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果然是丰采秀俊。xiaoxiaocom
四个侍客的姑娘,八双眼睛盯在了岳秀身上。
岳秀彬彬有礼和那般雅致,杨晋笑道:“岳世兄请坐,在下是杨晋,方兄几时染恙,在下竟然一无所知。”
岳秀跨步入席,落了座,道:“家舅父染恙匝月,近日已然大好,只是身体还未康复,难应召宴,特命晚辈,代他来此。”
杨晋哦了一声,回头吩咐龟奴,道:“船泊河心,即上酒菜。”
那龟奴应了一声,立时传出话去。
四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忙着收拾桌面,又铺上了一方布桌单。
菜肴早好,眨眼时刻,上了八个盘子。
酒是三十年以上状元红,一股香醇味,直扑鼻间。
杨晋端起了酒,笑道:“岳世兄,识得这两位吗?”
岳秀道:“晚辈来此,已得舅父指点一二,只是从未晤面,不敢妄称”
那穿着海青长衫的人,哈哈一笑道:“在下是江南镖局曹长青。”
岳秀一抱拳,道:“久闻大名。”
曹长青笑一笑,道:“方兄有这么一位气字轩昂的外甥,怎么从未对我们提过。”
岳秀微微一笑,道:“晚辈很少到舅父家中走动。”
另一个灰绸子裤褂的人,一拱手,道:“在下金陵镖局周大光。”
岳秀又欠欠身,道:“老前辈。”
周大光道:“不敢当,岳世兄。”
岳秀目光转到杨晋的脸上,道:“家舅父本要抱病而来,但却被家舅母拦住,家舅父甚为抱咎,命晚辈代其受命。”
杨晋道:“岳世兄,谈不上受命二字,这次杨某是请诸位帮忙。”
语声一顿,接道:“喝酒,喝酒,咱们先喝个痛快再说。”
曹长青笑道:“杨大人,你还是先谈谈正经事。话不听明白,在下是食难下咽,酒难沾唇。”
杨晋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大光道:“咱们洗耳恭听。”
杨晋目光一扫四位姑娘,道:“四位先请回避,我要和几位谈点公事。”
四位少女,站起来,转入后面。
直待四女去远,杨晋才低声说道:“曹兄,周兄,我出了大麻烦曹长青、周大光都听得大吃一惊,齐齐说道:“什么事?”
杨晋叹口气,道:“七王爷宠妃被杀,兄弟奉命,要限期破案。”
周大光、曹长青同是失声惊叫。但岳秀无惊色之感。
周大光定定神,道:“杨大人,时限多长?”
杨晋道:“三个月!”
周大光道:“太急促了一些。”
杨晋苦笑一下,道:“在七王爷的眼中,那已是很长的限度了。”
曹长青道:“杨兄,只要能找出是哪一路的贼人,咱们自然要全力以赴……”
杨晋摇摇头,打断了曹长青的话,说道:“曹兄,如是知晓了那人是谁,杨某人也不敢麻烦诸位。”
曹长青道:“杨大人是要咱帮忙访查贼人的下落了?”
杨晋道:“事非得已,还请诸位多多帮忙了。”
周大光道:“长江镖局的方兄,眼皮子杂,识人多,可惜,他没能来。”
岳秀微微一笑道:“江湖匪徒,一向不愿招惹官府中人,但那人竟胆敢夜入王府杀了王妃,晚辈见识浅薄,但亦可断言事非偶然,事前可能已有很精密的计划。”
曹长青道:“岳世兄所言甚是,敢闯防守森严的王府,定然早有预谋,但不知王府中除了妃子被杀之外还遗失了什么?”
杨晋道:“到目前为止,还未查明王府中,遗失什么?”
语声一顿,接道:“我在验尸之时,发现王妃项颈之间,有一道白痕,似是常挂一件饰物,但被杀之后,饰物已然不见。”
周大光道:“不可能啊!夜闯王府,杀死人命,只为了窃取一件饰物,除此以外,定还别有原故?”
杨晋道:“有!告诉三位不妨,但希望三位能守此机密,不可泄漏于他人,王妃是被人先奸后杀。”
周大光啊了一声,道:“胆大妄为,可恨,可恼。”
杨晋道:“曹兄,周兄……”
两人齐声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请讲。”
杨晋道:“两位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见识多,阅历广,兄弟吃的是公事饭,有很不便的地方,但两位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希望两位看在咱们十几年交情的份上,给我帮个忙,如若杨某人真要落到革职拿问下场,不但对诸位的面子不好看,只怕也不大方便了。”
表面上听来,这番话十分婉转,但骨子里,却是十分强硬。
周大光、曹长青,都是常年在道上闯荡的人物,还有什么不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我等尽力。”
杨晋目光转到了岳秀的身上,道:“岳世兄,方兄染恙未来,事非得已,但杨某的话,希望世兄能代我转达。”
岳秀道:“一句不遗,一字不漏,完全转达家舅父……”
语声一顿,接道:“但在下也有一事,奉告杨大人。”
杨晋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岳秀道:“那王妃颈间的饰物,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杨大人如能查出那是什么饰物,对寻贼一事,或有帮助。”
杨晋略一沉吟,道:“高见,高见,杨某多谢指点,现在,咱们喝酒。”
举手一招,一个龟奴,应手行入了舱中,略一欠身,道:“杨爷,你老又有什么吩咐?”
