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流畅的藏完手环，沈朝夕才意识到这动作有多欲盖弥彰。她满脸淡然地又将手挪回来，好像刚刚只是活动活动手腕。

谢炽还在朝她微笑。

好在是管理员挽救了局面。他又开始了新一轮演讲，不过这次的音量骤然拔高，明显是要讲重点：“但是呢——”

连黄彬神色都严肃了几分。

恐怕任务要来了。

“来我们居民楼驱鬼的天师实在太多，开始时都说精通驱鬼，到最后，其实就是帮江湖骗子，什么都做不成，罔顾我们居民楼上下的感情。”

“……？”

沈朝夕面容扭曲一秒。

她的这位救命稻草刚刚说……

驱什么？

怎么短短几分钟，接二连三的都是这么坏的消息？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感情投入，请大家跟我到走廊上，参与一个小小的驱鬼考核——”

“驱鬼考核”四个字，说得极重。

人群稀稀拉拉地跟着他迈入走廊。

沈朝夕明明在宿舍中间，却是最后一个出门的，步子缓慢恍惚，显然无法接受现实。

有人不屑，也有人怜惜地看了眼这位魂不守舍的漂亮新人，摇了摇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是驱鬼，实际八成是招魂见鬼……这新人待会儿如果真见到鬼，恐怕会吓到路也走不动吧。

走廊很冷，尽头的窗玻璃碎得只剩一圈尖牙，脏污浑浊。拦不住的阴风涌灌进来，吹得门上的黄色封条簌簌的响。

两侧没有上下行的楼梯，摆明了，如果不完成任务，你连这层楼都出不去。

1203户的重复出现在人群左右，一共八间，正正好好和人数对应上。每个门楣中央，都贴着张暗红的春联横批，其上是黑毛笔写下的玩家姓名。

只是像被水泼过，黑红颜色几乎杂糅在一起，透着不和谐的黏糊。

众人仰着脸分辨半天字型，找到自己名字对应的门时，脖子已经抬得有点酸了。

这会儿新人沈朝夕的优势就很明显了——五个字，横幅拉得最长，尤为好找。

管理员开始介绍驱鬼流程。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听到“驱鬼”，沈朝夕站在[新人·沈朝夕]的门前，表情平和不少。

世界这么大。

什么鬼都可能存在。

早听说有些鬼怪性格特殊，甚至出过吸血鬼和食物结婚的骇人传闻。

她本来不信，但现如今听到管理员亲口这么承认，也不得不接受。

相比她，其他人类就包容很多。

你看他们听到后就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觉得鬼驱鬼有多惊世骇俗。

要伪装人类，就得学会他们的淡然处事，见怪不怪。

不算想通的想通后，管理员的画外音才重新进入她的耳朵。

“……时间要求就是这样。1203住户的意思是，从一周前，家里便不断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因为这个，住户发了十几天的投诉信，我们认为这是鬼魂入侵。请各位大师解决房主人的投诉，完全驱鬼净化。”

公事公办的讲完前情提要，管理员朝着走廊尽头鞠了个躬。

多么高情商。

角度刁钻，没偏心任何一位人类玩家。

“除了各位大师外，员工宿舍今晚还会入住五名员工，所以我们不得不忍痛让出一位大师的床位。”管理员躬身，继续道，“所以请您在规定时间内尽快完成驱鬼仪式，免得床位被占，只能在走廊里过夜。”

黄彬脸一僵。

和鬼员工过夜会不会出事不好说，但被流放到走廊里，绝对是让人直接去死的意思。

不过……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背面那四个不知道，他这一排的人明显放松了些。

不论多晚出来，有新人在，起码他们不可能是最后一名。

更不要说，他还有两条命。

黄彬估摸着以沈朝夕的降san程度，这个房间她都不一定能出来。为了不浪费，他决定进去后，尽快用掉这第二条命。

管理员终于直起身：“为了确保测试的公平性，我会站在这里等各位大师出来。那么，请大师自便吧。”

算是明示任务开始，不能再拖。老玩家沉口气，纷纷抬起手。

“叮咚”的门铃声此起彼伏。

等待自己身前的1203开门时，房晓静悄悄看了眼旁边的沈朝夕。

她似乎完全没有要摁门铃的倾向，手垂着，额发耷拉，整个人看着闷闷不乐。如果不是眼睛还在缓慢地眨，房晓静几乎要以为她人已经变成雕塑了。

这沈朝夕不会以为只要不进去，这关就能过吧？

新人就这点心理素质。

嘲讽归嘲讽，房晓静还是没忍住，低声提醒了句：“敲门吧。来都来了。”

说完，人就抬腿迈入了面前打开的1203室。

已经在考虑打道回府的沈朝夕一愣。

“来都来了。”

她低声琢磨了下这四个字。

好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沈朝夕不由得肃然起敬。由于鬼生观念相差太大，她其实不太有信心能和里面的鬼好好相处。

