号上,眼神是空的,没有焦点。他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这么简单都不会?”谢志的音调拔高了,指着其中一道题,“A交B,A并B,这也不会?啊?你初中数学怎么学的?”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林晟依旧沉默地摇头,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会执行否认这一个指令。
谢志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他拿起桌上一支红笔,压着火气:“行!行!你给我好好站着!我讲一遍,你给我看着!听好了!”他拿起笔,在复印卷上开始讲解那道最基础的集合题,语速放得很慢,每一个步骤都掰开了揉碎了讲,几乎是小学老师的耐心。红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
“……所以,这道题选什么?你来说。”谢志讲完,放下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林晟。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虽然假装在忙自己的事,但耳朵都竖着,目光也时不时瞟过来。
林晟的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卷子上,而是飘向了谢志办公桌旁那盆叶片肥厚、绿得发亮的绿萝。他像是没听到问话,又像是听到了却不愿回应,依旧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志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但最后都化为了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彻底的灰心。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靠回椅背,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
“行。林晟,你行。你不想学,好,我也不逼你了。以后,我的数学课,你爱睡睡,爱干嘛干嘛,只要不打扰课堂纪律,不影响其他同学,随你便吧。”这几乎是一种公开的、彻底的放弃。
林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通知。他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解脱般的轻松。
“走吧。”谢志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
林晟转身,走出办公室。在他反手关上那扇沉重的木门时,他用了比平时大得多的力气。
“砰——!!!”
一声巨响,震得门框都似乎颤了颤,也把办公室里正在酝酿新一轮议论的老师们吓得集体一个激灵,瞬间噤声。那巨大的关门声,像一声沉闷的怒吼,是林晟唯一能做出的、无力的反抗。
回到教室,林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咚”地一声把自己砸进椅子里。
书包被随意地甩在地上。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积了灰的老旧风扇,眼神空洞。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像脱缰的野马:退学?打工?找个什么借口能让妈同意?她那双充满期盼、用手语笨拙比划着“好好读书”的眼睛在脑海里闪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烦躁地甩甩头。妈的,反正这破学校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去哪儿都比在这里强!
“晟哥?”前排的赵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没事吧?谢老头是不是……”他做了个“骂”的口型。
林晟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但那笑容僵硬又难看,比哭还难看。“我没事……”他声音有点哑,“能有啥事?不就挨顿训。”
“可……”赵磊皱着眉,仔细打量着他,“你脸色看着……特别差,白得吓人,眼睛也红红的……”
“好得很!”林晟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不耐烦的强硬,像是要驱赶掉所有的关切和窥探,“困了而已!”说完,他不再给赵磊说话的机会,直接双臂一叠,脸埋了进去,再次把自己封闭在那个黑暗的臂弯空间里。仿佛只有这片黑暗,才能给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自那天起,林晟的世界仿佛真的“清净”了。
谢志彻底兑现了他的话,再也不管林晟。课堂上,无论林晟是趴着睡觉,还是戴着耳机看手机,或者干脆在本子上涂鸦画一些阴暗怪诞的图案,谢志都视若无睹。
其他老师似乎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对这个无药可救的学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点名?提问?作业?都与他无关了。他甚至尝试着在数学课时,大摇大摆地从后门溜出去,走廊里巡视的年级主任远远看见他,也只是皱了皱眉,竟然也没出声阻拦。
他成了一只被彻底放逐的、无人问津的自由人士。
但这种自由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深的空虚和迷茫。他依旧每天来学校,但更像是完成一个机械的任务。
睡觉,发呆,在课本上涂鸦,或者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一看就是一节课。赵磊有时想拉他说话,他也只是敷衍几句。曾经围绕着他的那些小弟,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和某种失势的气息,渐渐不再那么热络地围上来。他真正成了教室里的一个影子,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天下午,又是数学课。窗外难得地透出点稀薄的阳光。林晟看着谢志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背影,只觉得那一个个公式符号像催眠的咒语。一股巨大的厌烦和窒息感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和谢志停下书写、微微侧头但最终没有回头的沉默中,他拉开后门,径直走了出去。
他没有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空旷的篮球场。塑胶地面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暗淡的绿色。这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篮网发出的轻微呜咽声。他想起赵磊的篮球好像一直塞在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他折返回去拿了球,又回到球场。
篮球入手,一种久违的、带着粗糙质感的熟悉感从掌心传来。他下意识地在原地拍了几下。
“嘭…嘭…嘭…”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震动着他的耳膜,也仿佛唤醒了一些沉睡在肌肉深处的记忆。
他曾经是校队的主力后卫,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速度、力量、精准的投篮和鬼魅般的突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是他能在这操蛋的生活里,唯一能短暂地找到自我价值和他人认可的方式。那时的他,像一头敏捷的猎豹,每一次运球、变向、起跳,都带着一种睥睨全场的自信。
他运着球,脚步不自觉地开始移动。脚底与塑胶地面摩擦,发出“吱——吱——”的声响。他回忆着最得意的过人技巧,肩膀虚晃,一个胯下运球再接背后变向,动作有些生涩,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影子。他带球冲到三分线外,停住,收球,起跳,手腕柔和地将球拨出。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
“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
篮球狠狠地砸在篮筐前沿,被无情地弹飞了出去,滚出老远。
林晟站在原地,保持着投篮后的姿势,眯眼看着那个弹飞的球。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失望涌上心头。
他跑过去捡起球,回到三分线外。拍了几下,调整呼吸,再次起跳出手。姿势似乎更标准了些。
篮球再次飞向篮筐,这一次砸在了后沿,高高弹起,又落了下来,依旧没进。
“操!”林晟低声骂了一句。积压了许久的无名火瞬间被点燃。他不再试图投篮,而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那颗无辜的篮球上。
他用脚狠狠地踩着滚在地上的球,把它当成了出气筒,一路踢着,把它狠狠踹向对面支撑篮筐的铁丝网。
“嘭!嘭!嘭!”篮球撞击铁丝网的声音在空旷的球场上显得格外暴烈。
直到精疲力尽,汗水浸湿了鬓角。他才停下这无意义的发泄。篮球静静地躺在铁丝网下。
林晟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环顾着这空荡荡的球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无感彻底淹没了他。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球场中央,然后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冰冷坚硬的塑胶地面硌着他的背脊。
他仰面朝天,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蓝,几片薄云懒洋洋地飘着。他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苍穹,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足轻重。
连这曾经唯一能让他找到些许存在感、带给他短暂欢愉和骄傲的篮球,此刻也背叛了他,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无能。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像一片脱离了枝头的枯叶,在无边的虚空里无助地飘荡,不知归处。
风,带着初秋的寒意,吹过他汗湿的额发。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模糊的上课铃声。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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