杨晋笑一笑,道:“久闻四凤之名,艳冠秦淮河,可否请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那龟奴一欠身,道:“杨爷驾临四凤肪,使蓬荜生辉,四凤能得重视,更是她们的造化,她们已在后舱待命,小的这就去叫她们出来。”
这龟奴,利口伶齿,倒也有一番讨人喜欢的说词。
片刻后,弦管声动,四个美艳的少女,徐步入舱。
龟奴替杨晋等一一引见。
周大光、曹长青,虽都久走江湖的人物,但目赌四凤之艳,也不禁为之一怔。
想不到风月场中,竟然有这等娇美人物。
四凤美,岳秀更俊,当四凤步入舱中时,八只眼睛,都不禁在岳秀身边打转。
但她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岳秀那股子俊味儿,叫人动心,但四凤仍然尽量掩遮住心中向往。
莲步细碎,栅栅行近到酒席宴前,欠欠身,道:“见过四位大爷。”
杨晋笑一笑,道:“你们就是四凤姑娘了。”
四凤应声道:“路草墙花,风月女子,杨大人见笑了。”
杨晋道:“名无幸至,四位果有殊色,快请入席。”
四风欠欠身,分在四人身边坐下。
杨大人的来头太大,四凤已早得了老鸨的通知,要她们曲意奉承。
美女加上好酒,场面自然会热闹起来。
周大光、曹长青,不觉间开怀畅饮。
五花刀王胜,守在舱门口,监视四面的动静。岳秀很矜持,陪他的蓝衣四凤,虽是刻意奉侍,但也无法劝得他尽兴。
这顿酒饭,直吃到二更时分,杨晋也有了五分酒意,才轻轻咳了一声,招过龟奴,道:“算帐。”
龟奴欠欠身,道:“杨爷,老板吩咐了,你杨爷难得来一次,这顿酒饭他请了。”
杨晋摇摇头,道:“贵肪主的盛情,我杨晋心领了,但酒钱,却不能不算……”
掏出一锭小元宝,放在桌子上,接道:“说实话,伙计,钱够不够?”
龟奴道:“多啦,多啦!你这不是叫小的为难吗?老板吩咐过了,小的如是办不到,岂不是砸了我的饭碗。”
杨晋道:“既是如此,这锭银子,就算是赏给你们的吧!”
龟奴道:“多谢杨爷。”
杨晋站起身子,道:“我们该走了。”
周大光、曹长青都有了七分以上的酒意,二凤、三凤在陪着两人,殷殷劝酒,极尽娇柔。
四个凤姑娘确然娇美,那股甜腻的劲儿,更是撩人绮念。
曹长青与周大光两人固然是酒助色心,有些难以自持,就是杨晋也有些怦然动心。
只有岳秀,仍然保持着适当的冷静,未为所惑。也许因为他喝酒不多,保持清醒之故。
曹长青口中应着道:“是啊!该走了。”
人却始终没有站起来。
绿衣大凤,盈盈起身,低声道:“杨爷四凤肪中有室留宿。”
杨晋哈哈一笑道:“谢谢你了,凤姑娘,可惜我公事忙,过几天吧,公事闲一些,再来访晤,和你风姑娘再好好喝一盅。”
绿衣大凤笑笑,道:“杨爷,希望你再来。……”
周大光、曹长青虽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走,但眼看杨晋和岳秀都站了起来,他只好跟着站起了身子。
杨晋快行一步,跨出舱门,五花刀王胜立时迎了上来,道:“总捕头,没有动静。”
岳秀紧随出了舱门,一抱拳,道:“晚进告别,今日之事,晚进当转告家舅父,由其裁夺。”
杨晋道:“多劳岳兄。”
曹长青、周大光、刚出舱门,小舟已向前驰去。
河心距岸边,也就不过七八丈的距离,片刻间,小舟已靠岸。
岳秀笑一笑,道:“大人,四凤航中的四凤姑娘,享名很久了吧!”
杨晋道:“在下也是初度来此,听说四风之名,好像两年多了吧!”
岳秀举步而行,远离了小舟之后,才缓缓说道:“大人,觉着四凤如何?”
杨晋道:“很妖艳,不愧是风尘的尤物。”
岳秀道:“训练这四位凤姑娘时,老鸨儿,也确然花了不少心血、银子,听她们谈吐,似乎是都读了不少的诗书,今夜里,她们很含蓄,也都保留了很多。”
一怔神,杨晋的酒意醒了一半,道:“岳世兄是说”
岳秀道:“我是说四凤不像风尘中人。”
杨晋道:“哦!所以,她们才能红冠群芳。”
杨晋望着岳秀远去的背影,在呆呆地出神。
王胜低声说道:“总捕头,这小子是不是有些可疑。”
杨晋道:“处处留心皆学问,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王胜道:“我去逮住他……”
杨晋听得一怔,接道:“为什么?”
王胜道:“总捕头不是说他不简单吗?免得夜长梦多,被他溜了。”
杨晋挥挥手,接道:“王兄弟,不可胡来……”
轻轻叹口气,接道:“你回衙门去,张晃一有消息就尽快通知我。”
王胜一欠身,道:“我这就去,总捕头是否回家里?”
杨晋点点头,道:“我回家去,丐帮的动作,一向快速,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王胜一抱拳,转身而去。
借一抹昏黄的月光,杨晋带几分醉意,回到家中。
杨夫人笑一笑,道:“刚才有人来找你,……”
杨晋急急接道:“什么人?”
杨玉燕道:“是个叫化子,好像是丐帮中人吧!”
杨晋目光转到杨夫人的脸上,道:“那叫化子可留下了什么东西?”
杨夫人道:“是燕儿和他谈的,他说你约好了,下人们拦不住他,先吵醒了玉燕……”
不待杨夫人的话说完,杨晋目光已转到了杨玉燕的脸上,道:“燕儿,那叫化子怎么说?”
杨玉燕道:“那叫化子说爹既然不在,他明天上午再来。”
杨晋道:“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杨玉燕摇摇头,道:“没有。”
杨晋道:“好!你们休息去吧!”
