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裴衍嗤笑一声,嘴角勾的散漫不羁。
“知道的不少,你说,那你为什么能去临安。”裴衍盯着杨一寻问。
杨一寻慢慢抬头跟裴衍对上目光,“裴将军,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杨一寻直直的看着裴衍,说:“宁王是我后台啊。”
扶光渐渐移到杨一寻头顶,整个人被细碎的光渡边,整个人好像变的有温度了。
裴衍微微转移视线,冷呵一声,说:“欲盖弥彰。”
杨一寻站在裴衍对面,她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不一样的是眼尾的一抹红痕,显得她支离破碎,她悠悠地看着裴衍,说:“我想来想去,想不到裴将军为什么天天跟我打照面。”
裴衍目光扫在她脸上,一肌一颜,尽态极妍。他脑中莫名想起一句话,‘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琉璃易碎却伤人,良久,裴衍说:“你知道刚才大殿上,你没进来的时候,宁王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什么?”杨一寻问。
裴衍侧过脸,轻笑一声,说:“他保你,听皇上的意思,他保了你不止一次。”
“你等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杨一寻瞥了裴衍一眼。
“光凭宁王,保不住你,你也知道,真正保你的人,是谁。”裴衍声音懒散,却又带着一股震慑力。
“我一直跟裴将军说实话。”杨一寻声线偏冷,带着沙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你一样好奇,但我知道一件事。”
裴衍眼睛微眯,乌黑的眸子里带着探究。
“我知道保我的人,跟你是……”杨一寻一顿,心中措辞,许久,接着说:“跟你是……一边儿的人,所以你更恨我了。”
杨一寻语气缓慢,一字一顿地说:“你信任的人,保你恨的人,所以你只能从我这,寻找真相。”
“我不知道你想确认什么,但我把玉韘给你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故意让我捡到的。”
裴衍静静地等着她说完,神色晦涩不明,许久,说:“所以你当时是故意被我抓进牢里,为的就是让我知道,太后,这么多年不是不理朝政了,也不是中立的。”
“其实当时被你抓住的时候,手里那份名单写了挺多东西的,但是怕你发现,我就给毁尸灭迹了,现在想想,里面挺多东西我都记不太清了,还真是可惜,没办法,我只是,试一试太后的态度而已。”杨一寻语气带着遗憾,目光有些挑衅,勾了勾嘴角,继而说到:“我对裴将军真的是知无不言啊,我也不忍心看你一直蒙在鼓里。”
杨一寻语气轻飘飘地,“我要是真死了,谁跟你说这些啊。”
轻飘飘的语气,落在裴衍心里却好似一座大山,‘砰’的炸开,碎石蔓延至四肢,好像有千斤重。
但也只是一瞬,周遭躁动消失,眼神幽暗,不再看杨一寻,呼气带了些沙哑,说:“杨在清。”
杨一寻扭头,听见昭和殿门前有谈话声,不再说话,也没在等裴衍说话,深深地看了裴衍一眼,低头缩着身子快步走了。
裴衍站在原地,许久,动了动手指。
转头,看到季叙白从昭和殿出来。
*
杨一寻一直在兵丈局做工到酉时,陈春挑三拣四,杨一寻不得不做一个精益求精的工匠,过了良久,才得空去见周信和。
一不小心,外面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天一黑,杨一寻就看不清路,但她又刻意避开实现,走的急,难免有磕磕碰碰,到了地方,杨一寻站在周信和屋子门口,借着光亮缓和半天才整理好自己去敲门。
“进来吧。”
周信和好像知道杨一寻会来找他,淡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杨一寻进屋时,周信和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茶。
当朝的太监真的好爱喝茶,杨一寻心中想。
“干爹。”杨一寻跪在周信和腿边一尺的距离,抬头看着周信和说:“皇上今儿个下旨,派儿子去临安。”
“嗯。”周信和点点头,“此行不只有你,内阁会有人去,司礼监也会有人去。”
杨一寻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周信和,好像在确认什么。
“皇上没说让你去干什么,那你知道你去干什么吗?”周信和用茶盖撇着茶末,头也没抬看也没看地说。
杨一寻跪在地上,安静了片刻,说:“皇上派奴婢去盯着小裴将军,也想着……奴婢万一死在路上……就解决麻烦了。”
“嗯?”周信和放下茶杯,撩起眼皮看着杨一寻说:“什么麻烦?”
杨一寻一顿,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被她压下去,“留着我,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杀了我,就是太后心里的一根刺。”
“停。”周信和面无表情截断了杨一寻的话,目光锐利如箭,“我不管你以前知道了什么,现在全都给我忘掉。”
杨一寻皱眉看着周信和,眼里带着疑惑。
难不成,周信和不是太后身边的人?
不会。
“儿子……知道了。”杨一寻干巴巴地回答到。
“你还不知道。”良久,周信和开口,目光终于变得柔和起来,“你是很聪明,但在这宫里,还不够看,‘智要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要用于众人之所不能见。’”
“你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官场规矩,但你什么事都太过于急。”
杨一寻抬头看着周信和。
“要筹始终,见变化,达人心,缺一不可。”周信和说一字一顿说。
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聪明了,慧极必伤。
也不知道杨治怎么教出来的。
“你表现的处处苟且,阿谀逢迎,那你以后呢?要怎么办?你要一辈子待在陈春手底下?你怎么往上爬?怎么替我办事?”周信和接着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周信和看着杨一寻摇摇头,即便他现在说了,他也听进去了,但还是改不了,不吃亏,不栽跟头,就永远不能完全改掉。
“其他的事,你先放下,干好眼前事。”周信和提醒道,“你现在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是,儿子知道。”
“不日你就要启程去临安,你自己清楚,你跟别人不同,你要想活,就得做出头鸟。”周信和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杨一寻说:“你且站着听罢。”
杨一寻点点头,起身站到一侧。
周信和看着杨一寻的动作,接着说:“记住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此次,有无数可能跟机会,就看你能抓住哪一个,生路还是死路,全凭你自己,还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快,你此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心肠歹毒,不作恶不快。”
“儿子……明白了……”杨一寻沉默了几秒,淡声问:“儿子明白了,干爹刚才说,司礼监也会有人去,是干爹吗?”
“此事还在商讨,即使我去,等我到了,你们也在哪月余了,皇上刚封了裴家那小子大汉将军,虽说是个闲散差事,但毕竟挂名锦衣卫,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此行皇上派你俩先去,名义上镇压倭寇,实际上是让你们威胁百姓。”周信和语气越说越森冷。
“干爹的意思是……”杨一寻心知此是必定另有端倪,迟疑道:“干爹是想让我去抢这个恶人当?”
“还是那句话,此时有利有弊,最好的结果就是所有百姓都同意,所有倭贼都老实不来犯,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
杨一寻微微抬头看着周信和,目光里满是探究。
周信和接着说:“但凡有一个刺头不同意,矛盾都会被挑起来,实在劝不住,就得用武力,等朝廷官员到那的时候,该发生的早已经发生,就只看结果,能不能让政策顺利进行,能,就有功,不能,就有罪,至于你们如何镇压的叛民乱民,怎么劝说百姓,抵抗倭寇的,无过,就不会有人深究,有过,就是罪大于功,功过不会相抵,但功与过的界限,你自己把握。”
“儿子明白了。”杨一寻思考良久,低头回答。
周信和‘嗯’了一声没说话,看着杨一寻,点点头。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出自《简简吟》
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见。出自《鬼谷子》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出自《寤言二·迁都建藩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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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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