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引燃奔逃途中炽烈战火。
剑芒,映亮追击路上冰冷决意。
李霸地追击赤羽和俏如来的步伐,迈得却是心虚。
玄之玄到底想不想让俏如来死?
若是想,那放摆明了跟他不对付的自己去监视俏如来,不是南辕北辙吗?
而且还让自己去追杀俏如来。
这能杀出个什么结果来嘛……
若是不想,这一切就能解释了。让自己去监视和追杀俏如来,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俏如来全须全尾地逃脱——
或者进大牢。
但是,这样就有了新的问题。
为什么不想?
俏如来不可能看不出玄之玄的独断专横,也不可能放任中原落在玄之玄手里。他二人对治理中原的理念不同,一定不会合作。以玄之玄的谋略,难道判断不出现在是杀死俏如来最好的时机吗?
他放虎归山,有什么用意呢?
不明白。李霸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声势浩大的尚同会群侠,内心不由感慨:这么多人追随自己,可是头一遭啊。
而赤羽的刀正横在眼前。
“副盟主就不要挽留了。”
他的凤凰刃上燃起妖冶的艳红火光,其中的内力波动,和戮世摩罗的青焰又完全不同。
“我已讲过,俏如来会去东瀛做客。”
赤羽长刀一甩,赤焰在俏如来前横出一道火线。
“失礼之处,还请副盟主海涵!”
赤羽运动内力,刃上火焰化作火鸟,直扑李霸地面门。李霸地不敢怠慢,长虹如歌罩身,举剑提步阻挡。慕流光曾教授的剑法,自记忆中重新流淌出来。
剑柄的纹路在他手心中摩擦,剑刃旋,衣袂扬,剑芒直击关窍,脚步轻点沙场,青崖白鹿身法,将火鸟冲势悉数接下。再趁迈步近身之际——
沉沉内劲在剑身流转,锋锐剑气,夹带滚烫火势。竟是轮回劫借剑而出,直向赤羽咽喉斩去!
而凤凰宽刃,赤羽放得快,收得也快。只在李霸地迈步近身的时候,他的刀刃便借力在身后旋过一圈。李霸地剑气欺身而上之时,凤凰刃正正右手换左手,迎面接下这锐气一招,气劲相撞,尘浪滔天。
赤羽的红眸,在扬起的沙尘中无比清晰:“你不用全力,可是留不下俏如来!”
李霸地战意正盛:“赤羽先生轻我年少,未尽全力,也是看差了。看我下一剑伤不伤得了你!”
却忽而声音一低:“叫我单独和俏如来说句话。”
他借赤羽回招之力后跃,重新拉开距离。赤羽见他轻轻勾动的手指,凤凰刃再旋,昂首冷笑一声:
“好个年轻气盛的副盟主!接这一招,看你如何伤我!”
他运起功体。周边气流被赤羽引动,在他的手上聚出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不断迸出火星,火星在功力加持下越来越多、越来越耀眼;由散成涓,由涓成流,由流成溪,直到将那整个漩涡,都染成夺目的火焰旋风。
这看起来不像好对付的招数。赤羽长喝一声,手臂高举,漩涡在他手上炸出铺天盖地红色鸟羽,凤羽天凰倾天而下。那鸟羽炽热又锋利,所过之处,树焦水枯,花折草伏。
原来他的招式这么麻烦!李霸地见状,怒一声“集队!”将众人聚往他身后。接着,他将秋霜切玉举在身前,剑锋顿地,长虹如歌罩住尚同会群侠,不使一人受招式所伤。
长虹如歌此式,最重要正是护身气罩。通过凝结的内力,这气罩能将内力组成的招式阻于身外。此时气罩之外,正是一番绚丽景象:
无数鸟羽撞击在李霸地身前无形气罩上,它们像脆玻璃一般碎成火星,从中心绽开一朵火花,又消弭于无形。朵朵火花此起彼伏,应接不暇,一时间,天地被碎裂的火星覆盖,炸出成片灿烂烟火。烟火又化为烟尘,等最后一颗明红火星消散在风中,众人皆不发一言,恍如方才皆是梦境。
李霸地收剑,撤招。
武敛君最先回过神来,向前一步对他道:“是障眼法!他二人趁此逃了!”