夜已经很深了,杨夫人早有倦意,伸个懒腰道:“你们父女谈谈吧!我去睡了。”
站起身子,转入内宅。
杨晋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挥挥手,正待令玉燕退下,那玉燕姑娘已抢先说道:
“爹,你喝不少酒吧!我去给你拿壶茶去。”
急急转身退去。
快手快脚的杨姑娘,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就提了一把茶壶,捧着茶杯而来。
替杨晋倒了一杯茶,以手捧上,笑道:“爹喝下去,解解酒意。”
杨晋确有些渴,接过茶杯喝一口,道:“燕儿,先去睡吧!”
杨玉燕微微一笑,道:“爹!查出点眉目没有?”
杨晋道:“这是大案子,哪能这么快查出眉目,小孩子,不用替大人操心,快些去睡吧!”
杨玉燕缓缓向前行了两步,笑道:“爹,女儿觉得这件案,有一处很重要的关键?”
杨晋失声说道:“什么关键?”
杨玉燕道:“这件案子,既然发生在王府中,应该在王府中找?”
杨晋道:“王府中去找?”
杨玉燕道:“是,如是那作案人,真的是计划精密,无迹可寻,唯一可能留上的线索,就是在王府之中!”
杨晋忽然间发觉女儿确实大了,而且精明聪慧,见识独特,不觉怔了一怔,道:
“孩子,亲王府中,都是金枝玉叶,为父如何能在王府中仔细查案。”
杨玉燕笑一笑,道:“爹爹,我可以进入王府中为婢,暗中侦察。”
杨晋摇摇头,道:“不行,燕儿,我这作父亲的怎么能让女儿屈身王府为婢,帮我查案?”
杨玉燕道:“这也是作女儿的一番孝心啊!再说三月限期,转眼就满,如若届时破不了这件案子……”
杨晋道:“再等几天,如若仍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再想法子从王府着手。”
杨玉燕道:“爹,不能拖延,再过几日,王府中留下的踪迹,也被人毁去,女儿岂不白做了人家的丫头。”
杨晋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哈哈一笑,道:“不通不通,燕儿,王府中那夜里当值的一十八名府卫,全都被送入应天府,为父的无法到王府中查,但可以到府中监牢里间他们个明白。”
杨玉燕默默思索了一阵,道:“爹爹,如若方便,女儿想跟着爹爹去问他们些情况……”
杨晋接道:“不行,女孩子家,怎么能往牢里跑。”
杨玉燕笑道:“如是女儿穿着男装,谁又晓得我是女儿之身。”
杨晋道:“胡闹,胡闹,睡觉去吧!”
杨玉燕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这时,天色已经到了四更左右,杨晋的酒意也醒了很多。
细想那玉燕姑娘之言,杨晋忽然觉着她的话很有道理。
如若金陵城中的眼线无法找出线索,王府中是唯一可以找出线索的地方了。
但怎么去呢?又派什么人去,才能在王府中停留,暗作搜查。
只有一个丫头身份的弱女子,才不会引起人的疑心。
想了一阵,杨晋决定天明后,先见见丐帮中人,再去衙里问问收押的玉府护卫、当值。也许威迫之下,能够问出一些蛛丝马迹。
想好了天亮的工作,杨晋心中定了不少。
半宵易过。天色一亮,杨晋就爬了起来。刚刚洗过脸,门房已通报进来,一个叫化子求见。
杨晋心中暗暗赞道:“丐帮不愧天下第一大帮,耳目灵敏,行动迅快,实是叫人敬服。”
心中念转,口里连连说道:“快些请进来。”
房门看主人对一个叫化子,似乎是极为敬重,心中大感奇怪,但也不敢多间,转身出厅。
片刻之后,带来了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灰衣叫化,身上打了三个蓝色的补丁。
杨晋抢上两步,拱手说道:“有劳大驾……”
灰衣叫化一欠身,道:“不敢当,大人言重了。”
杨晋亲自奉上了一杯茶,缓缓说道:“兄台怎样称呼?”
灰衣叫化子道:“兄弟金陵分舵彭亮。”
杨晋道:“原来是彭兄。”
彭亮道:“兄弟奉舵主之命,晋见杨大人,有事奉告。”
杨晋道:“杨某人洗耳恭听。”
彭亮道:“骆舵主经过了一番分析之后,觉着近日到金陵的武林人物有三个人较为重要,提请杨总捕头,参。”
杨晋啊了一一声,道:“彭兄请说。”
彭亮道:“湘西谭家寨,谭二公子谭云,五日前,到了金陵,昨天日落时分,离开了此地。”
杨晋道:”谭二公子之名,在下也听到过,还有两位是一-”
彭亮道:“江南浪子欧阳俊,岭甫双龙的老二,墨龙王召。”
杨晋道:“果然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唉!看来应天府的眼线,实是没有作用,这等人物,到了金陵,我竟然一无所知。”
彭亮微微一笑道:“杨大人,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三人进入时,行踪很隐秘,江湖浪子欧阳俊,以喜赌爱嫖,扬名四海,这一次他竟然未到四凤航,也未进过赌场。”
杨晋道:“他们三个人可是走在一起吗?”
彭亮道:“三个人,住了三处不同的客栈,据敝帮侦察所得他们彼此未见过面。”
杨晋道:“如若能够知晓前天夜晚中他们行踪何处,那就大大的方便了。”
彭亮道:“这个,骆舵主没有提过,不过,除了那位谭二公子之外,江湖浪子欧阳俊和墨龙王召,都仍留在金陵。”
杨晋道:“尊舵主的意思……”
杨晋沉吟了一阵,道:“他们现在何处?”
