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宫

西厢房本就阴暗,因着冬天,更是让人烦躁不安,杨一寻本就是个静不下的性子,现下有些内心有些浮躁,在听到陆景之那句话后竟有难过的情绪又掺着些怒气,她不想,可她没办法。

杨一寻站在那不动,屋里骤然安静,气氛渐渐有些凝重压抑。

“什么时候?还是越快越好,早些拿到手也省得夜长梦多。”杨一寻慢慢转过身,看着陆景之问道。

陆景之在杨一寻的注视中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杨一寻面前,与她相对而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现在,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

“?”杨一寻眼角抽搐了一下,微微撩起眼皮,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偏了下头,再抬眼看向陆景之时,又恢复正常,说道:“以我们现在的身份,一起去见皇上,殿下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陆景之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温柔温和,他双目紧紧地盯着杨一寻说道:“我如实告诉你,你敢信吗?”

没人出声,都在试探,都在权衡。

“呵。”杨一寻嘲笑般的轻呵了一声,打破安静,轻轻地说:“算了,本就没什么两全之计。”

杨一寻就这样跟陆景之去了内殿,这是她第二次来。

到华清宫门口时,潘春平就候在那里,看见她时表情如常,跟宁王客套几声后就进宫通报皇上了。

杨一寻恭恭敬敬的站在陆景之身后,过了许久,浑身都冻透了,才听见里面传出进来两个字。

宏伟庄严的宫中,除了潘春平外没有任何奴才下人,只有皇上高坐在龙椅上,看不出喜怒地盯着杨一寻,又转头看向陆景之。

陆景之恭敬地跪地,言辞恳切地说:“儿臣今日进宫有一事要禀报父皇,进宫路上恰巧碰到杨公公,想着此事也与他有关,就擅作主张把他一并带过来了。”

“什么事?”皇上语气冰冷。

“回父皇,郭守敬先前私吞的那笔朝廷赈灾粮,已找到藏匿处,只是,因郭守敬私通外敌,北境的人也在找,很可能已经找到,埋伏各处,只等我们下手,若贸然行事,儿臣担心会出差错。”

皇上坐在龙椅上敲了敲头,潘春平立马上前,刚要开口,被皇上挥挥手打发下去了。

皇上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陆景之。

“一批官银,一群倭贼就搞得你畏手畏脚。”

陆景之额头紧贴地面,依旧是恳切的语气,不急不缓地说:“儿臣认为此事虽小,却有一定的风险,北境人出手狠戾,下手不留余地,谁贸然前去都有风险,且那批官银是救命钱,若是不能拿到手,户部未必能再拨出这些钱去救济,我们冒险是小,百姓安危是大。”

杨一寻一直跪在陆景之身后,听着陆景之给这件事贴上户部的标签,事不由己出,责任永远不是自己的。

其实不止户部的人,还有礼部的,工部的,官官相护,都是肥差,君暗臣谄,谁都脱不了干系。

“放肆!你这是在说朕不把百姓之命放在眼。朕为天下之主,天下事,又岂容他人乱。”皇上怒目而视,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威势。

“儿臣不敢,儿臣今日只是进宫将此事并报给父皇,只是在路上时,恰巧碰到杨公公,觉得此事他是个合适的人选,便把他带过来,请父皇决断。”

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皇上的目光看向杨一寻,话却是对着陆景之说道:“若他跟他父亲一样通敌的话,官银丢了,就是死罪,既如此,那便让他去。”

陆景之抬头看向皇上,语气肯定的回道:“父皇,儿臣愿以自身担保,若他私通外敌,儿臣与他同罪。”

不仅杨一寻吃惊,皇上也明显被陆景之这句话惊到了,整个华清宫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好!好一个同罪。”皇上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荡,话中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接着说道:“你们二人还真是‘居上克明,为下克忠’。官银之事,谁去办,你,来负责,还有户部,这些年的入账出账,郭守敬在职入的每一笔,怎么填补,你,回去详细列个方案。”皇上盯着裴景之说,每个你字上都落下了重音。

明知陆景之说的是谀词,但杨一寻还是被惊到了,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袖子里的手却是一紧。但她此时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皇上看出异常,‘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此话说完,皇帝竟破天荒的站了起来,走到杨一寻面前:“杨在清。”

杨一寻答到:“奴婢在。”

