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寂静。
乐官们坐在台子两侧的陪殿,看不见外面发生何事,哀婉的祭祀礼乐仍然在整个思亲台上环绕飘扬。
瓷满有那么一个瞬间都怀疑,这哀乐是特喵的给自己奏的!
元泰帝到底是做皇帝的人,率先反应过来:“祝卿,你这肚子……最近是不是忧思过度,吃多了?”
祝景同放下衣襟:“臣坚持晨练,未曾发福。”然后他平淡地说:“但听闻怀身大肚之后易生赘肉,臣会注意保持。”
元泰帝剧烈地咳嗽起来!
瓷满眼见程公公收回了没宣读完的圣旨回去给皇帝拍背,就像条马上要咬到骨头却被打回去的狗,简直想嗷呜一声扑上去把圣旨叼走!
她惊怒起身,气得连自称都没用:“祝景同,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把你怎么了?”
祝景同微微低头看她,语气淡然地就像在说“臣中午吃撑了”:“臣怀有殿下的子嗣,孩儿已有两月,郎中给看过,说是喜脉。”
瓷满不知该说什么,张开嘴又闭上,如是数次,连个单音都没发出来!
孩儿?!
孩儿个屁!
至此,总算是其他人跟上了进度,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莫名其妙,不知道祝司谏到底是在干什么,就是要给他的顶头上司柳洇出口气,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犯得上“生子以报”吗?!
太傅上前一步:“祝司谏,你的意思是不是,殿下将你……之后,她怀有身孕却不愿让人知道,于是你想来告知陛下?”
祝景同十分理解他的迷惑,耐心解释道:“是我怀了身子。”
他一边说还一边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瓷满当即就要将杏林宴上的暴力行为重演,拎起裙子就要将他踹到台阶下面去——
元泰帝:“做什么!拉,咳!拉住阿满!”
守备在侧的御林军立马上前,却见祝司谏不闪不避,只用那双点漆般的眼静静瞧着殿下:
“伤我无妨,只是不要害了孩子。”
瓷满:“啊啊啊啊!”
两个御林军冲上去,一边一个架住瓷满胳膊,将穿着朝服的小郡主像个白兔子一样架了起来!
瓷满动弹不得,两脚不住往前蹬;还抬手拔下金钗往祝景同身上扔,却因为力弱无一造成真实伤害:
“上次诬陷我糟践你我就没说什么,这回倒好!你没上过生理卫生课是怎么着?你倒是想给我生孩子,你拿什么生?!前列腺吗?!”
祝景同抄手站着,还顺手捞了一把,将她扔过来的钗收好:
“臣不知钱裂线是谁,但也猜到殿下不会认下这个孩子。只是此事离奇,还是要告知殿下和陛下才是。”
百官终于明白了,小祝司谏不是开玩笑的。
他真的怀孕了!
一个男人,怀孕了!
右相微衡大张着嘴,无声地啊巴啊巴了几下,怀疑的目光扫过瓷满下半身:“难不成殿下其实是个男子?”
瓷满挣开御林军站定,已经气笑了:
“本宫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就算,就算我是男人,难道男人就能让男人怀孕吗?!微相,你能吗?!”
右相微衡连句嘴都没回,磕磕巴巴说道:“臣?臣可不会。”
瓷满朝着元泰帝回身便跪:“叔叔!你听听祝景同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儿臣不服!儿臣要求太医院全员会诊!当场查验祝景同脉搏,现在就查!”
祝景同叹了口气:“殿下不想认,臣没说不能打。开一碗红花汤给臣,臣自然就料理了。”
瓷满无言以对。
虽然不知道祝景同的计划是什么,但如果他想给先太子复仇,就必须需要她这个“亲生女儿”在京城,所以捐粮也好,成婚也罢,都是为了把她留下。
瓷满可以理解他的动机,但无法理解他的策略:“祝卿,你这种行为,本宫只能送你四个字——狗急跳墙!男人根本不具备生子的功能,难道这一点还要本宫教你?”
祝景同:“殿下不信,叫太医们来查便是。”
这一天后来发生的事就十分魔幻了。
大朝会中途停止,所有朝臣立即回京,祝景同被带进太医院进行全面会诊;瓷满则以半押送的状态被元泰帝亲手拎回了皇城——
所有皇子并内阁重臣们全部到位,齐齐盘查那日在菜花巷的小宅子里,她到底对祝景同做过什么!
瓷满第一万次疯狂解释:
“我没碰他,我真的没碰他!就算他长得俊俏些,身材结实些,但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外面那些侍卫哥哥,哪个脱了衣服不好看?!”
南书房外值守的禁卫军们默默抱紧了自己,并摸了摸小腹。
元泰帝大怒之下,挥手将砚台砸在瓷满脚边,墨汁迸溅上她雪白的朝服,像一片被污糟的雪地。
元泰帝:“你平日里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韩新郑都查出来了!说你在江心亭对人家祝卿又摸又抱!还,还亲他额头?!”