彭亮道:“江湖浪子欧阳俊,住在迎宾客栈,第三进一座跨院中,墨龙王召,住在南大街吉祥栈房。”
杨晋道:“多谢指教。”
彭亮一笑道:“骆舵主言说敝帮和他们素无过节,而且,目下还不知对方是不是凶手,不便和他们结怨”
杨晋道:“我明白,在下决不会莽撞从事,也不会泄漏出贵帮说出了他们的行踪。”
彭亮微微一笑道:“多谢总捕头,在下告辞。”
送走了彭亮,杨晋立时换了一件长衫,暗藏兵刃,和一袋金钱镖,出了大门,直奔迎宾客栈。
这时,也不过是日上三竿的时刻,迎宾客栈,还正洗刷桌椅。
一个身着青衣小童,突然由杨晋身后窜出来,低声叫道:“爹,我也来啦。”
杨晋停下脚步,瞧了一阵,才看清那是杨玉燕,穿了一件布衣衫,装扮成随行小厮的模样,不禁一皱眉头。
杨玉燕咧嘴一笑,道:“别骂我,一骂就露了底啦。”
杨玉燕紧随在父亲身后,倒是很像跟班的童子。
迎宾客栈的伙计们,眼看府里总捕头一大早赶到,都不禁为之一呆。
领班的大伙计,哈着腰迎上来,道:“杨爷,你早啊!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杨晋摇摇手,接道:“不用惊动掌柜,我找一位客人。”
店伙计道:“什么样的客人?”
杨晋道:“住在第三进一座跨院的一位欧阳先生。”
店伙计应道:“不错,有这么一位客人,小的带路。”
行到跨院门口,店伙计还想提高嗓子叫过去,却被杨晋拦住,道:“你退下去,欧阳先生,是我多年的朋友,我自己叩门求见。”
杨晋叩动门环,木门立时大开。
敢情开门入,早已站在门后等着。
这位名动江南的浪子,年不过三旬,身材适中,不肥不瘦,秀眉朗目,看上去很潇洒。
杨晋一抱拳,道:“惊扰早课。”
欧阳俊微微一笑,道:“杨大人请进。”
一面抱拳肃客。
杨晋举步进了跨院,玉燕姑娘也跟着进了木门。
欧阳俊把杨晋引入上房,笑道:“杨大人好灵的耳目?”
杨晋淡淡一笑,道;“像你欧阳兄这等江湖大豪,到了金陵后,杨某人如不能得到消息,还能当应天府的总捕头。”
欧阳俊道:“兄弟来的很严密,而且一直在客栈中,足未出店。”
杨晋道:“杨某人也正是为此而来。”
欧阳俊微微一怔,道:“怎么兄弟哪里不对了?”
杨晋道:“我只是觉着奇怪?”
欧阳俊道:“愿问其详?”
杨晋道:“欧阳兄往常,一直在金陵,不是豪赌就是访艳,这一次却守在客栈中不出去,岂不是一桩大为奇怪的事?”
欧阳俊笑道:“江湖浪子,忽然安静下来,难道使你杨大人怀疑,对吗?”
杨晋道:“好!欧阳兄这次到金陵城来,有何贵干?”
欧阳俊道:“这个,恕难奉告,但决不会替你杨大人找麻烦!”
杨晋道:“欧阳兄,我要详明的解说?”
欧阳俊摇摇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在下用不着说,也不想说。”
杨晋道:“欧阳兄如是执意不说,那就只好委屈一下了。”
欧阳俊奇道:“委屈什么?”
杨晋道:“请你到衙门里去一趟。”
欧阳俊摇摇头,道:“杨大人,我不会去。”
杨晋道:“非去不可。”
欧阳俊道:“难道你要捕人?”
杨晋道:“如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也只好如此了。”
欧阳俊道:“杨大人,我犯了什么法,你要逮我到衙门里去?”
杨晋笑一笑,道:“你也许没有犯法,但我杨某身为应天府中总捕头,觉着你欧阳兄,可能会杀人放火,就有权先逮捕于你。”
欧阳俊突然仰脸大笑一阵,道:“杨大人,在江湖地面上的江湖朋友,都敬重你是一个人物,所以,大家都不在金陵城作案……”
杨晋冷笑一声道:“江湖朋友们,很给我杨某人的面子,不作案子则罢,一旦下手,必将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欧阳俊怔了一怔,道:“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晋道:“看起来,欧阳兄是真的不知道了?”
欧阳俊道:“弟兄若是知晓,怎还会明知故问?”
杨晋道:“欧阳兄真的不知道?”
欧阳俊道:“杨大人,希望你相信我,在下在江湖上,也算是稍有名气的人,我江湖浪子,爱赌、爱嫖,但我从没有说过一句谎言。”
杨晋道:“欧阳兄来过金陵数次,秦淮河,四凤航,常有欧阳兄的踪迹,但我杨某人从来未打扰过。”
欧阳俊道:“彼此,彼此,咱们也未在金陵闹过事情?”
杨晋道:“这一次,你欧阳兄一反常态,不但不嫖,而且不赌,这一点,自然要引起兄弟的怀疑了。”
欧阳俊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一个浪子想回头,也是一桩十分麻烦的事了?”
杨晋道:“欧阳兄,如若你这句话是由衷之言,不知你自己是否相信?”
欧阳俊道:“杨大人如果肯见告金陵城中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兄弟也考虑应否奉告兄弟此来金陵的用心?”
杨晋冷笑一声,道:“七王爷,欧阳兄听说过吧?”
欧阳俊点点头,道:“兄弟知道。”
杨晋道:“七王爷府中发生了案子,算不算大案子?”