皇上答:“宁王都这么替你说了,那就立刻去办。”

“是!”杨一寻着一声接应的十分快。

说完直线走到华清宫门口,打开门,潘春平见状立刻跟上:“诶呦!皇上,外面天凉。”

宫门口一左一右有两个当值的太监,见状立刻跪了下来。

“都退下吧,朕就是透口气。”

杨一寻一路沉默的跟在陆景之身后,陆景之看出了些端倪,停住脚步,回身说道:“我们现在生死一线。”

“殿下。”杨一寻后退了一步,跟宁王拉开距离,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说道:“郭守敬是我杀死的,可我要让他们以为郭守敬不是我杀的,留在宫中,我才有机会让他们明白我是清白的,不是说置之死地方能重生,我要低头弯腰的唯唯诺诺的活着,可你这句话,倒是让皇上记恨上了我,我这条命,多金贵能跟殿下连在一起。”

“阿寻。”

渐渐的,有雪花稀稀拉拉的落下来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既然皇上答应了,那我得赶快出宫了。”

数九寒冬,陡然间,雪大片大片的落下。

杨一寻踏着乱琼碎玉,转身大步走了。

这雪越下越大,大有要下一日的趋势。裴衍看着侍卫牵着马走了过来,伸手拉过缰绳,冒雪策马,“走,去延昭寺。”

大雨滂沱,延昭寺外,杨一寻一袭红色宦官服,撑着伞站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好似融入了雪里,周围雨雾朦绕,让她明明身处寥天之下,却感觉被困在水云之中。

第一次见裴衍,就是在延昭寺。

延昭寺不大,却破败不堪,庙檐四角坠着铜铃,四下无风,雪堆积在上面,发出叮零的声响,平添空寂。杨一寻转了转伞,踩着雪走进寺庙。庙门口正对着佛堂,左侧一颗秃了的菩提树,推开门,佛堂迎门便是一尊佛像,杨一寻走进去,抬头看了眼倾斜的佛像,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触碰。

上次来这里,不是这样的。

短短半年,从一个破落无人的空庙,变成现在这样。

好一个延昭寺。

“施主冒雨来此,可是有所求。”杨一寻猛地收回手,一位身披衲衣的僧人从佛堂后面走了出来,身体清瘦佝偻,抬手作揖道:“阿弥陀佛,施主来此,所求为何。”陈述肯定的语气,让杨一寻有些骇诧。

“我或许并无所求,来此只为静心。”杨一寻说着,自顾自点起三炷香,跪在了佛前,看似真的是为静心。

“无所求者,心已净。”僧人走到杨一寻旁边,对着佛像拜了一拜,杨一寻听着僧人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她笑的有些狂妄:“求神拜佛,无非是寄托安慰,欲念作祟,这世上无欲无求者甚少,况且我所求之事,佛祖可帮不了,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

“阿弥陀佛,小施主,众生念念在虚妄之相上分别执着,徒生妄念,心不妄动,人不妄动,且可尽人事听天命。”

杨一寻看着纠缠在空气中的三柱烟香,开口道:“妄念?我不信天命,亦不信神佛,但我信因果。”

僧人安静地看着杨一寻,转着手里的念珠,“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一切诸果,皆从因起。”

“这样啊。”杨一寻语气里透着遗憾,“我信因果,只是因为我就能造出因果,所以到底是命由天定还是事在人为,由我来定。”杨一寻看着缓缓燃烧的三柱高香,世人皆说报应分明,可这么久了,皇上不也活的好好的。

三柱香缓缓烧尽,杨一寻却跪在那许久不动,她的心可静不下来,浑身桀骜难驯,杨一寻看了了佛像许久,伸手拈香,开口对着僧人说道:“师父,今日冒犯了。”

因果遁循,输赢不定,不信神明。

但她是真心拜佛。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下一下有力的踩着雪,杨一寻回头看去,恰巧跟推门走过来的人目光相接,一阵寒气扑面袭来,瞬间把杨一寻包裹住,男人停下脚步,漫不经心的跟杨一寻对视。

“裴衍。”杨一寻咬牙开口说。

“又是你。”

“又是我。”裴衍嘴角微挑,语气拉长而慢,不以为意地说:“你不应该疑惑为何是我,你应该庆幸还好是我。”

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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