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他们彻底摆脱那些人之后,又回到了最开始逛的那条摆满了小摊的街上。
此时还没到掌灯的时候,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度不减。
这一番夺路狂奔三个人都是紧张得不行,此刻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张绍顿时感觉有些疲累。
“我说,咱们要不先找家脚店,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张绍提议道。
韦衡和顾云霁此时也叉着腰喘着粗气,累得前仰后合。听到张绍这么说,三人一拍即合,在街边随便找了家人不算多的面馆,进去找了位置坐下。
一人要了一碗羊汤面外加几样小菜,顾云霁又招呼掌柜的赶紧先上三碗冰饮子来,这才抽出工夫扭回头询问张绍,“方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唉,别提了,这事说来话长啊!”张绍摆摆手,端起掌柜的刚刚拿过来的冰饮子一口气闷了半碗,痛快地长舒了一口气道。
“诶呀,你赶紧说吧。”顾云霁推推张绍的肩膀,催促道。
张绍缓了口气,趁着面还没上来的这会儿工夫,简略的给顾云霁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就是这么回事。”
说到一半张绍又突然想起来,那天他们几个在皇城司时,自己在老头子桌上看到的那份禀帖,说的正是淮南私盐的事。
张绍又把这件事与顾云霁说了一遍,“对了,还有个事,那天在皇城司……”
“依我看,这件事咱们还是只当没看见的好。”听明白了张绍的意思,顾云霁摇摇头,“既然皇城司已经有禀帖递上来,张伯父想必也早就知道这个事了,那这事还真就出不了什么乱子,咱们几个还是别跟着瞎掺和了。”
张绍闻言垂眸沉思,觉得顾云霁说的也有道理。
虽说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这私盐的买卖与小王相公有关,但毕竟口说无凭。更何况自己连他们到底是哪一位也不知道,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攀扯起当朝辅相,别到时候反而给自己惹一身不是。
而且打根上说,如今的张绍并不觉得卖私盐有什么不好,私盐没有朝廷征收的重税,相当于少了中间商赚差价,百姓少花钱,卖家多赚钱。大家都得了实惠,不过是要苦一苦朝廷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以张绍区区一个高中生的政治水平,让他理解私盐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显然是有些超纲了。
此刻的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必多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的这个道理。
而这些人带给普通百姓的伤害,可远不是省下来的那区区几十文钱就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个道理张绍以后会懂的,但不是现在。
“三位郎君,慢回身!您的面——”没等张绍再开口,掌柜的就端着他们要的三碗面上来了。
“先吃面吧,听你的,这件事往后咱们就别提了。”张绍见有外人,便含混地说了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个事就让它这么过去算了。
顾云霁点点头没有多话,从竹筒中挑了双筷子,拿在手里仔细擦了擦,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碗里的面条。
“放心吧,我嘴严着呢。”韦衡一边忙着吸溜面条,一边还不忘抽空回张绍一句。
见状,张绍也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吃起面来。
三人剔了秃噜吃完面,也差不多到了该掌灯的时候,街道上的人照比白天少了很多。
张绍他们从面馆出来,一路溜达到青龙坊那边,离老远就看到韦家的马车正在路边等着呢。
直到此时,上了自家的马车坐稳当了之后,韦衡才缓过劲开始后怕起来。
“复之,今天的事也太惊险了,咱们下次还是别搞这么刺激的事了,我怕是承受不住啊!”韦衡拍拍胸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还不是你非要去那儿解手,要不然我也不会听见他们在那做私盐交易的事啊!”张绍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行了行了,咱们还是别说这事了,我怕你俩再聊下去早晚说了漏嘴,那可就惨了。”顾云霁出言制止他们拌嘴磨牙。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晌,张绍他们三个今天精力着实消耗不小,此时一个个全都是昏昏欲睡。
张绍和韦衡不约而同将脑袋搭在顾云霁肩上,眯缝着眼打起了盹。顾云霁则直接向后一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不知怎的剧烈震动了一下子,坐在车上的三个人被这股惯性猛地悠了起来,落下时顾云霁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车厢上,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张绍和韦衡则直接滚落下座位,跌在地上,止不住发出阵阵痛呼。
“诶呦!好痛!”
“嘶!怎么回事啊!”