欧阳俊道:“大案子,不知王府中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
杨晋道:“杀了人……”
欧阳俊啊了一声,道:“命案?”
杨晋道:“不错,血淋淋的命案!”
欧阳俊显然有些吃惊,轻轻咳了一声,道:“伤的什么人?”
杨晋道:“七王爷的爱妃。”
欧阳俊道:“果然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杨晋一面和欧阳俊交谈,一面暗中观察那欧阳俊的神色,见他确有着大感惊讶之感,心中暗道:“看他这样子,确然和他无关了?”
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欧阳兄,现在可否告诉在下,你到金陵的用心?”
欧阳俊点点头,道:“杨大人,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案子,兄弟自然是不能再有隐瞒了……”
一抱拳,道:“杨兄请坐,咱们慢慢地谈。”
杨晋缓缓坐了下去,道:“杨某人洗耳恭听。”
杨玉燕横移两步,站在那杨晋的身后,微微垂首。
欧阳俊目光一掠玉燕姑娘,道:“杨大人,这位是大人的亲信吧!”
杨晋回顾了玉燕姑娘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欧阳兄有话,但说不妨了。”
欧阳俊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此番到金陵来,找一件很名贵的东西……”
杨晋道:“什么东西?”
欧阳俊道“一个玉蝉?”
杨晋道:“什么样的玉蝉?”
欧阳俊苦笑道:“白玉蝉?”
杨晋道:“白玉雕刻的一个蝉,是吗?”
欧阳俊道:“对对对……是白玉雕刻的蝉!”
杨晋道;“那玉蝉现在何人手中?”
欧阳俊:“这个,恕兄弟无法奉告,不过,那玉蝉在一位大商人的手中。”
杨晋道:“欧阳兄是准备抢呢?还是准备偷?”
欧阳俊道:“在下准备买,如若是买不到手中,或抢或偷,那就很难说了。”
杨晋淡淡一笑,道:“湘西谭家寨的谭二公子,也是为这玉蝉来了?”
欧阳俊吃了一惊,道:“怎么?谭云也来了?”
杨晋道:“除了谭云之外,岭南二龙的老二墨龙王召到了金陵。”
哦了一声,欧阳俊惊异地道:“看来这是一场很热闹的大会了。”
杨晋道:“那谭云已在天未全黑的时间,离开了此地。”
欧阳俊道:“墨龙王召呢?是否也已经离去。”
杨晋道:“墨龙王召,还留在此地……”
欧阳俊道:“他现在何处?”
杨晋道:“这个,恕在下不便奉告。”
欧阳俊叹口气,道:“杨大人不见告,兄弟也不便勉强,不过,兄弟这次来此,还是迟了一步。”
杨晋道:“为什么?”
欧阳俊道:“因为,那持有玉蝉的人,似乎已经得到了消息,把玉蝉交给了长江镖局。”
杨晋啊了一声,道:“那玉蝉很名贵吗?”
欧阳俊道:“大概是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杨玉燕,突然开口说道:“你既不知玉蝉的用处,为什么要来取那玉蝉?”
杨晋暗暗一皱眉头,忍下未言。
欧阳俊道:“因为,有人出了大价钱,希望能取到玉蝉。”
杨晋道:“什么人?出多少钱?”
欧阳俊沉吟了一阵,道:“兄弟拿到玉蝉,可以卖到十万两银子。”
杨晋道:“果然是一笔很惊人的数字。”
欧阳俊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话已经说完了,不知杨大人是否相信?”
杨晋微微一笑,道:“不论兄弟是否相信,但我对欧阳兄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欧阳俊道:“杨总捕头吩咐?”
杨晋道:“兄弟想请欧阳兄在金陵多留几天?不知欧阳兄的意下如何?”
欧阳俊道:“怎么一个留法?”
杨晋道:“欧阳兄请留在迎宾客栈,兄弟有事相询时,希望你欧阳俊在这里。”
欧阳俊沉吟了一阵,道:“如若兄弟不答应,杨大人是否要准备逮人?”
杨晋道:“就兄弟观察,王府血案,似乎是和欧阳兄无关,至于你准备下手窃取玉蝉一事,一则,你没有下手;二则,还无人报案,再说,这是江湖道上的事,如若无人报案,兄弟实也不愿找一个麻烦。”
欧阳俊笑一笑,道:“好吧!杨大人,这么给兄弟我的面子,兄弟再不答应,那就是不知抬举了,但不知杨大人要兄弟留此几天?”
杨晋道:“由今天算起,欧阳兄留此三天,后天太阳下山之后,如若兄弟还未来打扰,欧阳兄就可以离开金陵了。”
欧阳俊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兄弟留此三天,这三天内,我不离迎宾客栈,三日后,兄弟离此。”
杨晋一抱拳,道:“欧阳兄成全。”
欧阳俊也抱拳还了一礼,道:“杨大人确有苦衷,又承明白见告,兄弟理当如此。”
杨晋脸色突然间转变的十分严肃,道:“欧阳兄,照兄弟的看法,你确和王府中的血案无关,无论如何,希望你留在这里,……”
欧阳俊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兄弟如不守信约一走,你杨大人就把王府血案,栽在我兄弟的头上,是吗?”
杨晋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王府血案,关系应天府尹大人的前途,也关系着我杨某人的身家性命,这案子非破不可。我杨某人,干了近二十年的总捕头,得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并非无因,个中详情,我不便说明,欧阳兄是个聪明人,不难想得明白。”
欧阳俊道:“这个兄弟知道。”
杨晋哈哈一笑,道:“打扰了,在下告辞了。”
欧阳俊:“恕兄弟不送。”
杨晋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离开了迎宾客栈,杨玉燕低声对杨晋道:“爹,你怎么那样相信江湖浪子?”
