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灯油快燃尽了,昏黄的光线下,苏锦凝反复摩挲着黄金盒。
盒身冰凉,棱角硌得指腹发疼,却让她越发清醒。
“姑娘,真要把这百两黄金送出去?”小翠蹲在旁边,心疼得直皱眉,“这可是陛下赏赐的,够咱们用好几年了!”
“锦宸的命,比黄金金贵百倍。”苏锦凝打开盒子,金条在暗光下泛着冷光,“你去太医院找个叫小禄子的太监,把这半盒黄金给他。”
她分出五根金条,用锦帕包好:“告诉她,我要见李院判,事关我弟弟的性命。”
小翠咬着唇,还是点头:“奴婢这就去,一定小心。”
夜色如墨,小翠揣着黄金,缩着身子往太医院方向跑。
苏锦凝坐在桌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深宫夜路难行,太医院更是摄政王的眼线遍布,稍有不慎,不仅见不到李院判,还会打草惊蛇。
她攥紧袖中的铁丝,手心全是冷汗。
半个时辰后,门外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姑娘,奴婢回来了!”小翠喘着气,脸上带着喜色,“小禄子收了黄金,说李院判今夜会来!”
苏锦凝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他没多问什么?”
“没,他只说‘知道了’,让咱们亥时三刻等着。”小翠擦了擦汗,“不过奴婢感觉,太医院附近好像有人盯着。”
苏锦凝眼神一凛:“是摄政王的人,以后行事更要小心。”
她吹灭油灯,只留下一盏微光的烛台。
亥时三刻一到,门外传来三下轻叩,节奏短促,不像是宫人的做派。
“进来。”苏锦凝压低声音。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灰布袍的老者闪身进来,须发皆白,眼神却很亮。
正是太医院院判李嵩。
“苏姑娘,老臣奉命而来。”李嵩拱手,语气谨慎,“此处不宜久留,有话直说。”
“李院判,我弟弟苏锦宸在狱中,不仅中了瘴气,是不是还被人下了毒?”苏锦凝起身追问,声音发颤。
李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头:“是慢性毒,叫‘蚀骨散’,每日发作一次,疼得撕心裂肺,久了会伤及五脏。”
苏锦凝浑身一僵,指尖冰凉:“是摄政王干的?”
“老臣不敢妄言,但狱中医者确实是他的人。”李嵩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蚀骨散的初方,能暂缓毒性,需每日辰时给公子服下。”
他又递过一包草药:“凝露膏要搭配这草药煎水擦拭,瘴气才能去根。”
苏锦凝接过瓷瓶和草药,指尖颤抖:“多谢李院判,大恩不言谢。”
“姑娘不必谢我,”李嵩叹了口气,“当年苏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老臣只是报恩罢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神色凝重:“摄政王盯得紧,老臣只能每月来一次。下次送药,会让小禄子转交。”
苏锦凝心中一暖,没想到父亲当年的善举,如今竟成了锦宸的生路。
“还有一事,”李嵩突然压低声音,“公子狱中隔壁,关着个前朝旧部,他好像知道当年‘通敌案’的内情。”
苏锦凝瞳孔骤缩:“前朝旧部?他叫什么名字?”
“姓陈,叫陈默,是当年的兵部主事。”李嵩语速极快,“老臣只能查到这些,你若想打听,需格外小心,此人是摄政王重点看管的人。”
陈默?
苏锦凝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当年的通敌案,终于有了一丝线索!
“老臣该走了,再晚就危险了。”李嵩转身要走,突然停住,“姑娘,陛下近日频繁询问公子的病情,或许……”
他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锦凝一眼,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萧彻在关注锦宸的病情?
苏锦凝心中疑窦丛生。
他若是真关心,为何不直接放了锦宸?若是想利用锦宸牵制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姑娘,李院判走了?”小翠从里屋出来,小声问道。
“嗯。”苏锦凝收起药瓶和草药,“把这初方和草药交给林嬷嬷,让她务必按时给锦宸用上。”
小翠刚应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的呵斥:“什么人在里面?开门!”
苏锦凝脸色大变。
是摄政王的人?还是萧彻的人?
“快,把药藏起来!”她压低声音,和小翠一起将药瓶塞进床底的砖缝里——那是她早就挖好的暗格。
刚藏好,房门就被踹开,一群穿着黑衣的侍卫闯进来,手里的刀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奉摄政王令,搜查碎玉轩!”为首的侍卫语气冰冷,眼神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苏锦凝强作镇定:“侍卫大人,深夜搜查,可有陛下的旨意?”
