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银光乍血

惊刀影飞寒,溅血处,唯见光凝幽艳凝络珠。

李悬音跟着这小太监刚行至半路,就遇上了前来接她的萧野,不知喝了多少,除却脸上两颊酡红,眼神也变得不清明,不像装的。

“可是有人灌你酒了?”李悬音放慢步子,离那小太监远一些,侧过半边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萧野自知身上味道重,不想离她太近,她一凑过来,下意识跳开,没听清她讲的话,眯缝着迷离的红眸,盯着面纱之下的那处,晃了晃脑袋,猜不出来。

李悬音抿着唇:“罢了,也不是什么要事。”

李嬷嬷被灵犀公主吓得慌不择路,小跑出了宫殿,绕了个圈,才想起来继兴皇帝吩咐的事情,镇定心绪,理了理凌乱的衣饰,故作冷静地走回了漱玉台。齐明朝早就等着她了,看见了个人影,就命张洋催着赶紧过来。

“怎么样?”齐明朝的眼睛彷佛点了一把火,炙热又急切,恨不能亲自上手,双手勾住李嬷嬷的双肩,摇晃她,使她将一肚子的话一骨碌吐出来。

李嬷嬷虽在申屠沅那受了委屈,可也得了好处,虽惧怕,可也不是没脑子的妇人,断不会在这正上头的陛下面前讲她心上人的坏话,先行行了个大礼,再抬头时,眼带调笑之意,扭着身子摆腰肢来到皇帝的身旁,附耳低语道:“好!好得很!模样水灵,如沐春风!陛下看了定会一见倾心!奴婢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样貌如此得体,像黄画师画上的仙女!”

那灵犀公主护她面纱像护着自己的命儿似的,她虽近了身,触碰到了纱巾,可未完全掀开,只隐隐约约猜出个大体样貌,但天子之意,不可不成,猜着也不会是个不堪的,索性就往好的胡编乱造一通,陛下高兴了,自然就赏她了,等以后见到了真容,说不准与她所言别无二致,又得来一番奖赏。

齐明朝双眼遽然一亮:“当真?”

李嬷嬷越说越给自己说高涨了,竖了个大拇指:“真!闭月羞花之容,陛下可真是瞧准了个好娘娘。”

齐明朝大手一挥,双腿一叉,姿态尽是潇洒敞亮,心意非非:“你做得不错,当赏!”

梁王被陛下罚了禁足,但今晨太后娘娘来替他求情,说是招待两国使臣本为重要之事,怠慢不得,梁王身为先皇的弟弟,陛下的叔父,断是不可缺席的:“还请陛下且先将他放一放,今天的事一过,再罚你叔父也不迟。”

虞莲荷言语恳切言之凿凿,还给齐明朝跪下了,齐明朝虽贵为一国天子,九五至尊,但亲生母亲给自己下跪,也是受不得的,忙不迭将人扶起来,也很是为难,昨夜已答应了齐明妍要处罚,今又给人放出来,那不是出尔反尔?天子的金口玉言也做不得数了。

虞莲荷搀上齐明朝的臂膀,竟淌出两行热泪来,一呼一吸尽是苦楚与不得已:“朝儿,母后知你这个皇帝不好坐,但很多事情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万事被人牵着走,更不能只被妍儿一个人牵着走。妍儿虽被你封了王,但总归是女子,是注定要嫁人的,等以后嫁了人,再有了小孩,为人妻为人母,就不能多为你分忧,你也不能事事仰靠着她。”

“朝中无多倚靠的重臣,那就要多加培养,等妍儿渐渐淡出朝堂,谁来当你的左右臂?势非所以予人,难不成离了妍儿整个朝堂就不转了吗?”她轻拍了拍陛下的胸口:“梁王是你父皇的弟弟,你的亲叔叔,万事都是为了你,是个可倚仗的,你可不能因一人之言而冷落了他,有了隔阂,叔侄之情再想捡起来就难了。”

“可……”

虞莲荷见齐明朝有所动容,紧接着道:“就当是给你叔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个人对你好或不好,心是能体会到的,你摸摸自己的心坎,梁王对你如何?”

齐明朝果真认真思考起来,徐皇后还在世之时,齐永的大部分宠爱都担在了她的一双儿女身上,后先太子为救齐永身逝,齐永悲痛万分,拘泥于阴郁之下,除了徐皇后那儿是谁也不见,所有的父爱都加在了齐明妍一人身上,是后来虞莲荷与徐皇后关系愈发紧密,齐永这才注意到他还有这样一位可怜的儿子,在这之前,的确是梁王对他们母子多有照拂。

“母后,儿臣明白了。”

虞莲荷心舒一口气,怜爱地揩揩他的发鬓:“朝儿懂得就好。”

瞧见申屠沅的身影,齐明朝就吩咐张洋宣布宴会开始,静谧的夜晚这才逐渐喧闹起来,昏黄色的烛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渲染几分如疵如醉几分自在得意,人一饮酒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放开自我,什么九转愁肠全诉出来。