杨晋道:“欧阳俊在江南道上的名气不小,而且王府血案,他涉嫌不大,他如真敢逃走,这件案子,就套在他头上,权衡轻重利害,我想他不敢不守约言。”
杨晋轻轻咳了一声,道:“你那点武功,真能帮爹的忙吗?”
杨玉燕道:“等一会,咱们回家之后,爹可以考考女儿,如是爹觉女儿不成,女儿也愿退回深闺。”
杨晋啊了一声,未再多言。
杨玉燕笑一笑,低声道:“爹,咱们现在到哪里去?”
杨晋道:“现在么?到长江镖局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孩子,那长江镖局的总镖头方一舟,阅历、经验、武功、耳目,都非常人能及,等一会,你最好别开口说话,免得被人瞧破你是女扮男装。”
杨玉燕道:“女儿记下了。”
绕过一条街,到了长江镖局的门前。
杨晋紧行一步,叩动门上铜环。
木门呀然而开,一个穿着劲装的大汉,当门而立。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杨晋父女一阵,道:“客官是……”
竟然识不出应天府的总捕,这人定然是新来不久的守门人了。
杨晋笑了一笑,道:“烦请通报贵局的方总镖头一声,就说应天府总捕头杨晋求见。”
劲装大汉啊了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着青绸子长衫胸前飘洒着花白髯的老者大步迎了出来,道:
“贵客啊!贵客,杨大人快请里面坐。”
杨晋一抱拳,道:“方兄,一早打扰实在是抱歉得很!”
方一舟道:“哪里哪里,兄弟昨天失礼。”
杨晋暗中打量了方一舟一眼,只见面颊清瘦,果然抱恙初愈的样子,微笑道:“方兄染病,兄弟未来探望,方兄多多恕罪了。”
方一舟道:“杨大人,折杀兄弟了,快请入厅里待茶,兄弟给大人带路。”
穿过了两重起院,才到正庭。
杨玉燕暗中打量这长江镖局,只见庭院重重,一进四大院子,足足有近百间房子,规模很大。
进入正厅,立时有一青衣童子,奉上香茗,方一舟把杨晋让入首座,自己在主位上相陪。
杨姑娘倒是装的很像,紧站在父亲的身边。
杨晋喝了一口茶,道:“方兄,兄弟想求教一事。”
方一舟道:“大人吩咐,一舟知道的,无不尽言。”
杨晋道:“长江镖局近两天内,是否接了一票主意?”
方一舟道:“接了一趟镖,前天已起镖走路。”
杨晋啊了一声,道:“方兄,那是趟什么镖?”
方一舟道:“是一批珠宝,红货,也是最惹眼的镖,兄弟小恙初愈没有同行,但镖行中能够数得出的人都跟着去了。”
杨晋道:“方兄在金陵,没有别的事吗?”
方一舟道:“没有,杨大人的意思是……”
杨晋道:“在下之意是,方兄留在金陵,可能会保一次坐镖。”
方一舟微微一笑:“有这一回事,两天之前,大顺当铺的东家,送来一个小箱,言明在敝局保管十日,每日付白银十两”
笑一笑,接道:“杨大人,好灵的耳目,这等微小之事,竟然能见不遗。”
杨晋道:“兄弟也是听人说起……”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方兄可曾问过那是件什么东西?”
杨晋笑一笑,道:“是一个玉蝉。”
方一舟道:“这个,方某确实不知,他送来的,是一个很坚牢的铁箱子,钥匙也未留下,只告诉我,箱子里是一件玉器。”
杨晋话题一转,道:“方兄,令甥岳世兄说过了吧?”
方一舟道:“是的,秀儿告诉我,七王爷府中出了宗血案?”
杨晋道:“不错,兄弟被这桩血案牵连,受命限期破获。”
方一舟道:“大人,如有用得着方某的地方,但请吩咐一声,方某无不从命。”
杨晋笑一笑道:“多谢方兄,目下就有一件,请求方兄帮忙了。”
方一舟道:“什么事?”
杨晋道:“兄弟想见识一下那件玉器,不知是否可以。”
方一舟道:“怎么?杨兄可是怀疑那玉器是件宝物?”
杨晋道:“是与不是,瞧过才能知道。”方一舟沉吟道:“哪一个在?”
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的大汉,应声而入,道:“见过总镖头?”
方一舟道:“你去通知杜镖头一声,要他带两个人,到大顺当铺去一趟,请那位钱东主过来一趟。”
蓝衣人应了一声,回头走了两步。
方一舟又接道:“记着,要那钱东主只带开铁箱的钥匙。”
杨晋道:“麻烦方兄,杨某人心中甚是不安。”
方一舟道:“大人查案,兄弟理应从命。”
杨晋话题已转,道:“方兄,王府血案,已得令甥的详细奉告了吧?”
方一舟道:“秀儿曾和兄弟仔细谈过。”
杨晋想起岳秀的精明,说道:“令甥不在镖局里应事了!”
方一舟道:“他初到金陵,又遇上了这样大的案子,兄弟不让他随便乱跑。”
杨晋道:“可否请岳世兄出来见见?”
方一舟道:“可以,可以。”
招过送茶童子,道:“请岳少爷出来。”
那童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带着岳秀行了出来。
岳秀仍然是一件白色的长衫,潇潇洒洒的行了出来。
目光一掠杨晋,立时抱拳说道:“大人,岳秀见礼。”
岳秀似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气度,使人不敢轻视,杨晋欠身而起,道:“岳世兄请坐。”
杨玉燕眼光微转,发觉岳秀俊美中,另有男子的刚挺味道,和一般秀而近柔的男人不大相同,当真是一个无美不具的男人。
没来由,杨姑娘突觉着脸上一热,心头乱跳,垂下头去,不敢多看那岳秀一眼。
岳秀目光一掠杨晋身侧玉燕姑娘,欠身说道:“大人,查出一点头绪吗?”