但，来都来了。

万一呢。

再说，她也确实挺想知道，有驱鬼猎奇心态的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沈朝夕摁响门铃。

**

“对了，你是怎么给那位大人安排任务的？”中转黑店内，趴在天花板清理灰尘的男人挠了挠脸，朝下问道，“她不会觉得太复杂，耽误她统一副本了吧？”

距离沈朝夕离开店，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夫妻二人的思绪已经走过千回百转。

不是没想过通知其他鬼怪避难。

但冷静下来又想了想，大家关系都挺差的，完全没必要费这个功夫。

明哲保身才是唯一的出路。

多排演几声大人，等沈朝夕从副本出来后，他们说话的语调不会显得太奉承。

主打的就是一个亲昵自然。

“放心。”老板抬头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男人，淡定道，“脱离任务我都换成生命值了。反正她要统一副本，肯定一路杀过去。”

严格来讲，鬼怪是很难被完全弄死的。

但会被打服。

如果这种情况下，沈朝夕还能从副本里出来，说明她实力确实恐怖，自然不会在意她动的这点手脚。

如果不能……

那就当她给3820楼卖了个人情，往后也能捞到点好处。

**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1203户的房门口，李斌近乎神智不清地趴在门上，手心捏着刀，双眼充血，极其兴奋地盯着猫眼。

“快进来、快进来……”

敲他这里门的玩家，天师服一般都是最完整无损的，要想越过那层阳气去吃掉对方，往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门外那人天师服上的阳气，好像已经被消耗殆尽，闻不出什么天师味了。

开局就受这么重的污染，恐怕都不用他做什么，这种软弱的新人就会六神无主的躺在餐桌上……好幸运，送上门的晚餐……

这可能会是他最快吃上人类的一次！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李斌沉下脸，锤了自己脑袋一把。脑子跟有病似的，专门和他作对。

猫眼里的人瘦瘦白白的，这么适合一口吞，怎么会和危险沾边？

“叮咚！”

门铃终于响了。

李斌迎上去，笑着：“您就是管理员请来的大师吧？”

好恐怖好恐怖……

闭嘴！李斌保持不耐烦地抬起手，刀尖从耳朵伸进脑子里，用力搅了搅。

沈朝夕全程安静地看他动作，一双黑瞳直勾勾，连他抽出血丝粘连的刀，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被吓傻了吗？

李斌想。

两人在门口对峙好几秒钟，沈朝夕才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是来……”

“驱鬼的吧？”李斌堆着笑道，“请进请进。”

沈朝夕语塞两秒。

刚刚看他动作，还以为他脑子很正常呢。

不对不对。

不能这么思考，敲门之前她不是想通了吗？要尊重副本差异。

沈朝夕迈进门里，反手习惯性地锁上门，定神看向房子里唯一的鬼：“你确定，你想让我驱鬼，对么？”

“呃……”李斌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照常理说，这人应该吓得浑身开始发抖了才对啊。

但他快速回想了整段对话，觉得自己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还是点了点头。

“对。您可一定要帮我驱鬼啊！这房间里一日有鬼，我就一日睡不安稳！”他嘻嘻笑着。

笑声戛然而止。

手里的刀哐当落在地上，眼前的小白花忽然天旋地转，变成了头顶老旧的天花板。

直到被拖行出几米，烂掉一半大脑的李斌才迟钝的意识到，他在被人拎着喉咙，往房子深处走去。

这什么情况？！！

李斌剧烈挣扎起来。

双腿没出息的瘫软在地，他只好去抓沈朝夕捏住他脖颈的手，试图摆脱控制。但挠在那截冷白手腕上的指甲再拼命用力，也没给皮肤留下半点划痕。

咯嘣几声。

他的指甲断了。

但好消息是，沈朝夕也停了。

她垂眼朝下看过来，很礼貌地问道：“那么就这扇窗户，这个位置，可以吗？”

李斌：“！！！”

什么意思？是要放他自由了吗？他用力点头，心下却一阵阴狠。

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把戏，但只要被放开，他绝对会扑过去——

下一秒。

他听到了风声。

沈朝夕微微叹气。为了避免自己心软，她快速拉窗抛鬼，就是不知道最后效果怎么样，有没有满足对方的愿望。

【叮！】

手环振动，沈朝夕低头去看。

【李斌——100%】

她对着这个数据沉思几秒。

随后豁然开朗。

果然，这任务是要完成副本鬼怪的心愿。不论他们的要求有多离谱，入乡随俗，作为客人，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想必那些人类玩家，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态，所以才能受到那么多副本主人的喜爱。

人鬼相处里的门道，她还有的学。

凉风吹进客厅里。

沈朝夕脑袋探出窗户，很高兴地找到十几米外，李斌仰面朝上的脸对视：“不用谢。”

东一块西一块的李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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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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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