昨日北靖与西拓于都城门对峙的情形早已传入这群参加宴会的重臣耳中,皇帝做不了的事就由他们来做,离开自己的座席,身边跟着个丫鬟太监,捧着一盏流光四溢的美酒,敬完这头敬那头,菜没吃上几口,腹里全是道不尽的甘泉。

白云苍狗,时移世易,李悬音观这群大臣的面貌,没了往日熟悉的模样,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氏一朝的臣子早已跟着所敬奉之人入了地府,现在这些要么是当初与齐永蝇营狗苟,明面暗地里支持他做皇帝,要么是他上任之后亲自选拔出来的亲信,反正和李氏已没了关系。

李悬音连饮三杯酒,压下此刻血溅漱玉台的冲动。

“听闻这两日翎王掘地十尺,寻找陛下先祖埋下的梅酿,不知可有结果啊?”开口的是齐常侍,齐永披上龙袍半年之后亲选的近臣,为了避免丞相一家独大,再次发生先帝禅位之时,特意设立,可直接出入宫廷,参与议事。齐永薨逝之后,便为梁王所拉拢,虽已至花甲之年,可在朝中的势力一分不减,半年前,齐常侍孙子强抢民女害人父母,传到陛下的耳中,也只是罚俸三年,关其孙子禁闭一年,断了科考之路,未对受害之女有何赔偿。

齐明妍捧着盏酒,正在敬北靖公主及陪侍的二位大人,闻言轻挑嘴角,扬着高簪的马尾走到齐常侍的面前,砰的一声,将酒杯伫立而下,酒壶与之距离一尺,未对准杯口,哗啦啦往里倾斜,酒杯饮了半壶,余下半壶便赏给了方桌。

“怎么?齐大人对此也深感兴趣?”

齐平常侍本是齐永祖父的兄弟的孙子,齐永在位之前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天高皇帝远,一个县长也能作威作福,齐永上位之后选为中朝之臣,斥他收敛,倒是装了许多年,兢兢业业,齐永一薨逝就又端出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来,背地里暗害了许多上级之人,这才在两年前坐上了常侍的位置。

背后有梁王这一靠山,又能牵制住丞相一干人,愈发嚣张,这两年倚老卖老做了不少亏心事,众臣对他多有意见也不好当面摆明,递上去的折子也凭空消散了。

眼下他当场对翎王发难,翎王也不纵着他,剑拔弩张,爆炸的火焰将要烧起,知内情的都闭紧了呼吸,酌势而择良木而栖之。

齐平悠悠从腰腹取出一面帕子,丢在湿哒哒正往下流淌的方桌上,一下子起立,与翎王差不多身长,浑黄瞪圆的眼珠快要从一副长满了皱纹与斑块的眶里挣脱而出,牛鼻子出气,吹得胡子歪向一边,露出缺角暗下去的钝齿:“翎王这是问也问不得了!”

齐明妍后退一步,嫌弃地扇了扇鼻子,侧过头去,双手高举合拍几次,一会儿功夫,刷刷上来两排太监,手拿一盏青壶,弓腰俯首,恭敬地往各位大人杯里斟酒。

“齐大人好似忘了什么事,本王不归外朝,自然也就不受中朝所牵制,本王公务如何,自有陛下来裁夺,何时需要你一个半截埋了坟的过问!”

如今他这般地位这般年纪,宫里宫外谁不顺着他?即使翎王身份地位比他高上几等,但她是小辈,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亲属关系,碍着面子,齐明妍理应让他三分,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让他下不来台,齐平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屈着的手指虚指着她,脸色又青又紫,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齐大人年纪大了,摔着气着了说不准就魂归天地,还是早日交出政务,在府里种种地养养花,享享儿孙之福,也不枉活了。”

一个臣子,最大的荣耀莫过于登高位,在那史官的笔上留下浓墨重彩,这才是不虚此生,而不是种地养花享福,齐明妍这一番话表明了是在羞辱他,毫无保留地羞辱他,齐平气极了恨极了,血气上涌,一飞冲天,激动起来闪了腰,哎哟一声余音未消,一柄闪着银光的弯刀当即从侧腰刺入,噗呲两声,银光被血色覆盖,勾出来半截肠子。

齐平立即倒地,惊慌喊叫声溘然敲响,原本端坐的宾客瞬时惊起,青玉莹然的酒杯成了满地碎片,匆匆忙忙不顾形象佝偻着身子找到佩刀的侍卫紧抓不放,宫人乱窜尖叫着往廊柱后躲,宫卫拔出佩器,摆起兵阵,围城一圈,护着天子,萧野胡岐霎时起立,拔出身后两名侍卫的佩刀,神情警惕护着申屠沅往皇帝那边歪着走。

刚刚送酒的太监有半数的人皆揭了幞头,从腰间甩出一柄软器,不带分毫犹豫就近而刺,铲除了阻碍,直指西拓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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