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如洗的日空,白星划过,落在蒸腾的云雾之上,天界又诞生了一位新神。
流星所及之处,拉出一道白霞,飘悠流淌在天河。仙风吹动,云烟氤氲,横架于天的长白缎带荡漾着翻滚,漫飘金沙,引得众仙个个仰头,观这奇景。
神仙降世即是凡人十几岁的模样,且皆是凭空降生,这位也不例外。
英英玉立一袭白衣,摆尾添着几处金色花纹。神采英拔,面上暂时没有鲜明的情绪,乌眉金瞳,不怒自威,光芒耀眼,尽显天人之姿。
浅色的金瞳观察着四周。
初来乍到的新神,自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脚下踩的是云雾,散发着朦胧的薄纱,看不穿也看不着边,走两步也没发生变化。连绵的白云,很白没有杂尘,倒显得身上的袍子更白亮更夺目。
一个胡子及膝的老神忽然从不远处凭空冒出,疾步上前迎接,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恭敬作了一揖:“恭贺仙上降生,老身在天界任算天星一职,特来迎你。”
她略微迟疑,双手至前相叠,学算天星的姿势回一礼。
算天星话语温和:“神仙向来是自己起名,仙上可想好尊讳了?”
神仙们天赋异禀,生来就会法术,修为高低不一致,每个都有自身最为擅长的领域,很多事都是再简单不过的。
“曲尧。”她思索片刻,在万字中检索出两个字。
老神点点头:“曲尧仙上请随我来。”一路为她介绍着。
算天星,顾名思义,会算天神之命数,天定之旨意。此职需时刻维持复杂阵法来平稳天界秩序,是个忙碌的苦差,日日连轴转,幸而神仙异于凡人,再忙再累也不会生病。
天宫每每降生了新神,算天星会提前预知到,前去将对方迎进满星院,再看看命格,算其适合做什么,而后安排个职务。
算天星指东指西,大致讲了天宫的基本常识与琐事,说等会命童子挑个好地方,嘱咐曲尧照着别的宫殿样式,用法力给自己造一所居处。
天宫神仙不多,大多有差事,如天帝掌管天界,他算天星测算大事,某文君管理天书阁,某神尊运行日月轮梁……
神仙住在各自的宫殿里,天界无边,广阔无际,宫殿与宫殿相隔甚远,众仙繁忙,平日里有事才会相见。不过等到天宫办宴时,就能见到众多神仙聚在一庭。
……
曲尧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算天星瞧她这么安静,也不发问,只当是因为刚来这儿,拘谨些了,不爱说话的神仙自己也见过不少,没太在意。
“做神仙不用太拘束,我昨个粗略瞧了你的命格,是很不错的,一会仔细看过后给你安排个职务,之后若有不懂的上天书阁寻书看看,也就都懂了。”
很快来到满星院门口。
“星君!星君!你可算回来了。”童子慌慌忙忙出来。
“何事?”算天星顿感头大,这才出来短短一刻钟,阵法不会又乱了吧。
“不好了,星阵又散了!”
算天星健步如飞,留下一句:“仙上也请进来。”
童子扒拉着门框,很是腼腆,仰头看着一身浩气的白衣神仙,怯怯道:“姐姐你是新神吗?好漂亮,好威风。”说完就跑开了。
白墙红瓦,牌匾上是满星院三个大字。跨进内门,赫然立着一座巨大的宝塔,乌木光滑,铜瓦合盖严密,算天星急匆匆推开塔门,正半开,掩不住金光外泄。
塔内空心敞亮。一对方桌上乱糟糟的,铺满竹卷文书,墙上全是书卷,云梯高至塔顶。半空当中,一圈又一圈阵法,金丝星点密麻,符文怪字连成线网,算天星慌手慌脚,施力运作着。
书架摆着一面铜镜,雾蒙蒙的。
曲尧上前,端详着照出的面孔,眨了眨眼。这金色的眼瞳,和算天星还有童子都不一样,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曲尧回望。
一道清亮的嗓音:“算天星,好久不见。”
算天星踱来踱去,忙得一团乱,闻声扭头,摆摆手:“最近不太好,哎!这是刚来的曲尧仙上,这位是万顺君。”
万顺君丰神俊朗,含笑时,那双黑眸温润亲切。他一袭全白的衣衫,“哗啦”打开一柄山水墨景扇。
方才未踏过门槛就注意到一旁的曲尧,怔了一霎,随后粲然一笑,恭顺作揖,不禁夸道:“这位仙上,真是一表神才啊。”
他一向在天庭辅佐天帝,时而按吩咐出来办事。见算天星还在费力忙活,便移步过去同曲尧攀谈。
略微说了说天界还缺哪些职务,曲尧虽只是平淡回话,但他看出她金眸中的翘盼,于是悄声道:“定是很好的,瞧星君那羡慕的样子,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
算天星这方刚修好今早刚修搭过的星阵。
星点密布,圈口符文悠悠转动,现出了曲尧的命格,一把骨头的算天星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微眯双眼,将星阵看了个仔细。
他为自身的劳碌命叹了口气,道:“无需安排职务,仙上的命格真是不错,就是缺些情和义,是最不碍事的两种。日子也平稳,顺心顺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闲神哪怕什么都缺,样样都不擅长也无事,但算天星没说出来。
