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击的火种

847 年,训练兵团的招兵号角在城墙间回荡时,三个孩子终于背上行囊,离开了住了一年的小宿舍。戴娜的生活依旧循着旧轨:白天检查维修城防炮,金属的锈味裹着机油味沾在指尖,每一次敲击炮管的脆响,撞出孤寂冷漠的回音飘荡在壁外的荒野;傍晚踏着暮色回宿舍,石板路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最后缩成门边一小团暗色墨渍。日子像浸了冷雾的砖石,沉得连呼吸都带着钝重感。

今夜的暮色来得尤其迟缓,天一点点沉进墨色里,连远处巡逻士兵手中的灯火都变得模糊。戴娜推开门便没点灯,任由房间浸在昏蒙的月光中 —— 月光从窗棂的缝隙爬进来,淌在三张并排的木床上,给空荡的床板盖了层泛着冷光的薄纱。她坐在靠墙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面的木纹。

往日里,这房间从不会这么静。三个孩子的呼吸声裹挟在夜风里,轻浅地叠在一起,意外的让人感觉安稳得像城墙下飘着的炊烟。可现在,房间里只剩她的呼吸,忽轻忽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分明,“咚、咚”,和窗外卷着落叶的风声缠在一起,都是没人应和的调子。她抬手碰了碰旁边的床沿,床单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皂角味 —— 那是三笠洗床单时常用的肥皂,如今却只剩这点余味,像要跟着孩子们一起消散。

自从孩子们离开后,缠了她多年的头疼竟像被晚风卷走般渐渐消弭,可那些碎片化的幻觉,却来得更频繁也更清晰,最终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无垠的白色砂砾荒原在意识里铺展到天的尽头,没有太阳,没有云朵,只有一片死寂的白。银色光线像有了生命的藤蔓,从砂砾里钻出来,循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缠绕、交织,最终织成一棵枝干参天的巨树,树影投在荒原上,黑得像凝固的墨。树影下立着个提木桶的女孩,亚麻色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裙摆沾着细碎的沙粒,她费力的提着桶,桶沿晃出的细沙落在荒原上,连半道浅痕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融进了无边的白里。

戴娜始终看不清女孩的脸,可血脉里传来的震颤却无比真切,像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喊 —— 那是母亲,是尤弥尔。“莉莉斯.弗里茨”—— 这个被遗忘了很久很久的名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带着玻璃碎裂般的痛感,将混沌的记忆彻底冲开。她终于记起,母亲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巨人之力,将她封进了水晶里。父亲从未在意过任何无法为弗里茨王族,不,应该是无法为他带来利益的孩子,若不封印,当时嗷嗷待哺的她只会被扔在哪个不知名的荒野,成为野狗的饵食,像垃圾一样化为尘埃。

后来第 146 代王带着部分族人退守墙内时,装着她的水晶被当作 “圣物” 一同带来,高悬在圣地的祭坛上,接受族人的跪拜。水晶里的岁月是一场漫长的静滞:身体的生长被时间牢牢冻结,指尖触到的永远是水晶壁冷硬的凉意,连呼吸和心跳都是暂停了的;可意识却像悬在暗夜里的烛火,始终清醒。她听过无数次王族始祖巨人的传承仪式 —— 那些身披白衣,活像披麻戴孝的继承者们,每一次仪式开始前,都会对着水晶高声宣誓,句里行间里满是赎罪般的虔诚,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同类相食的罪孽。直到某一天,水晶壁突然传来细微的裂痕,像冰面解冻时的脆响,皮肤下有久违的暖意缓缓涌动 —— 她的身体,竟开始重新生长。

这个变化很快被王族察觉,他们聚集在祭坛下,窃窃私语的声音透过水晶传进来,带着令人脊背发寒的贪婪:“等她彻底长成,就敲碎水晶取出,让她与男孩们结合,生下带返祖血脉的子嗣,定能打破 145 代王的不战之约!” 但是除了恶心别无其他感受,将近2000年的岁月,听了那么多他们向自己倾倒的恶心**,最后,居然想把她毁掉!

后来的事她记不清了,但是如今她能坐在这里,能在当年玛利亚之墙被破时站在第一线作战,能在当下碌碌无为的每一个白日里摸到城防炮,便足以说明,那场荒唐的谋划终究落了空。或者是自己在某个雨夜杀了他们,然后受伤重的差点死去,格里沙这个善良的医生既不忍心看自己死在荒野,也害怕自己居然救了个杀人犯的事被发现,就给自己一个假身份,让自己能再活一次;或许不是这样,是格里沙也想用自己做什么,趁这自己失去记忆干脆就骗下去了;但是无论如何,感激格里沙。

风裹着夜凉吹过城防炮的金属支架,戴娜(莉莉斯)仿佛能听见锈粒被吹落的细碎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叹息。恍惚间,想起艾伦,他们离开那天带起的风里都裹着少年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与朝气,像团小火焰,曾短暂暖过这冷清的宿舍,如今却只剩余温消散在空气里。

