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夏延才满十七岁。

地下街的单子很多，倒不如说，他们这类混混在地下街永远不会接不到单子。

非要仔细回忆的话，利威尔还是能将细节堪堪说出的，例如那一单是西街的维克托给的，例如要他去取的是私贩烟草的威登家里的一颗鸽血石。

例如那天夜晚，夏延是如何像一只灵敏的兔子一样窜入威登家中，独自悄无声息地放倒所有人，然后拿走了那颗本该被利威尔拿下的鸽血石。

利威尔来晚一步，却饶有兴致地倚在门框边，看着这个黑发橙眼的少女利索地收拾掉所有人——都是致晕的重击和绞杀，她没有对任何人下杀手——然后打开那个构造精巧而复杂的盒子，取出了那颗熠熠生辉的鸽血石。

利威尔敲了敲门框，他的指节敲击木板发出的声音足够让少女迅猛地转过身来，带着警惕向他投来目光。

利威尔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意思，他还是倚在门边，抱手冲她抬了抬下巴，目光指向她手中的那块石头，吐出来一句：“过过招？”

意识到他也是冲着这块石头来的，少女迟疑了一秒，然后冒出来一句：“你也是来讨债的？”

“……嗯？”

她挑了下眉，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解释道：“这家伙欠了钱，债主雇了我来要债，很可惜，他确实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就这块石头值些欠款，所以我来取走。”

“哦，取走。”利威尔把后两个字咬得重了些，似乎在嘲笑她的用词。

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难道你不也是吗，这位黑发无名先生，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和人打架，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也是来讨债的？””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对面的少女，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当下的境况，最后回答道：“不是，但我确实需要取走他，这是份委托，事关我的信誉。”

她歪歪头，举起手中那颗鸽血石向利威尔示意，然后把它放置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看起来是决定施展施展拳脚了。

对面的少女伸出右拳与左掌摆出了姿态，利威尔没见过这种招式，只觉得这家伙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果不其然，她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少女用左胳膊挥开利威尔直冲她面门的一拳，然后右手以一记迅猛的下勾拳直击他的下颌——如果真的打中，恐怕他得在家休养上十天半个月——利威尔的左手也顺势将她的右拳挥开，随后袭来的是瞄准下巴试图使其脱臼的一招，但利威尔都躲过了。

但她显然训练有素。在各种狠招失败之后，她已经如一头野牛般骤然伏下身去，在冲击他的同时抓住了他的膝盖骨，就要大力扭击了。

事实上，夏延的打架手段总是能让利威尔诧异，更不用说初次交手他亲身体验到的这份奇异感——她出手很快又防守紧密，步子也灵活轻巧。非要让利威尔找个词形容她的话，那就是“巧妙”。

巧妙，但不失力道与毒辣。因为在她锁定对手弱点的那个瞬间，她野兽的本质就会被释放得淋漓尽致，强劲的力道和气势汹涌扑面，且招招极易致人死地。

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和这种套路的人过招。

那次交手，是夏延率先喊停的，她显然也被利威尔搞懵了——相熟之后她倒是提起来过，利威尔就是一头不动声色的猛兽——虽然宝石的归属还是无法解决，但她倒是提出了一个新方案来。

她带着几分狡黠的意思，说：“…你的雇主，不知道这块石头有几克拉吧？”

利威尔觉得这家伙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她看起来没什么坏心，却做着讨债人的营生，看起来说话直截了当，所以能做出许多令人惊诧的举动。

他跟着少女回了她家——虽然她美曰其名是自己的工作室。利威尔怀疑过她是不是对男人这种生物没什么戒心，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问，因为这家伙的身手，确实值得她无所畏惧。

她似乎还有点身为主人的自觉，匆匆招呼利威尔随便坐，指指灶台示意他渴的话自己烧水。

利威尔没说话，微微点头坐下，他手边的矮几上摆着一枚镶嵌着有漂亮火彩的欧泊和黄托帕石的胸针。

那枚胸针与周遭格格不入，它的光华溢彩，让利威尔立刻怀疑起了它的来路。他拿起那颗胸针看了一眼，翻过面来，看见反面环绕雕刻了一圈字母“Cheyenne”。

夏延。

那个也许叫夏延的女孩拉开她的工作台，这张工作台一看就是自己拼造的木桌，说是桌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可以变换的机械，当她打开外板，下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套精密而完备的工具。

她似乎对使用那些复杂的工具得心应手，她小心翼翼地固定宝石又对半切开，然后几次打磨，当她结束工作的时候，地下街独有的潮湿清晨已经逐渐来临。

最后，两颗可以说一模一样的宝石躺在了她的手心里，只是尺寸比原来小了一倍。非常漂亮的枕形切割，可以看出她的手艺的确很不错。

少女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下，两全其美了。”

临别时，利威尔站在她家门外的栅栏外向她颔首示意，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那个少女却突然喊了他一嗓子：“等等！”

他拧过头来，望向她的方向，目光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疑惑。

“我叫夏延，您怎么称呼？”

那枚胸针上刻的，确实是她的名字。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一介盗贼为什么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鬼使神差般回答了她，带着他一贯的冷漠和心不在焉：“利威尔。”

也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产生那种错觉——人的眼睛可以代替地下街本不该存在的黎明与黄昏，如朝阳与日落般绚烂。

现在想来，夏延其人，就如同一阵悄无声息的风，顺理成章地进了利威尔的生活。

第二次见面，是因为目标家里的玩意儿真真假假，利威尔去了几趟都没捞出什么值钱玩意，当他第三次从鉴定师嘴里听到“仿品”和“垃圾”之后，他忍无可忍，去找了一趟夏延。

很奇怪的是，夏延明明身手不凡，却时常被人盯上，似乎身为女性之躯这件事情，总是让人们小看她。他在她家附近的道口等她，却看见她身上沾着大面积的血渍，从墙角处绕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

利威尔当即对这鲜血淋漓的恶心一幕表示了厌恶，他皱着眉看着夏延把那个人扔到了马路中间，她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狠狠地啧了一声。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似乎是被自己身上的血渍搞得心情不太好，夏延头也没抬，直截了当地问了利威尔。

“你还是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吧。”利威尔也语气不善。

每当别人问起利威尔他和夏延的关系，他都只是草草回答：“她是个很好的帮手。”

但是很显然，人们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这毕竟是地下街，熟一些的人会带着奇怪的笑容揶揄着追问下去，而利威尔通常会迅速地表现出不耐烦并恶狠狠地吐出来一个“啰嗦”。

基于他阎罗一般的身手和性格，大家都会识趣地闭上嘴。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很信任夏延，一如夏延很信任他一样。

这里补充一下时间线和他们俩的年龄。

837年：兵长22岁 夏延17【 这里是他们两相遇的时间】

839年 兵长25岁 夏延20岁【这里是本篇故事开始的时间】

844年 兵长加入调查兵团是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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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