正这时,马车外面传来一阵嘶鸣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到张绍和韦衡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马车才算是彻底停稳。
韦家的车夫第一时间凑过来,隔着帘子焦急地问道,“二郎君!您怎么样,没事吧!”
这番变故可是给他吓的不轻。
“我没事,外面刚刚发生什么事了?”韦衡一边揉着痛处,一边出声询问。
“方才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夜猫子,惊了马匹,小的忙着控马,却不想压到了一块石头,这才惊动了各位郎君。”
车夫小心地解释着,“可谁知这会儿斜地里又冒出来一辆马车,小的一时不备没拉住马,两匹马来了个头碰头,现下人家就停在那儿了,这事该如何是好,还请二郎君示下。”
听完了车夫的这番犹如山路十八弯的话,张绍忍俊不禁,他觉得这车夫更适合去说书,起码比他赶车靠谱。
韦衡听完了也觉得有些头大,他本就不擅长人际交往的这些事,挠挠头半天没支吾出个主意,只好又扭头看向张绍和顾云霁。
看着韦衡纠结的样子和张绍憋笑的脸,顾云霁只好开口道:“你可看清楚了,对面是哪家的马车?”
“回郎君的话,小的瞧那车辕上的标记,像是周家的马车。”
周老相公家的?
三人对视一眼,这会儿就算是张绍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自己也就出来玩这么一半天,怎么总是能遇到他们这些人呢。
张绍面色不虞,韦衡更是吓得小脸煞白,顾云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了口气,这擦屁股的活还得自己来干。
顾云霁撩起帘子,起身钻出了马车,站在车头里,佯作不知对方的身份,拱手问候道:“适才下人失手惊了尊驾的马,是在下的不是,不知尊驾是否无恙?”
回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对面的车夫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马车边上,一点动作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张绍听到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说道:“在下并无大碍,还请您不必如此挂怀。”
张绍悄悄撩开车上的帘子,朝对面看去,却发现那人并未出来,只是隔着车厢与顾云霁对话,好奇怪。
顾云霁顿了顿再度开口,“尊驾不必有什么顾虑,在下是宣国侯世子,无论什么事您尽可以直言。”
顾云霁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对面车中突然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咦?”。
对面只泄露出这短促的一个音,就让张绍听出了端倪。
‘这不是益王的声音吗?,他怎么也在周家的马车上?’
张绍疑惑地想到,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周氏本来就是益王的母家,这么个日子里,他出现在周家的马车上也实属正常。
昨天自己与刘桓打架之后,就一直没再见到益王。这一道声音落在张绍耳中,倒是让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日近在咫尺的益王痛得直皱眉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手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张绍恍然想到。
对面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开口,“在下确实无碍,时候不早了,还请世子自便,告辞了。”
顾云霁显然没能从方才的那一声中察觉出什么异样,此时听到对面急着要走,便也不再纠缠,直接拱手道,“既如此……”
眼见对面就要走了,张绍顾不上多想,急忙出言阻止,“等等!”
这话冷不丁出来,众人都是一愣。
张绍钻出车厢跳下马车,几步凑到对面的马车前,拉住了缰绳。
他怕对面的车夫真的就这么赶着马车走了,赶紧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抛出来,“殿……尊驾,不知您手上的伤好些了吗?唉,只怪我昨日太过鲁莽,过后又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您的伤势要紧不,想来已经有太……大夫为您看过了吧。”
张绍心里着急话说的十分含糊,对面再次陷入沉默,顾云霁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意思。
昨天发生的事,再结合上午韦衡给自己讲的故事,顾云霁挑了挑眉,难道对面车里坐着的是益王?
可随即顾云霁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与自己对话的那人,听声音明显要比自己年纪还大上不少,他肯定不是益王。
猛然间想到那声低呼,顾云霁拧紧了眉头,张绍就凭着这么一个音,就确定了那人是益王?他平时哪里有这么细心。
良久,对面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开口道:“已经不妨事了。”
张绍听到这话,心里顿觉轻松了不少,想到自己刚刚着急之下颠三倒四的话语,莫名有些羞耻。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张绍松了一口气。
可张绍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听对面那个清朗的声音道,“我们该走了。”
“您请便。”顾云霁拽着仍杵在那里的张绍后退了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张绍依依不舍地盯着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顾云霁转了转眼珠,没有说什么,拉着张绍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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