“摄政王有令,无需陛下旨意!”侍卫冷笑一声,“有人举报,苏更衣与外人勾结,私藏禁药!”
外人勾结?私藏禁药?
苏锦凝心中一沉,肯定是李嵩离开时被人盯上了。
侍卫们翻箱倒柜,桌椅被掀翻,被褥被扯开,连床底都不放过。
苏锦凝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床底的暗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赵全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摄政王的人,竟敢在陛下赏赐的宫殿里放肆?”
为首的侍卫愣了一下:“赵公公,我们是奉摄政王令……”
“摄政王的令,也不能违背陛下的规矩!”赵全打断他,“苏更衣是陛下亲自接入宫的,你们这般搜查,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走到苏锦凝面前,躬身道:“苏姑娘受惊了,陛下让咱家来看看,没想到竟遇到这种事。”
苏锦凝心中一动,赵全来得太及时了,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搜查。
是萧彻派他来的?
“多谢赵公公解围。”她垂下眼睑,故作感激。
为首的侍卫脸色铁青,却不敢再放肆:“既然赵公公来了,那我们就先撤了。”
“慢着。”赵全语气平淡,“摄政王要搜查,也得等陛下同意了再说。现在,给苏姑娘道歉。”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躬身:“苏姑娘,属下失礼了。”
说完,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赵全让人收拾残局,自己则留在原地,看着苏锦凝:“苏姑娘,陛下让咱家转告你,安心在碎玉轩住着,没人敢再欺负你。”
苏锦凝抬起头,看着赵全:“陛下为何要帮我?”
赵全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陛下心里有你,只是嘴硬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陛下还说,赏花宴上你的箭术很好,他很欣赏。”
说完,赵全便带着人离开了,留下苏锦凝一个人愣在原地。
萧彻心里有她?
苏锦凝只觉得可笑。
若是心里有她,三年前就不会听信谗言,将她流放;若是心里有她,就不会用锦宸的性命要挟她入宫;若是心里有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柳嫣然和摄政王刁难。
他的欣赏,他的解围,不过是想把她牢牢地困在身边,当作一枚随时可以利用的棋子。
“姑娘,赵公公走了。”小翠收拾着残局,小声说道,“你说,陛下真的是为了帮你吗?”
苏锦凝摇摇头,眼神冰冷:“他是为了他自己。”
她走到床底,取出暗格中的药瓶和草药,紧紧攥在手里。
不管萧彻的目的是什么,赵全的出现,让她躲过了一劫,也让她更加确定,深宫之中,唯有自己可靠。
陈默知道通敌案的内情,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他。
可是,陈默被摄政王重点看管,牢房守卫森严,她一个小小的更衣,如何才能见到他?
苏锦凝看着手中的初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李院判每月只能来一次,锦宸的毒性需要及时控制,她可以借着探病的名义,去狱中见锦宸,顺便寻找机会接触陈默。
但探监需要陛下的旨意,萧彻会同意吗?
苏锦凝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她知道,萧彻对她充满了试探和占有欲,若是她主动提出探监,他或许会同意,因为这能让他更好地掌控她。
但这也意味着,她会暴露在摄政王的眼皮底下,风险极大。
可是,为了锦宸,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她别无选择。
“小翠,明日你去养心殿求见赵公公,就说我想求见陛下,为弟弟求情,希望能去狱中探监。”苏锦凝语气坚定。
小翠吓了一跳:“姑娘,这太危险了!摄政王的人肯定会盯着你!”
“危险也得去。”苏锦凝眼神决绝,“锦宸的毒性不能再拖了,陈默那里也不能再等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残月。
深宫如棋局,她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也是试图破局的弈者。
明日求见萧彻,将会是一场新的博弈。
萧彻会同意她的请求吗?
若是同意,她又该如何在摄政王的监视下,完成探监和寻找线索的任务?
若是不同意,她又该另寻他法?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彻夜难眠。
天快亮时,苏锦凝终于下定决心。
不管萧彻同不同意,她都要试一试。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是锦宸的性命,是当年未白的冤屈,是她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探监请求,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萧彻和摄政王,都在暗中盯着她,等着她一步步走进他们布下的陷阱。
而她,能否在这场危机四伏的博弈中,全身而退,找到她想要的线索?
晨光熹微,碎玉轩的门被推开,小翠揣着忐忑的心情,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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