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不可置信后，黄彬抬手想拍拍沈朝夕，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

手才刚抬起来，沈朝夕便笑容消失，往旁边很明显地挪了一大步。

黄彬：“……”

他没好气地收回手：“你看完任务了？”

沈朝夕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

很快，她的眼耷拉着，很悲伤的模样：“是啊，好难的任务……怎么办，我不会出不去了吧？”

演技可以说是非常浮夸。

不过黄彬信了。

听说san值下降到某种程度，人会变得挺自信的。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真的想关心她心理状态如何，能呼吸，心脏在跳就行。

见黄彬不说话了，沈朝夕眨巴眨巴眼，又继续盯着管理员。

她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

差点暴露她的任务和他们不一样。

因为有“对人类过敏”这种致命缺陷，她根本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做任务。

团体协作，少不了摩擦。

到时候副本活跃度没挣多少，自己先升天，全白搭。

她的任务是老板精心调配过的。

对方做了保证，全都是“和鬼接触”的贴心设计，并且强调，自由度很高。

就是有些过于自由了。

手环任务版面上，只扔着几个草率的鬼名：[管理员A][？？？][……]

一溜的待解锁。

沈朝夕现在很怀疑，老板那张“你一定会满意”的表情，是她阳气吸多了产生的幻觉。

但这会儿，肯定是不能折返回去给差评。

虽然在思考售后问题，不过她朝着管理员展露的笑一直保持着亲切友善，在努力释放交友信号。

并暗自期待一场入室抢劫式的友情。

管理员讲得口干舌燥，话明显没刚开始利索了。

他手伸进敞开的胸膛里，攥住心脏，另一只手在底下接着，这么就地取材的喝了两口，才继续说话。

“请各位大师靠过来些，”他抹了把嘴，露出一口红牙，“你们可是楼里的贵宾，我可不想落下一个招待不周的名头。”

贵宾：“……”

人群稀稀拉拉地往宿舍门口走。

沈朝夕用尽毕生定力，才没他们靠拢过来的下一秒，当场破门而逃。

不过也是因为这么一出，正好让她有机会瞄一眼其他人的表情——和模版刻出来似的，眉淡淡拧着，神色严峻。

任管理员吹捧得多么天花乱坠。

他们都习以为常、处变不惊。

沈朝夕：“……”

她翘起的嘴角迅速拉平，扳起脸，也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重新看向管理员。

等等。

有人和她一样。

——那位从开始便独自站在房间一侧，现在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停在门旁的天师。

他和管理员只几步的距离，唇角带笑，似乎并不吝啬对管理员的释放善意。

尽管同样是一身白道袍，但和其他满脸正气的天师不同，这人皮肤苍白，唇鲜红，眼也是符合鬼怪审美的漆黑。

仿佛不是那些恐怖的除鬼道士。

而是更亲切的，会轻轻巧巧笑着的厉鬼艳鬼。

但很可惜，气味骗不了鬼。

他真的是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忽然转过脸，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朝她的方向弯了弯。

沈朝夕停滞两秒，刚想张口，旁边的黄彬先恶寒的后退一步，嘀咕道：“这疯子朝我笑什么？”

“……疯子？”

“是啊。”黄彬恨恨道，“明明有足够的积分了，但还是下副本，不是疯子是什么？”

惹不起的神经病。

听说，他的积分有近八位数——在这个积分当钱花的世界，他放着副本外灯红酒绿的生活不过，却下副本不停。

这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然而系统还格外奖励他这种行为，特批他成为【执法者】，给了他在任意副本间停留的资格。

美其名曰：经验多，好发现副本bug。

但依黄彬来看，他指不定用这点特权，在副本里做什么呢。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人喜怒无常，救人和坑人全在一念之间。黄彬倒不怕他来杀沈朝夕，怕的是他临时起意，来救她。

他刻意想让两人交恶，低声道：“待会儿管理员发放任务后，如果谢炽找你，不论他说什么，都别相信。”

说完，怕沈朝夕不知道是谁，他朝门口努了努嘴：“谢炽，就前面那个。”

沈朝夕神游：“嗯嗯……”

“就算他搬出系统执法者的名头，你也别……”

正准备将黄彬的话全部当作耳旁风的沈朝夕：“……”

什么者？

那点被美色吸引的冲动瞬间消失，几乎下意识的，她将自己的山寨手环往身后背去。

动作做得太快，等沈朝夕意识到这行为有多欲盖弥彰时，她的另一只手都快捂上去了。

谢炽仍旧微微笑着。

“……”沈朝夕装作无事发生，满脸镇定地又将手挪回来，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个幅度过大的手腕活动。

最后是管理员挽救了局面。

似乎看人汇集得差不多，他音量骤然拔高，明显是要讲重点：“虽然你们是贵宾，但是呢——”

