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信念

直到调查兵团的队伍抵达卡拉尼斯区,等待着号角吹响打开壁门的时候,利威尔和夏延都还摆着一张臭脸,连正眼都不看对方一眼。

奥路欧左右看看这两尊阎罗的脸色,不免有点心悸。

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就在昨天,在壁外调查的前一天。

所有人都以为公务繁忙的夏延会直接放弃这次壁外调查——绝对不会有人因此为难她,她因玛利亚之墙沦陷而奔走的忙碌景象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但是她却在壁外调查的头两天,推掉了所有公务,一边做着恢复体力的训练,一边将团长的长距离索敌阵型摸了个透。

利威尔对此颇有微词,他不认为夏延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可以出壁,但夏延却斩钉截铁地表示她可以,她已经出过一次壁了,在她还是艾丽卡的时候。

“你是认为自己在连续一周只睡四个小时没好好吃饭没好好锻炼的情况下,还能跟着我们出壁吗?”利威尔质问她。

夏延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还试图用玩笑话敷衍过去:“当然,我是铁人。”

“你搞清楚,你这次出壁完全没有必要,怎么,就是因为那些贵族们认为你是个来兵团镀金的废物,所以你非要证明给他们看?用自己的命?”

“他们怎么想与我无关,你这么生气干嘛。”即使意识到气氛开始不对,夏延却也只能回答他的话题。

“那你替我们想想吧,在壁外,所有人都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即使你是公女,所有人都只会自顾不暇。”

利威尔说完这段话就有点后悔了,他眼看着夏延的目光暗了下去。夏延的嘴唇微微张合,最后垂下了眼睛,很久都没有回答他。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段话,她一定会果决地反驳,告诉他们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这段话是利威尔说的,她无法做出那样的回答。

这是轻易就会展现自己脆弱面的时刻,但夏延意识到,在利威尔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面也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或者说,也许只有在利威尔面前,她才能展现自己的脆弱面。

“在我们分开的一年半里。”夏延说:“每次听到壁外调查的消息我都会很担忧,我怕你死了,像伊莎贝拉和法兰一样,每次我都想掐点去看你们的回城队伍确认你是否安全,但是几乎每次我都只能坐在遥远的首都,一边和那群该死的废物谈判,一边在心里难过。”

利威尔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但听完这段话,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也一样。”

即使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谁也没有提起过夏延,但是每当他早上醒来,都怕埃尔文将一份快报送到他面前,告诉他欧格尼的公女被哪方的势力打倒或者杀死了。

他们彼此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摇摇欲坠,如果说壁外调查是鲜血的征伐,那么首都的风云就是不见血的杀戮。

即使此刻利威尔想告诉夏延自己在壁外可以所向披靡,但是他却依旧对这段话产生了共鸣并陷入沉默。

而夏延却已经继续说道:“让我任性一次吧,利威尔,始终保持理性是很累的事情,起码让我在关于你的事情上冲动几次,我真的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你知道的。”

她看起来很难过,但利威尔却无法面对她的这份感情。他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口气始终堵在他的胸口不上不下,直到第二天他在出发的队伍里看见夏延,他也不想上去和她说话。

倒是在行进队伍中夹在他俩中间的奥路欧捕捉到过些许端倪。

早上出发前,兵长抛下他们利威尔班的人,拿着阵型分配图去了埃尔文的办公室,奥路欧隔着门什么都没听见,出来的时候,阵型图已经改了,夏延的位置从显得颇为危险的左后方,改到了归入他们利威尔班的位置。

奥路欧甚至觉得,这是团长玩的把戏——把没什么经验的公女安排在这样的位置上,不就是等着兵长去找他,然后看我们这位常年脸上除了暴躁没什么其他波澜的兵长表现出嘴硬心软的忧心吗。

团长平常看起来刻板又不懂玩笑,但意外地很喜欢在兵长和公女的事情上搞点揶揄人的把戏?

此时此刻的奥路欧,完全没有考虑过团长是真的放心将公女放在左后方这个选项。

他只是心想,总算能见识见识公女的身手了,壁外不是位高权重者该呆的地方,壁外是他们这些士兵的场合。希望她能安分老实一些,和利威尔班的精英们呆在一起确实还算安全,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他确实不觉得贵族女人能有面对巨人并砍杀他们的勇气。

十九岁的奥路欧,果然还是常常年轻气盛地想当然,他陷入了自己的先入为主中,不自觉地被人们的质疑声同化了。

这一点,在夏延独自杀掉一头巨人的时候,他就深刻地意识到了。

她和兵长一样,喜欢反握对巨人刀片,看起来也很擅长面无表情地割掉巨人的后颈,然后在事后嫌弃沾在身上的鲜血很脏。

当北边出现两头巨人、西边出现一头巨人的时候,利威尔没有给夏延下达任何指令,只当她不存在在队伍之中,奥路欧和佩特拉冲向了西边,埃尔金和利威尔向北边奔去。

这就让夏延很火大了,她原本就压着一肚子的火,这下好了,无视比质问更加令人生气,她想都没想,直接策马疾行,然后放出绳索从马上一跃而起,一刀砍掉巨人向她袭来的手掌,旋即绳索收束,勾住巨人的肩颈,在抵达后颈的瞬间,夏延削去了那块巨人的致命部位。

站在倒地不起的巨人身上时,夏延还冲利威尔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利威尔冷哼了一声,给了她一句:“真能浪费瓦斯,你以为这里是地下街?”

“这是老子告诉某个榆木疙瘩‘我不需要多余的指指点点’的场合。”夏延说。

埃尔金和奥路欧都头皮发麻。

真行,这两个火药桶是怎么凑在一块儿的?