群侠也陆续意识到此事,一时间队伍嘈杂起来。李霸地扛起剑:“不急,跑不了多远。武敛君,带一半的人向其他方向搜!其余人随我来!”
尚同会郊外的主路分支并不多,但一队一队分下来,等李霸地追至某一个路口,他身后只有最后一队人了。
“副盟主,这条进去是死路。我们直接闯入,活捉俏如来!”队长在他身后出谋划策。李霸地捡起路口处俏如来丢下的琉璃佛珠,收在袖中。他回复队长道:
“既然是死路,更不能过于逼迫他们。兵法言围三缺一,就是要给敌对方溃退的通路,不至于叫他们拼死一搏,徒增伤亡。”
他让身后的人牢牢把守住路口。
“我去和他们谈谈,能不打是最好。你们将这里看牢,除我之外,有人出来,务必擒住!”
他迈起步子,顺着小路深入。小路尽头的确如队长所说,三面峭壁围出一块空地,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死路。
赤羽和俏如来,背靠峭壁等着他。
李霸地按着剑柄,神情凝重,步步逼近。赤羽的凤凰刃越举越高,李霸地站在他身前,放松下来,笑着伸手把他的刀按下去。
“别紧张!做戏做到底嘛。现在聊天方便多了。”李霸地说,“玄之玄安排那么多人,恐怕是想制造混乱,让你们没空思考逃命之外的事。”
赤羽呼出一口气,凤凰刃归鞘。
“既然你要和俏如来聊天,那赤羽不便打扰。”他向旁边走了两步,“你们两人聊出结果,再告知赤羽不妨。”
李霸地把他拉回来。
“急什么嘛!路上我想过了,多个脑子多条路。咱们仨一块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赤羽敲起折扇,俏如来捻起佛珠。
“中原一定待不下去。”赤羽做出论断,“在尚同会势力范围内,又有玄之玄麾下黑瞳,我与俏如来只会疲于奔命。”
俏如来只看着佛珠:“赤羽先生说往东瀛,但现在时机已失,往东瀛的出入口,一定被玄之玄牢牢看守。既如此,我们只有更改方向。”
赤羽折扇敲打手心的节奏急躁了些:“与中原相近国境,除却东瀛,唯有苗疆可以交涉。但中苗和平的现在,中原追杀之人,苗疆岂会容纳?”
“总要一试。”俏如来下定决心,“苗疆边境地貌,比中原边境复杂许多,只要藏起避过风头,总会有转机。”
赤羽拍拍俏如来的肩膀。
“只是副盟主一言不发,是有其他想法吗?”他转向李霸地。
李霸地挠着后脑勺。
“的确有想法。”他为难道,“就是对赤羽先生有点冒犯。”
赤羽折扇一点:“性命攸关,便不用讲礼了,快讲。”
“那好吧,我说了。”李霸地清清嗓子,“这个想法对赤羽先生的冒犯,在于——”
“中原不是一定待不下去的。”
赤羽和俏如来望向李霸地的目光,从困惑,到了然。
“胜邪封盾!”俏如来抢先答道,“虽然它明面上已不复存在,但是还有驿站……”
“……不。”
俏如来的情绪平息下来,眼中泛起忧愁。
“不可伤害到驿站的同志。他们已苦苦坚守许久,倘若为了我……”
李霸地安抚地拍上他的肩膀,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的意思也不是驿站。”他说,“毕竟地道是死的。再怎么躲,出入口一封,过不了多久,就只有饿得乖乖出门。”
他看看赤羽,又看看俏如来。
“但人是活的。”
赤羽展开折扇,沉思。
“我虽然是胜邪封盾成员,但其实对盾内主要人员的了解也不算多。”
李霸地放开俏如来,手指缠上剑穗。
“我只知道,梁皇无忌是胜邪封盾的盾主。他是胜邪封盾的主心骨,他一去,胜邪封盾便土崩瓦解——”
他看着俏如来,笑了笑。
“当真如此?在如此可靠的梁皇无忌口中,我听过一个名字:青衫君。而在俏如来你口中,我也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我对青衫君不甚了解,但是他能同时搭上梁皇无忌和你,说明其能为一定不在你二人之下,对不对?