谢炽才移开看向她的视线。

“来我们居民楼驱鬼的天师实在太多，开始时都说精通驱鬼……”管理员很难过的样子，“但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不成，只是帮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们没人吭声，沈朝夕的脸先扭曲了。

敢情……

这副本主人找天师过来做客，真是看中了他们的驱鬼本领？？

现在外面社会流行自己折磨自己？

她的这点失态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或者说，恰恰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陆雅芝和旁边人对视一秒。

不会错。

是新人该有的慌张状态。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感情投入，请大家跟我到走廊上，参与一个小小的驱鬼考吧。”管理员弯腰道。

其中“驱鬼考核”四个字，说得极重。

*

沈朝夕是最后一个走出门的。

步子缓慢恍惚，显然无法接受现实。

有人不屑，也有人怜惜地看了眼这位魂不守舍的漂亮新人，摇了摇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是驱鬼，实际八成是招魂见鬼……这新人待会儿如果真见到鬼，恐怕会吓到路也走不动吧。

走廊很冷，尽头的窗玻璃碎得只剩一圈尖牙，脏污浑浊。拦不住的阴风涌灌进来，吹得门上的黄色封条簌簌的响。

【内有邪祟】

【禁止入内】

左右没有上下行的楼梯，如果不完成考核任务，恐怕只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走廊里，一共八扇复制粘贴似的红木门，南四户北四户，门牌号全是“1203”。每个门楣中央，都贴着张暗红的春联横批，上面是黑毛笔糊的玩家姓名。

黑红颜色杂糅在一起，透着不和谐的黏糊，像闭着眼用左手随意画的。众人仰着脸分辨半天字型，找到自己名字对应的门时，脖子已经抬得有点发酸。

这会儿新人沈朝夕的优势就很明显了——[新人·沈朝夕]，五个字，横幅拉得最长，尤为好找。

她慢吞吞地挪移到门前。

管理员正好开始介绍驱鬼流程。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听到“驱鬼”，沈朝夕的表情终于平和不少。

早听说有些鬼怪性格特殊，甚至出过吸血鬼和食物结婚的骇人传闻。

她本来不信，但现如今听到管理员亲口这么承认，也不得不接受。

世界这么大。

什么鬼都可能存在。

相比她，其他人类就包容很多。

你看他们即使听到鬼请他们做驱鬼考核，就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觉得鬼驱鬼有多惊世骇俗。

要伪装人类，就得学会他们的淡然处事，见怪不怪。

不算想通的想通后，管理员的画外音才重新进入沈朝夕的耳朵。

“……时间要求就是这样。1203住户的意思是，从一周前，家里便开始出现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因为这个，住户发了十几天的投诉信，我们认为这是邪祟入侵。请各位大师解决房主人的投诉，完全驱鬼净化。”

公事公办的讲完前情提要，管理员朝着走廊尽头鞠了个躬。

沈朝夕叹为观止。

多么高情商。

角度刁钻，不偏心任何一位人类玩家。

“除了各位大师外，员工宿舍今晚还会入住五名员工，所以我们不得不忍痛让出一位大师的床位。”管理员躬身，继续道，“所以请您在规定时间内尽快完成驱鬼仪式，免得床位被占，只能在走廊里过夜。”

黄彬脸一僵。

和鬼员工过夜会不会出事不好说，但被流放到走廊里，绝对是让人直接去死的意思。

不过……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背面那四个不知道表情如何，他这一排的，明显都放松了些。

不论多晚出来，有新人在，他们起码不会是最后一名。

更不要说，他还有两条命。

黄彬估摸着以沈朝夕的降san程度，这个考核她都不一定能完成。为了不浪费，他决定进去后，尽快用掉这第二条命。

管理员终于直起身：“为了确保测试的公平，我会站在这里等各位大师出来。那么，请大师们自便吧。”

算是明示任务开始，不能再拖。老玩家们沉口气，纷纷抬起手。

此起彼伏的“叮咚”声中，沈朝夕一动不动。

一副额发耷拉，完全丧失求生欲的状态。

有时间限制，几乎没人愿意在这时劝慰一个新人敲门，转瞬间，走廊里便只剩下了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沈朝夕缓缓抬起脑袋。

如果这时候有玩家凑到她面前，就会发现这位几分钟还灰扑扑的新人，现在双眸闪亮，眼里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她扭头，眼亮晶晶地看向管理员。

你早说不参加考核可以在走廊游荡，她连这扇1203的门都不会找。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还有比这更顺理成章，能避免和人类玩家共处一室的理由吗？

正在她兴高采烈之时。

耳边忽然传来声很亲昵的打招呼声：“朝夕。”

沈朝夕：“……”

她僵硬地转过身。

谢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进去？”

小沈震惊

小沈迷茫

小沈接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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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