而此刻的训练兵团宿舍区,煤油灯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映着艾伦紧锁的眉头。他坐在床边,额角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可稍微一动,结痂的地方就扯得皮肤发紧,隐隐作痛。腿上放着立体机动装置的皮带,边缘磨得发亮,这段日子反复练习时,皮带勒得腰腹发疼。他知道,再掌握不好平衡,早晚要被退回 —— 到时候又要麻烦姑姑照顾,又要被三笠用那种 “我必须保护你” 的眼神看着,他不想这样。晚饭时,他特意找过三笠,问她怎么才能稳住平衡,可是她说的话着实不是自己现在想听的,知道三笠是不想让自己有危险,所以并不会鼓励自己,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但是对他的保护欲让他真心觉得好累,作为男人,偶尔也想成为女人依靠的角色,总是让女孩子保护算什么。

阿尔敏看出了他的沮丧,陪着他问了好几个同期生,可大家要么说 “靠感觉”,要么说 “我是天才”,根本没说什么实际技巧。直到他们看到莱纳和贝尔霍尔德 —— 这两个人在白天的训练里表现格外出色,很快就稳定下来,晃动幅度都很小,教官都说他们 “有天赋”,带着再试一次的勇气,艾伦问了他们。宿舍的烛火并不特别明亮,艾伦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的求知的渴望。“拜托了,我听说你们两个掌握得非常好,贝尔霍尔德、莱纳。”

莱纳抱着手臂沉默半刻,皱了皱眉,慢慢开口:“抱歉,我实在不知道就那样吊着能有什么诀窍,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整个人都落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清他表情,想来也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传授别人技巧呢,根本没办法表达清楚的吧。

贝尔霍尔德坐在旁边,微微垂着头,眼神躲闪着艾伦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开口。

“……” 艾伦的肩膀垮了垮,重重叹了口气,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难道真的是我资质不行?连这么简单的平衡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杀巨人?

“只能看明天的了” 阿尔敏拍了拍他的后背,拉着他准备起身。可刚要站起来,贝尔霍尔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犹豫:“你们两个,是来自希干希纳区吧?” 阿尔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点头道:“是啊”

贝尔霍尔德皱起眉,烛火的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影,他往前凑了凑,眼神格外认真,像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巨人的恐怖才对,为什么还想成为士兵呢。”

阿尔敏和艾伦对视一眼,前者轻轻吸了口气,想了一下,语气沉了下来:“我和艾伦不同,并没有正面遭遇巨人,只是,想到王政强行实施的那种不合理的夺还作战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是这样啊。” 贝尔霍尔德的声音轻了些,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半张脸映着昏黄的烛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那你们是哪里人?” 阿尔敏想起新兵入伍仪式上,教官没提问这两个人的来历,现在既然提到了故乡,便顺嘴问了一句。

贝尔霍尔德的脸色瞬间暗了暗,烛火不够亮,只能看到他喉结滚了滚,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发涩:“我和莱纳,是来自玛利亚之墙东南部大山深处的村子。那里很偏,周围都是树林,平时很少和外面来往。”

“唉,那地方……” 艾伦和阿尔敏都愣了 —— 那么偏远的山村,消息传得肯定慢,巨人来袭的时候,他们恐怕根本没机会准备。

“嗯,和河边的繁荣城市不一样,消息传得特别慢。” 贝尔霍尔德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拂晓的时候,家畜突然开始乱撞,牛棚的栅栏被撞得咚咚响,鸡也叫个不停。然后就听到种从没听过的震动声,从远处慢慢变大,像打雷一样…… 等我们反应过来那是巨人的脚步声,急忙打开窗户后,就看到…… 看到那些怪物走在村子里,房子像纸糊的一样被推倒……” 后面的画面不用多说也知道有多恐怖,阿尔敏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指尖有些发凉。贝尔霍尔德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唇发白,声音里带着仿佛沁着血腥气涩意:“之后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

“喂!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莱纳猛地打断他,手按在贝尔霍尔德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贝尔霍尔德皱了眉。

贝尔霍尔德像是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太多,可能会吓到这两个人,连忙对着艾伦和阿尔敏解释,语气里带着慌乱:“抱歉,我想说的是你们和他们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们?” 阿尔敏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那些不知道巨人恐怖的人,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面子。” 贝尔霍尔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喂!” 莱纳拉了拉贝尔霍尔德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急意 ,今天的贝尔霍尔德不太对劲,再聊下去,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了。他看了眼艾伦和阿尔敏,勉强笑了笑:“这里有点闷,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山坡上透透气?”