杨晋道:“头绪有一点,但都距离案情很远。”
岳秀道:“大人能在短短一两天内,把一件无头血案,理出一点头绪来,已是足见高明了。”
杨晋笑一笑,道:“还不是靠诸位朋友们帮忙。”
目光转到方一舟的身上,接道:“方兄,江湖浪子欧阳俊,这个人怎么样?”
方一舟沉吟了一阵,道:“一身武功,可当得第一流高手之称,喜赌、爱嫖,只不过用作掩人耳目,以为他真是一位江湖浪子,那就错了。”
杨晋道:“这么说来,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了。”
方一舟道:“兄弟的看法,确实如此。”
杨晋道:“多谢指教。”
谈话之间,一个劲装大汉,带着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行了进来。
方一舟站起身子,道:“钱掌柜,打扰了。”
钱掌柜道:“不敢当,不敢当……”
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方大镖头,有什么事,要我带钥匙来?”
方一舟道:“来,钱掌柜,见过咱们应天府的总捕头杨大人。”
一听说是总捕头,钱掌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急抱拳,道:“草民钱旺,给杨大人见礼。”
杨晋抱拳还了一礼,道:“不敢,钱掌柜,要麻烦你一件事了。”
钱旺道:“大人吩咐!”
杨晋道:“打开你那个小铁箱,给咱们开开眼界。”
钱旺道:“大人,里面只有一件玉器,……”
杨晋道:“我知道,是一个玉蝉,对吗?”
钱旺一脸惊奇之色,道:“大人,你……”
杨晋笑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随口问问罢了。”
他一开口说出箱中之物,不但使得钱旺大大地吃一惊,就是见多识广的方一舟,也是大大惊骇不已。
但他乃老于事故的江湖人,心中虽然惊异,却未曾多问。
钱旺掏出一个黄绸子布包,打开一层又一层,拿出了一把很精巧的钥匙。
小铁箱放在桌子上,钱旺小心翼翼打开箱盖。
箱盖里是锦缎,打开锦缎,才是一个胡桃大小的玉蝉,雕刻得栩栩如生。
最妙的是玉蝉那双翼,却呈鲜红的颜色,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
杨晋伸出手去,拿起在手中掂,只觉玉蝉很沉重,而且凉如握冰,和那一对鲜红的眼睛,看上去很可爱。
一个好玉,白的不见一点杂色花纹。
但不论如何难得的好玉,这一小块,也不能值上千万两银子。
仔细看过了玉蝉,杨晋缓缓放回原处。
钱旺在杨晋把玩玉蝉时,目光不断跟着玉蝉游动,而且,蹙着一口大气,直待杨晋把玉蝉放回原处,他才长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包好玉蝉,锁上铁箱。
方一舟轻轻咳了一声,道:“铁掌柜,这玉蝉很名贵。”
钱旺道:“哎!”
杨晋淡淡一笑,道:“铁掌柜,你这玉蝉,卖不卖。”
对杨晋,钱旺似是很害怕,欠欠身,道:“卖!不过,不急着卖。”
杨晋咽了声,道:“好多钱!”
钱旺呆了一呆,道:“这……这……这个,还没有一定的价钱。”
钱旺对那玉蝉的过份宅贵,使得杨晋心中动疑,暗道:“难道这玉蝉还有别的宝贵之处?”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钱掌柜,价钱是人开的,你现不妨开个价钱出来!”
钱旺道:“大人,这是一块凉玉,小的这对眼睛,可能一下子鉴别出珠宝真假,但对玉器这方面,却是不大内行,所以,这个价,叫小的很难开。”
杨晋诚心诈他一下,接道:“我知道,是件很名贵的凉玉,所以,我出大一点的价钱,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钱旺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道:“大人,不瞒你大人说,这是一位客人押当之物,还未到死当之期。”
杨晋道:“押了多少银子?”
面对着应天府中总捕头,钱旺有些发慌,不知是假,急的连声咳嗽,道:“押了一万两银子。”
杨晋哈哈一笑,道:“钱掌柜,不能叫你赔钱,这么办吧!我也出一万两银子如何?”
钱旺愣住了,脸上汗珠儿,直往下滚,泪水也淌到了眼眶,心里那份后悔,简直不用提了,暗道:“无论如何,不应该把这玉蝉,送到镖局子来。想不到,这一番弄巧成拙。”
阅历丰富的方一舟,似乎是已经瞧出了钱旺的痛苦,微微一笑道:“钱掌柜,没有死当的东西,可是不能卖吗?”
钱旺道:“是的!方爷,这个砸招牌的事情,小的实在是不敢做。”
方一舟目光转到杨晋的身上,道:“杨大人,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难处,大人就高抬贵手吧!”
杨晋笑一笑,道:“方兄这么吩咐,小弟不敢不从。”
钱旺大喘一口气,道:“大人明鉴。”
杨晋道:“钱掌柜,我可以不买这玉蝉,但要你掌柜答应我一件事。”
钱旺道:“大人吩咐?”
杨晋道:“这玉蝉暂时由长江镖局子保管,任何人不得取走钱旺接道:“大人,如果原主拿银子来赎呢?”
杨晋道:“先到府里去通知我一声,我要见见那货主儿。”
钱旺听得呆在当地,良久之后,才一欠身,道“小的记下了。”
杨晋道:“玉蝉放在镖局子里,很安全,你如有事,请先回去吧!”