“毕竟,梁皇无忌提到他的时候,说的是胜邪封盾与尚同会合并一事。这样大的事情,他一定会找可靠的同志来讨论。
“而他可靠的同志,有你,有青衫君。”
赤羽慢慢地敲着折扇。
“青衫君此人,我同他有过一面之缘。确实很是稳成持重。”赤羽问道,“但你怎样证明,现下这样的时机,他不会出卖我们?”
“他不会。”
俏如来抬起头,目光炯炯。
“他不会。因为,直到现在,青衫君都还坚信胜邪封盾的存在。在他的心中,胜邪封盾会一直存续下去,从未碎裂过。”
“所以,帮助过胜邪封盾的你,一定会得到他的帮助。”赤羽的折扇点着下巴,“而且,以梁皇无忌对他的倚重,他所知道的藏匿地点,不止驿站!”
新的道路。
赤羽和俏如来向李霸地道谢。
“果然冷静下来,能想到的事更多了。”赤羽放松地晃着折扇,“那我们先行离开,副盟主请回。”
“别急,做戏做全套嘛。”
李霸地拔出剑。
“我来的时候,用的借口是和你们谈判。现在谈判破裂,你们是不是也得配合我,跟我打一场?”
“好。”赤羽掣起凤凰刃,“我陪你,轰轰烈烈打一场!”
赤焰燃,青芒寒;刀剑铿锵不绝耳,拳掌碰撞罡风缠。又是一场漫天的火雨,李霸地提着剑,从小路的尽头缓缓走出。
看守的尚同会成员立马迎上。搭上眼前队长伸来的胳膊后,李霸地立刻双腿一软,吐一口方才咬出的舌尖血。
“可恨的赤羽信之介!”咬舌头真不是闹着玩的,李霸地疼得一边吸气一边咬牙,“不同意交出俏如来就算了,下手还这么重。简直没把尚同会放在眼里!”
“副盟主别生气,他之前是西剑流的军师,看不起人是一贯的德行。”队长赶紧搀住李霸地,给他递帕子擦血,“那他们人呢?我们刚才没看见有人出来啊!”
“没看见就对了,他们踏光走的。”李霸地用手帕抿了抿嘴角,顺手收进袖子,“但没关系,踏光能去的范围有限,我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收队,回报盟主。”
“苗疆?”
玄之玄听着李霸地的汇报,沉思。
“是的。当着盟主的面说去东瀛,实际上声东击西往苗疆去,俏如来真正精得要成妖怪了!”
李霸地摸着袖子,努力假装自己因围剿失败而生气。
“哼,不急。妖怪,也有法宝治。”
玄之玄看了李霸地一眼,伸出手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捋,俏如来的琉璃佛珠就和带血的手帕一起掉了出来。
“副盟主这是何意?”
李霸地面不改色:“我捡的啊。还就是因为这个珠子,我才能拦住俏如来呢。盟主要是喜欢……”
“不必了。”玄之玄把琉璃佛珠抛回给李霸地,“我倒是忘了,副盟主的年纪,正是好鲜衣,羡怒马的时候。你拿到,这珠子便是你的。”
他看了看逐渐归位的尚同会群侠。
“今天就这样吧。尚同会不是只有俏如来要处理。”玄之玄说,“明日还有工作要忙,众人随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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