艾伦和阿尔敏没多想,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往外走。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夜色浓稠,风吹动身上的披风,带来远方湖泊的水汽,凉丝丝的。莱纳走在最前面,脚步很快,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贝尔霍尔德提着油灯跟在旁边,灯光晃悠悠的,在地上投出跳动的影;艾伦和阿尔敏落在后面,煤油灯的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路,昏黄的光晕里,能看到路边的草叶上沾着夜露,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贝尔霍尔德说,“他们在这里的理由大多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字,‘12岁就去当工人的人都是胆小鬼’那种舆论把他们推到这里。”声音飘在风里,带着点迷茫:“话是这么说,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为了进入在安全内地工作的宪兵团,才选择成为士兵的。如果不行的话,我可能会放弃一起。我没有什么主见。”

“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已经很了不起了啊。” 阿尔敏轻声安慰,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巨人,贝尔霍尔德的想法其实很正常。

“我要回故乡,那个回不去的故乡。” 莱纳突然开口,语气坚定得像淬了火,和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远处的城墙,眼神里带着一种艾伦看不懂的执着,“我心里就这一个念头,不管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回去。”

这话让艾伦和阿尔敏都愣了 ,莱纳的话艾伦想起自己的家,想起希干希纳区的废墟,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我也想回去,想把巨人都赶走,重新回到家里,虽然哪里已经没有一个家人了。

“那你们是为了什么当士兵?” 贝尔霍尔德回头,目光落在艾伦身上,带着点好奇,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艾伦沉默了几秒,那年很多人被送去喂了巨人,阿尔敏的爷爷,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结果最后还是要被巨人吃了的母亲。彷佛可以听见母亲被巨人咬碎时的惨叫声,这些事情让他心绪翻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抬起头,碧色的眼睛里燃起了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要杀了巨人。” 话音不高,却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认为自己就应该杀巨人。

莱纳和贝尔霍尔德都停顿了一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艾伦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痛感让他更清醒,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要用这双手,把所有巨人都杀干净,我就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就算直面巨人,你也不怕?” 莱纳追问,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嗯。” 艾伦点头,可随即又有些沮丧地垂了垂肩膀,“但是,现在能不能成为士兵都不好说”

说话间,四人已经爬到了山顶。风正好吹过,把天上遮着月亮的云吹散了,银色的月光洒在松林间,松针上的露水滴落在地面,发出细碎的 “嗒嗒” 声;山下的湖泊像一面铺开的镜子,波光粼粼地映着天空的星月,连远处的城墙都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莱纳看着艾伦低落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重新调整皮带试试。” 他顿了顿,语气比刚才在宿舍里时候温和了很多,“明天肯定能成功的。对了,你是叫艾伦?叶卡,对吗?”

“嗯!谢谢你,莱纳!” 艾伦的眼睛瞬间亮了,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由衷地感激莱纳,他和自己一样,都想把巨人驱逐出去,可以自由的生活,可以回到故乡。艾伦深深地记住了他的名字。“你是莱纳?布朗,对吧?”

莱纳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湖面,月光照在他脸上,但是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贝尔霍尔德站在旁边,也跟着点了点头,轻声说:“明天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第二天的测试场上,阳光把沙地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的味道。艾伦深吸一口气,按照莱纳说的,重新调整了皮带卡扣,然后等待被拉起来。结果只维持了半分钟就有倒了下去,怎么也没重新调整稳定身体也没办法让脚放下来,心脏跟着这个人一起天旋地转的翻过来。突然,教官突然让艾伦和别人换了皮带,再一次,这次一点问题也没有,“是装置的缺陷” ,教官扭了扭皮带,“你使用的皮带连接处破损了,虽然从未听过这里会破损,看来需要增加一个检查项目了。”

艾伦的心一下子升起一团希望的火光,紧张地的咽了口唾沫,额头冷汗直冒就差要发抖了,自己是真的不能被退回去,万一退回去就什么也没有了,小声问:“……那我的适应性…… ”

“适应性没问题,今后好好的训练。” 教官的话像颗定心丸,让艾伦瞬间松了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我成功了!他有些兴奋的想,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三笠,三笠站在人群里,自己总是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找到她艾伦对着她扬了扬下巴,眼神里满是得意,他很想说 “怎么样三笠,我有那个能力,能和巨人战斗,已经不需要你的照顾了。”。

“总算搞定了。” 莱纳站在对面的队伍里,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语气里带着点欣慰。

“你看他的样子,好像在炫耀一样”阿尔敏由衷的为艾伦开心。

“不对。”三笠面色冷静,语气笃定的说“这是知道不用和我分开了之后开心的表情。”

风卷着沙粒吹过,训练场上的喊叫声还在继续,阳光刺眼,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思绪。阿尔敏愣了愣,随即笑了 —— 只有三笠,才能这样去理解艾伦了;莱纳和贝尔霍尔德则沉默着,眼神复杂的看着三笠和艾伦,这两个人,难评。

风卷过地上的沙砾,打在鞋面上。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平常的相遇是缘的“缘分”,会带来什么,大家又会各自最终走向何方 ,这些此刻并肩站着的少年少女,在三年的训练时光结束后他们会走向何方,他们有人会握着守护王权的枪,他们有的人会在巨人的阴影里寻求真相,他们有的人只是想图一份安稳又体面的工作,这些人一生都要挣扎着寻找自己对 “正义” 与 “生存” 的答案。

但那是未来的事,此刻,他们只是训练场上普通的新兵,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藏着各自的心事,在风沙与喊叫声里,继续着未完的训练。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 那些能在训练中留下来的人,有一部分人的坚持,将成为点燃 “反击” 的火种,在巨人的牢笼里,撞出一道裂缝。为人们争取一缕生存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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