钱旺应了一声,回头对方一舟道:“总镖头,咱们就这么办啦,放一天,我出一天费用。”
方一舟抱拳,道:“钱掌柜放心,兄弟既然接下了这次坐镖,决不会让它出错。”
钱旺急急转身而去,一面走,一面拭着头上的汗珠儿。
目注钱旺去远,方一舟道:“大人,这玉蝉来路可疑吗?”
杨晋微微一笑,道:“方兄见多识广,可瞧出这玉蝉有什么名贵的地方?”
方一舟道:“老实说,兄弟瞧不出来。”
杨晋道:“一块凉玉,就算它雕工好,玉色好,也值不了一万两银子啊!”
方一舟道:“这一点,兄弟也觉着奇怪,怎有如此价值。”
一直未说话的岳秀,此刻突然接口说道:“大人,舅父,晚辈适才瞧了一眼,那不是一般的凉玉。”
杨晋一抱拳,道:“请教世兄。”
杨玉燕两道目光也转向岳秀看去。
岳秀侃侃说道:“那玉蝉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块冰玉,大人摸过玉蝉,是否有着入手如冰的感觉。”
杨晋道:“不错,凉的很。”
岳秀道:“这就是,据说冰玉有被动毒保物之功。”
杨晋道:“就算有被动毒的作用,似乎也不值偌大价钱。”
岳秀道:“冰玉生在万年雪压冰封之下,极难取得,而且,是绝无仅有的奇物,物以稀为贵,价值就无法正确的计算了。”
杨晋笑一笑,道:“岳世兄,既已见告,何不尽言所知。”
岳秀道:“大人,晚辈只是听说,并未眼看,而且,我也是初次见到此物,故而不放肆作夸大之言,贻笑大方。”
杨晋道:“世兄的高见,已使我等茅塞大开,还请大胆赐教吧?”
岳秀淡淡然说道:“大人,对冰玉晚辈所知,实是有限,已然全部说出。”
方一舟回顾岳秀一眼,哈哈一笑,道:“秀儿,杨大人知舅父交往多年,不算外人,你放心说吧!说错也不要紧。”
岳秀沉吟了一阵,道:“既是如此,晚辈就放肆而言了,说错的地方,还请杨大人海涵。”
杨晋道:“在下是洗耳恭听。”
岳秀道:“晚辈喜读异书,对冰玉一事,亦是在一本书上看来,想不到世间,竟然真有此物……”
方一舟点点头,接道:“这就难怪了,江湖上,对冰玉,似乎是很少传说?”
岳秀道:“冰玉一物,禀天地极寒之气,凝结而成,如说其玉,倒不如说是寒冰之精,具有镇热、除毒、保物不腐之能,但其物必得密封收藏,通常不见日光。”
杨晋听得大感入神,因而激赏其人,不但气度上莫可预测,而且胸罗之博,纵然一辈江湖人物,也是难能及得。
心中念转,口中却问道:“见到日光呢?”
岳秀笑一笑,道:“书上只是记述着不能常见日光,至于见日光之后如何?有些什么变化,书上没有说,晚辈也不敢妄作论断。”
杨晋尴尬一笑,抱拳道:“领教,领教,岳世兄博览群籍,高明的很。”
岳秀一欠身:“谬奖,谬奖。”
杨晋锐利的目光,突然转到方一舟的身上,道:“方兄,这位岳世兄跟方兄练过武功吧!”
方一舟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杨兄,我们舅甥之间,已有十七年没有见过了。”
杨晋哦了一声,目光又转岳秀的身上,道:“请教世兄的令尊……”
岳秀接道:“家父不幸,已于年前弃世,寡母思亲,率晚辈投奔舅父而来。”
杨晋道:“失言,失言。”
方一舟道:“我那姊丈乃是书香世家,不是武林人。”
杨晋道:“在下多口,还想请问岳世兄一句?”
岳秀双目眨动了一下,淡然说道:“大人示教?”
杨晋道:“在下斗胆直言,岳世兄,有一身好武功吧?”
岳秀道:“大人好眼光,家父虽非武林中人,晚辈确实练过几天把式。”
杨晋虽然也瞧出了那岳秀脸上有不悦之色,但他心有别图,别过脸去,不望那岳秀的脸色,笑一笑,道:“岳世兄可否把师承见告。”
岳秀道:“杨大人可是对晚辈有所怀疑?”
杨晋呵呵一笑:“世兄言重了,言重了。”
他久年在衙中当差办过无数大案件,乃当时名捕,自有一套人所难及的闪避工夫,口中说的很客气,但却避开了正题。岳秀回顾地舅父一眼,缓缓说道:“晚辈既然习过武功,自有师承……”
他说的很慢,一句一字,大有随时中断的可能。
杨晋接道:“岳世兄文武全才,令师定然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
岳秀淡淡地笑道:“家师遁迹风尘,形踪不定,已忘去了年岁姓名,晚辈实在无可奉告,不知道杨大人是否相信晚辈的话。”
杨晋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
他心中正在深知地道:你这娃儿,不论如何的聪明多学,但老姜终比嫩姜辣,师伦大道,量你不能随口编造一个人出来,只要你说出师承来历,那就算泄了你的底。
但他未料到岳秀轻描淡写一番话,竟把输局完全给扳了回去。
杨晋呆了一阵,道:“相信,相信,岳世兄坦荡君子,自然言无不实。”
最后两句话,是故意加上的帽子。
岳秀可以装作听不懂,但方一舟不能装,轻轻咳了一声,道:“秀儿,你来这几天,舅舅身患小恙,也没和你好好聊聊,不巧的是,应天府又发生了这么一件大案子,杨大人虽然是随便问问,但咱们却不能不认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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