他指着瓷满的手直发抖:“男人的脑门有什么好亲的?!你一个天家贵子,就算色心动了,就不知道遮掩一二么?!”
瓷满委屈疯了:“我那是因为!”
元泰帝:“因为什么!”
因为那日江心亭中,她只是碰了祝景同一下,手背上就突然浮现出了五色饼状图;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跟祝景同有关系,所以就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触碰”。
但都没什么进展,棕色的扇形上还是显示:
‘土地模块加载中!’
虽然饼状图就在自家手背上,但除了她以外谁也看不见,瓷满根本无从解释。
于是她哑火了。
元泰帝还要再审,二皇子突然站起身来:“父皇,依儿臣看,阿满还是遮掩了。后边不是带回人家的小宅子行事了吗?”
瓷满和元泰帝同时抹了把脸。
二皇子叹道:“祝卿那长相确实是少有的俊秀,但神态实在冰冷,其实也不如何。也怪你们平时不带阿满去玩些有意思的,不然阿满何必如此急色?”
其余的皇子们当即怒了:“说话便说话,往我们身上扯什么?难道你带了?哪个正常男人会带自己妹妹逛花楼?!”
二皇子长长“喔”了一声:“老六,看来你是去过花楼的,你很懂啊。”
六皇子“我我我我”结巴了半天,气得满脸通红,众皇子当即七嘴八舌吵了起来,唯有年纪最小的十三皇子坐得远远的,小手慢悠悠摆来摆去:
“你们不要打啦,现在不是该商量拿姐夫怎么办嘛?”
瓷满大惊:“什么姐夫,什么姐夫?!姓祝的不是你姐夫啊小十三!不要乱认!”
十三皇子只有五岁,无辜道:“可是他有宝宝了嗳。”
瓷满已经麻了:“他骗人的,你别信。就算有,我也要给他打掉!”
十三皇子眼中聚起两泡亮晶晶的泪水:“父皇也想打掉我来着,可是没成。阿满姐姐,你不要这样……”
“咣——”
元泰帝猛然掀翻了桌案:“够了!”
殿中所有人当即跪下,连呼万死。
只有瓷满没跪,她梗着脖子,平生头一次敢跟元泰帝正面叫板。她眼睛里都是泪水:
“我说了没碰他,就是没碰他!他是个男人,他不可能怀孕!”
元泰帝喘着粗气,向后坐倒在龙椅里。南书房压抑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二皇子直起身体:“要么还是看看太医院那边怎么说,男子怀胎,儿臣始终不怎么信,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元泰帝摆摆手:“有消息么。”
程公公躬身道:“太医院的人早在外边候着了。”
他快速地出去,又快速地回来,手上拿着一个折子递给元泰帝。
众人只见,皇帝双眼放大,喘息骤然急促,半晌,闭上了眼睛:“去民间找大夫,再查。”
瓷满心中“咯噔”一声。
看来太医院,真的诊出了喜脉。
元泰帝:“阿满,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对祝景同做了什么?”
瓷满摇头道:“就算我真的把他睡了,他一个男人,也决计无法怀胎。”
元泰帝将折子往下一扔,“啪嗒”一声在瓷满脚边散开。
元泰帝:“太医院为了不混淆结果,是隔着屏风让人切的脉,就连宫里专给妇人瞧身子的老宫人都去了,全说是喜脉无疑。”
直至此时,瓷满缓缓从折子上抬起头来,终于有些动摇了。
祝景同,真的,怀孕了。
元泰帝一挥手,大理寺卿韩新郑立即道:
“臣已经排查过两月以来状元郎的行踪,每日除了去谏院挂职,就只在柳大夫头七的时候去凭吊过一次,在场许多人见过,祝司谏并未与人接触。剩下的,就只有……”
元泰帝:“你放心讲!”
韩新郑:“就只有一次,祝司谏作为劝谏官,曾有一个下午在太庙和殿下独处。”
瓷满:“一天十二时辰,你们怎么知道他没有和别的什么人见过面?”
韩新郑低头道:
“自打上次殿下在菜花巷羞辱祝司谏以来,大理寺和刑部都一直派人密切地盯着他,避免祝司谏自尽,扩大此事影响。因此可以断定,晚上他都是独自在家,家里只有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仆,绝无可能和外人接触。”
刑部尚书出列,躬身一礼,示意附议。
至此,瓷满成了唯一也是嫌疑最重的嫌疑人,所谓的“怀孕时间”也和她亲祝景同的时间对得上,就连她自己都开始犹豫了——
穿越,重生,虚空进度条这样的东西都可能存在,男人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呢?
她这个外来人本身,不就是一种超乎自然的存在吗?
瓷满跪伏在地,目光坚定:
“陛下,臣要单独见祝景同一面。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臣的……那臣,一定会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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