如果说利威尔兵长是静默喷发的火山,那夏延公女就是现点现炸的地雷。心情不佳的公女一句不好的都听不得,每次利威尔开口教训她的时候,她都能给利威尔呛回去。

利威尔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在地下街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谁把夏延惹火大了,她能直接让对方感受到精神和□□上的双重折磨——一边冲着要让人断几根骨头的目的出手,一边用凶巴巴的语言怼得人喘不上气。

她在地下街的时候,就是头脖子上没套锁链的野兽。

而现如今在他面前,夏延已经算是克制了。

“流氓公女流氓公女地叫,是他妈觉得流氓很好惹吗。”那边的夏延还在嘟嘟囔囔。

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利威尔班的人还是免不住心中一慌——因为他们之前确实也认为她没什么实力。

事实上,夏延是听得进利威尔的教训的,例如行进过程中离队伍太远,得在三个马身之内,例如有些浪费瓦斯,得采取最利落的斩杀手段。

但她就是听不得利威尔冲得要命的语气——明明昨天是利威尔在她掏心掏肺地说完之后却直接离开了,怎么,她是身上沾满了脏东西让他的洁癖发作了吗?

在抵达玛利亚之墙南区之后,埃尔文选了一栋曾经的商贸楼进行驻扎。

大家都忙着搬运物资和补充瓦斯,夏延想去帮忙,佩特拉却让她先去处理伤口——她在飞跃时被巨人扯到了铁线,在落地的时候被石块磕了个不小的伤口。

受伤受惯了的夏延一边感叹着真是温柔啊佩特拉,一边往忙着医疗的人群那边走去。

然而这边的情形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成堆的尸体正在被士兵们做最后的收整,人们为他们裹上布料,拿麻绳系紧,然后搬运到马车上。负责医疗的士兵们在伤员间来来走走,为每个受伤的士兵包扎,给已然奄奄一息的士兵系上黄色的绑带——那是即将成为尸体的人们。

罗兹身边的负伤士兵们发出痛苦的哀吟,夏延站在她的身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倒是罗兹率先发现了她。罗兹结束了手头的事情,然后招呼夏延过去坐下,她为她剪开左手臂的衣料,然后拿起镊子拣出其中混杂的碎石。

在这个过程中,夏延一句痛都没喊,她拿空闲的右手掏了个烟盒出来,在取得罗兹的同意之后,颤抖地点燃了一根。

实话实说,她想了很多。

而罗兹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问她:“选择是很困难的事情吧?夏延小姐。”

“不必说敬语,你不是之前叫我艾丽卡的吗,不过,为什么这么问?”夏延说。

罗兹略一停顿,说:“先向你道歉……我上次给你带饭的时候,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文件……是欧格尼领地的人向您提出的联名抗议,觉得自己的税金不应该花在调查兵团身上……之类的。”

“啊……”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倒不如说,处理抗议书才是让夏延头痛的部分,她说:“因为灾祸没有现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人们认为蜗居罗塞之墙以内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认为,不必夺回玛利亚之墙,调查兵团只是在送命和花钱而已。”

“是的,但是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能这样果断地做出选择?而且还是少数人能接受的选择,你也觉得人类的希望在墙外吗?”

夏延笑了,她冲罗兹挥了挥手里的烟,说:“不,我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啊?”

“我可没有埃尔文团长的那种高瞻远瞩和一意孤行,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在我掌权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被推着走罢了。”

十二岁之前,以继承人的名义被家族押着走,吃了不少苦。十二岁之后,为了谋得一条活路在地下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二十四岁的时候,又迫于家族不得不成为笼中金丝雀。

但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或者说,与利威尔相见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为了再次见到他,所以杀死路德冲破了桎梏,为了和他站在一起,放弃刚刚得到的闲散贵族的权利加入调查兵团。

“在我看来,文明是会毁灭的,人类也是迟早会灭亡的,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会出现其他崭新的东西,时间是很无情的,因为人类的生命和世界比起来其实很短暂嘛。”夏延对罗兹说。

“那,那你为什么可以排除所有人的抗议声,然后做出这些惊人的举动啊。”罗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有点愣愣地问道。

“因为我想握住我现在能看到的东西,毕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只是相信他,并且想站在他的身边而已。”

罗兹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夏延说的那个他是谁,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夏延居然会向自己袒露至此。

“我没什么宏伟的人生信念,真的,以前父母说继承家族光耀门楣是我的人生信念,我相信了,然后他们死了,一切都没了,那时候我感受到的,就是一切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所有东西都再也不足以成为我的人生信念,我只想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利威尔班在整条队伍靠中的位置,因为这个,她确实没见到什么牺牲,直到此时此刻走进这个布满苦痛的房间,她才深刻意识到,或许他们的选择后面都带着巨大的代价。

埃尔文和利威尔的信念驱使着他们以无数人的性命填充人类的未来,那她呢?她编出无数冠冕堂皇的话语把抗议书挨个儿打回,说白了,就是站在了既定的立场上处理事务,没有彻底地权衡过其中的利弊。

如果我没有出资,并以欧格尼家族的名义坚持埃尔文和利威尔的立场的话,也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夏延已经发了一层冷汗。

谁来为这些死去的士兵负责?

是我,是我夏延·欧格尼。

直到这个瞬间,她才意识到一意孤行的重量。

这或许就是利威尔生气却说不出口的东西。

因为觉得写得不好的原因,所以把23章给锁了。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影响前后文,而且整章的剧情确实我自己也不太喜欢,感觉有点ooc了原作的氛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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