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瑶等了五分钟都没等到他说下一句话。
想过是什么意思?是想过她真的会把他加回来,还是想过她会嫁给他?
她将目光定格在那句“我是钟瑶。没想到嫁你的人是我吧?哈哈”上。
不光是这个打错的“嫁你”很羞耻,最后的“哈哈”越看越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钟瑶使劲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跪坐在床上啃了啃手指,半晌鼓起勇气,用其他话题盖过上面聊天记录。
【今晚你有来过我直播间吗?我看到一个叫Lewis的人进来了。】
钟瑶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专心等他回复。
终于,一分钟后,聊天框上端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
这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出现了三十秒,最后梁纭硕回复给她的只有“没有”两个字。
她看出他的纠结了。
没有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闲聊时还需要斟酌。
她忽然间觉得很唏嘘,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主动跟他寒暄起来。
她在床上躺平后,一字一句地认真打下想问他的问题:【当律师有趣吗?和别人合伙开律所好玩吗?我将来要是需要法律援助能找你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梁纭硕一个都没正面回复她,只回了她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你话还是这么密。】
“我……”
钟瑶想骂人,但想到骂了他也听不见,没意思,气愤地想:我都没有给你发五十多秒的语音,你还嫌我话多。
她要是不从小就话痨,口才怎么会这么好,又怎么会锻炼出社牛级别的厚脸皮,王婆卖瓜似的在直播间冲这么高的销量。
话多,那也是她的本事,还是养家糊口的本事。
钟瑶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趁肚子没有疼到睡不着,赶紧睡觉吧。
她睡前确认了一遍闹钟是定好的,将手机撇到一边,一把关掉床头灯,蒙头大睡。
这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梦到了过去的校园生活。
非常真实,却是一场噩梦。
她梦见梁纭硕在给她反复讲一道题,不论梁纭硕给她讲多少遍,她就是听不懂。
这种绝望一直萦绕在她的梦境之中,醒来后的钟瑶神志不太清醒,沉浸在被折磨了一夜的痛苦,苦着脸看了一眼闹钟,瞬间清醒了。
她明明定好了七点的闹钟,可现在已经八点十五了。
幸好她现在是自己创业当老板,没给公司制定杂七杂八的规矩,只要大场直播不迟到,不让顾客久等,平时随性一点也没什么。
今天要开线下会,面对面碰一碰,还要修稿定稿,一堆活儿等着她干,就算迟到了不要紧,她也不能去太晚。
妆快画好的时候她叫了辆车,画完司机刚好打电话来。
钟瑶一边说“来了”一边下楼,临走前发现装着稿件的U盘不在包里。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拿出润唇膏时貌似从包里带出来了什么东西。
她还以为是挂饰掉了,摸黑在车垫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掉的东西。
原来是U盘吗?
知道U盘掉了以后钟瑶马上打电话联系梁纭硕,慌乱地想着要怎么跟梁纭硕描述事件的经过。
电话三秒接通,不等她把情况跟梁纭硕交代清楚,他就问道:“我爸早上打电话给我,说在车上捡到了一个U盘,是你的吗?”
钟瑶钻进网约车后排,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叠声说“是”。
梁纭硕便问她:“在家吗?在的话我给你送过来。”
“我现在在家,但是准备出发去公司了。今天上午还有个会要开,可能不能在家等你了,能麻烦你给我送到公司来吗?今天周六,你应该休息吧。”钟瑶怕他不同意,先发制人道,“谢谢!感恩!拜托!求你!帮帮忙行吗?”
能用上的词她都用上了。
他要是还不答应,那她就去“回收站”里扒拉一下看能不能在上一版废稿的基础上进行改动,或者看看其他设计师那里有没有存备份。
虽然不留底和备份真的是个遇到紧急情况必死的坏毛病,但是她也常常因祸得福,被逼着发挥潜力,体现了她创意无限的设计才能。
她走神了多久,梁纭硕就沉默了多久,良久才惜字如金地说:“公司地址给我。”
钟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兴高采烈地答:“好!”
梁纭硕没有马上挂断电话,而是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异样的情绪一样,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撒娇我也会送佛送到西,所以,你可以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钟瑶不解。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说,是很多人都这么说,还有人冒昧地问她是不是台湾人,可她明明是用正常语调说话。
真有那么嗲吗?
钟瑶皱着脸把手机放回包里,叹了口气。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端就好了。
到公司后钟瑶以店长的名义主持会议,如期在团队内部召开研讨会。
跟昨晚一样,大家各抒己见,钟瑶综合大家的意见,兼顾可行性和创意性,拍板定案。
就这样以五分钟一套衣服的速度快速过稿。
这样一来,会开完,梁纭硕差不多也该把U盘送过来了。
他们就可以开始分工微调稿件了。
谁知道梁纭硕到的比她想象得要快,会议进行到一半,前台小妹忽然敲了敲门,把U盘送进来:“刚才有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送来的U盘,是你们谁的?”
“哎呦~很帅的男生。”副店长严甄抓住关键字眼。
其他人的八卦之魂也被引燃,纷纷起哄。
在一片返祖声中,钟瑶一手捂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另一只手认领:“是我的。”
这哪是认领U盘啊?
分明是领人。
钟瑶让梁纭硕把U盘送到公司来的本意是为了图方便,不是为了向自己公司的员工显摆自己认识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帅哥。
她捞过U盘,问前台小妹:“他没有跟你讲要把U盘交给谁吗?”