于是曲尧被定为个闲神。
“谢谢,有劳了。”曲尧颔首,神色如常,一副冰霜。
“许是时候未到,”万顺君语气略带宽慰。“往后成个大事亦能被授职。”
“哪是谁都像你,人精!哦不,是仙精,还有幸在天帝身边办事。”算天星打趣道。
万顺君轻轻挥动折扇,一副谦逊模样,缓缓道:“生而逢时罢了。”
算天星白胡子很长,时不时被膝盖顶起,随走动飘晃。
曲尧视线看过来,算天星低头摸摸胡子,相当善解人意:“胡子长了虽显年纪,可哪路神仙见了会不尊敬?仙上可莫觉着奇怪,这天上地下稀奇的事多了去。”
万顺君想起个人,看向曲尧,眼底含笑:“给凡人定命格的算天月尊,她的白发更长,比星君的白胡子更壮观。满屋子地上都是,去都没处落脚。一会你可想去瞧瞧?在下正好有事在身,也需去一趟。”
曲尧还没说什么,只听见算天星张嘴一声悲叹。
“唉,可惜七日前她仙逝了,顶替她的神仙也快降生了吧,现在算月院的阵法是她故友和几个童子维持运转,我……也常会去帮一帮。”算天星一阵唏嘘。
万顺惊讶:“月尊仙逝了?我竟也不知,真是冒犯了。”
“你也年轻,没见过几位神仙逝去,不知道不怪你,个人在乎个人的,消息本就不灵通。”算天星捋胡子,自身终究也老了,大限将至,星阵总是不稳,却还没来个神仙替补。
“晚辈短见薄识,还请星君见谅。”万顺君拱手,紧接着解释来意,“天帝特命我来看望新神,此番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天帝不辞辛劳,继位百年来始终兢业勤恳,心系众仙,实属天界之幸。”算天星客套一番,“老身不送了。”
宝塔的门合上,算天星回转,复看曲尧的命盘,摸着胡子万分感慨:话说近些年命格有缺的新神还真不少。
连日忙碌,“乒乒乓乓”修星阵,嘴里嘀咕着:按理来说,我也该是时候该走了。
苍穹碧蓝,卯时遗留的一笔白画依旧未消散,深深印在天际。
二仙出了满星院,在云间步走。万顺君知曲尧还未有个住处,屏退跟出来的童子,自荐作向导,一路行来见了不少宫殿。
空中飘荡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的高树直立挺拔,叶色斑驳,簇簇花朵随风摇曳,一道蜿蜒曲折的廊道建在宫殿外,延伸到那座华丽的重檐八角亭。
这亭子雅致壮观,突兀的是一旁柱子上浅浅的四个大字:阅说元君。
字体潦草横飞,字如其人。
她本人一身花花衣衫正站其中,侃侃而谈天帝降生之事,三五个散仙坐于蒲团之上。
“那几个坐着的也是新神,是些小职位的仙子,与你不同。你往后无事也可来这,听阅说元君说书。不认真听,不鼓掌都没事,她自己就把自己说高兴了。”
“小职位是?”曲尧偏头看他。
“巡逻、侍奉高位仙神,算得上是闲职。”
“去听听。”
二人走近,寻来蒲团坐下。
见来人多了,阅说元君语调越发高昂:“接下来讲的是——天帝降生立斩妖!”
“天帝降生,天界毫无异常,甚至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前排的几位耳朵一震,仙躯一瑟缩。
说书者眼不向下看,反倒是仰起了头,故作高深停顿一秒,并未注意观众是何表情。
“天帝深藏不露!那日就连算天星君都未感知到他的存在!”
底下有仙嘀咕:“我怎么听说是从那日起算天星一连晕厥了好几日,天帝威力也太大了吧。”
阅说元君说起书来,全然顾不上他人,话锋突然一转:“时逢,那下界多年的天门神将西官又上界。”
“这西官,心性不正。本是身负重任,受先天帝之命,下界除妖,却暴露本性,执意与妖鬼为伍,修炼妖道,祸乱人间!”
“堕仙西官作孽一方,残害数千凡人性命,先帝等人正商谋围剿堕仙人间老巢,不料那日,西官竟带数妖直上天门!这是要来造反呀!”
她高声急收,停住,卖起关子。
众仙早已习以为常,耐心等她继续。
元君激动地一拍柱子:“天界一向安宁,看守天门的众人几时见过这番场景!甚至无人阻拦!”
“无人阻拦……”曲尧低声询问。“真的?”
“当然,西官就是驻守天门的,原是西天门将,他上天界,畅通无阻。”
说罢侧身看她,望进一双金色眼瞳里,纯澈深邃,敛在乌黑的睫羽下,曲尧背靠阳光,悠然端坐,透出一股空静之息。
万顺君不由自主摸摸鼻子,又撇过头。
前两章貌似该算楔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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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朝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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