前台小妹说:“他说给钟瑶,我不知道钟瑶是谁,就上来问问你们。”
“你不知道钟瑶是谁!”严甄惊讶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说出来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钟瑶的公司工作,不知道钟瑶是谁?喏,钟瑶就是你面前的这位,我们公司的大老板。”
前台小妹长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伊伊姐你本名叫钟瑶啊。”
“你才知道。”其他人也笑起前台小妹的后知后觉。
前台小妹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才入职一个星期,只知道老板叫钟酉伊,没想到伊伊姐的本名这么好听。”
嘴甜的。
钟瑶听了心花怒放,替她说起话,插科打诨道:“没关系,我就喜欢闷声干大事后深藏功与名。”
说完她又回到之前的话题,问道:“那他人呢?送完U盘就走了?”
前台小妹点了点头。
严甄扬眉调侃:“他不走你是要叫他上来喝茶还是听我们开会?”
钟瑶连忙告饶:“开会开会。”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大家也都没有把精力探究她个人的私事,接着过稿了。
钟瑶无声将被梁纭硕摸过的U盘攥在掌心。
U盘的棱角硌在掌心柔嫩的肌理里,微微发着烫,疼与麻沿着神经蔓延。
这种通过物品传递过来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像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存在。
随着大家刚才的起哄,竟然有一瞬间她恍惚地想:如果他真的与她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好了。
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如今依然算是天之骄子,无处不在地释放着他身为男人的魅力。
拨乱了她的心。
研讨会进行得很顺利,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修改稿件,只不过需要调整的稿件数量太多,天黑前弄不完。
总而言之,她今天要加班,没办法回家吃饭了。
可苏丽珍不会认为她情有可原,不会认为她在外奔波劳碌有多辛苦,只会觉得她只是因为不想回家沟通而找的借口。
在苏丽珍眼里,她白手起家创业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工作只是不对家庭负责最好的托词。
哎,为什么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是自己当老板的人了,还要像个宝宝一样被妈妈管束着,一点儿个人空间都没有。
钟瑶垂头丧气地给苏丽珍打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苏丽珍跟吃了枪药一样放话说:“你今天要是不回家,那就永远别回了。”
钟瑶情急之下撒了个谎:“我跟梁纭硕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饭,餐厅都订好了。”
然后苏丽珍竟然奇迹般地应允了:“那行,你招待好人家,别怠慢了。”
过关了?
钟瑶一怔,心中狂喜,喜笑颜开地恭送了苏丽珍,随即打起了梁纭硕的主意。
做戏做全套。
万一苏丽珍打电话给梁纭硕求证,万一他实话实说了,岂不就露馅了?
苏丽珍今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地对她严加管束的。
明天要直播上新,还是不能回家,再拿梁纭硕打一次掩护,也完全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钟瑶马上给梁纭硕打电话串供。
在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番她这边的情况后,她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我只有说我跟你在一起她老人家才会放心,所以我就说晚上跟你约了饭局。然后我明天要直播,也回不去了,可以说跟你一起去看电影了吗?我好好说话了。你说过我不撒娇你也会答应,送佛送到西。”
这回她是真的冲他撒娇了,并且搬出了他的原话架着他。
梁纭硕沉吟片刻开了口:“你这是让我跟你一起撒谎骗家长。”
钟瑶被他的用词刺激到,委屈地说:“要是实话实说有人信,谁想撒谎啊?我昨天才答应了粉丝明天新品上新,预告都发出去了,延后的话不仅对粉丝失信,整个团队的进度也要被耽误。你说除了撒谎,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梁纭硕不为所动:“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而谎言迟早有被戳穿的一天。”
他没有马上答应,钟瑶就有点生气了,破罐破摔道:“那你去向苏女士告密吧。反正事迹败露我顶多是挨苏女士一通数落,她本来就对我有偏见,我也不在乎多挨一顿骂。”
谁知听她说完,梁纭硕竟然妥协了:“这两天我可以帮着你隐瞒实情,但是你事后得找个时间告诉阿姨。如果再有下回,你自己想办法解释,我是不会配合的。”
钟瑶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让他长期和自己绑在一起于他于己都不合理,于是就这么成交了。
钟瑶和小伙伴一起加班加到凌晨,伙伴们都回去休息后,她做起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等大功告成时,公司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创业不易,不身先士卒不足以令人信服,可再这样亲力亲为下去,苏丽珍那边难交代倒是其次,关键是她怕是要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钟瑶精疲力竭地走出公司,一阵困意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她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在路边等车来。
更惨的是,凌晨一点后都没有司机愿意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跑了,二十分钟过去,打车平台上还没有师傅接她的单。
人一倒霉,卖惨的**就特别旺盛。
钟瑶马上发了一条屏蔽了家人的朋友圈。
【打工穷三年,创业苦一生。人在公司楼下,刚下班。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好黑啊,好热啊,好多虫子啊!绝望。】
发完这条朋友圈,钟瑶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紧了自己。
不是因为她脆弱,而是因为夏天的蚊虫太多,裸露在外的肌肤越多,被叮咬得越惨。
她倒是想回到公司避一避,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上楼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束车灯投射在她身上。
明亮的光束混合着胡乱飞舞的灰尘,迷了她的眼。
梁纭硕推开车门,长腿一撑,穿着一身清爽的灰色运动服从车上下来,黄金比例的身材看起来气宇轩昂,像救星一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钟瑶抬起头,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梁纭硕单手扶着车门,身姿挺拔,迈着长腿向她走来。
居高临下,却也身披金光。
他垂眼望着她,掷地有声地说:“你都说跟我在一起了,我当然要对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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