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延的角度看来，时间在某个瞬间停摆了。

声息，一切的声息都在逐步消散退却，正午的阳光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穿透她的瞳仁，她的呼吸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停留在了这个瞬间。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只有利威尔站在窗前，他的黑发微微垂落在脸颊，他那双蓝灰眼正看着自己。

在这个漫长又短暂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仅仅只需要他投来的目光，只要这要这一个目光，不必再想明天他们彼此是否已然身首异处，不必再想自己在欧格尼家是否已然摇摇欲坠，不必再想人类的未来与巨人的危机。就暂时将彼此肩抗的那些责任抛诸脑后吧。

夏延的心中已然仅此而已，别无他般。

她是真的累了，但仅仅是利威尔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就让她感受到了只有和利威尔在一起时才有可能出现的自己。

漫长的静默之后，利威尔发现夏延似乎是被自己这段出其不意的独白吓到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去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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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罗斯特区的商业街虽然不及希娜之墙内的街道般充斥着浪漫主义的味道，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整洁干净的景象。

罗兹跟着夏延拐进了一条窄巷里，她粗略扫视四周，这仿佛是条应有尽有的巷子，各式招牌千奇百怪，有堆叠着看起来就上了年头的书的旧书店、卖一些波西米亚风格小玩意儿的杂货店，也有挂满了各式钟表的钟表店，那位拿着小镜坐在门店前对着繁复零件做工的大叔还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我在兵团两年了都没来过这边。”罗兹发出了惊奇的感叹声。

夏延笑了，她说：“我就喜欢往巷子里窜，如果你有空来王都，我可以带你去看做得像真人一样的玩偶店。”

事实上，罗兹其实蛮诧异的。利威尔兵长说“我来处理”，然后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都不肯开门的公女就已经蔫蔫地跟着兵长下楼吃饭了。

而现在，饱餐一顿后的公女已经向罗兹所在班的班长拿纳巴借来罗兹，带着她一起出门采购物资了。

公女没带其他什么侍卫，照她的话来说，欧格尼家分配给她的侍卫统统被她打回了首都，因为她讨厌被人跟着的感觉。

她们一路闲聊了许多话题，罗兹告诉夏延，调查兵团在三大兵团里是最弱势的兵团，因为这个，他们军资贫乏，也很少收到商会提供的奢侈品——例如好酒和茶叶。

不过在公女出资之后，一切都改变了，除去那些贵族们上赶着给公女送来的东西以外，上面拨下来的资金也多了不少，他们原本微薄的薪水都翻了一番。

“夏延，你还会继续在调查兵团吗？”迟疑了许久，罗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会啊。”公女转过她漂亮的眼睛，冲罗兹笑了一下：“呆在这里可比呆在首都的无趣家族里要舒服太多了。”

罗兹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夏延突然皱了皱眉头，看向身后。

有辆马车正在向冲他们疾行而来，罗兹想，这辆车为什么像调查兵团的特质马车一样踩在青石板上还能如履平地，这不是只有军团工厂才能做出来的制式吗？

而公女已经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迅速拽着罗兹的手臂闪到一边，但是这条窄巷实在不够宽阔，得路人让行才能让马车通过。压着帽檐赶车的人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而他车上载着的人却已经猛然向夏延出手了。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瞬息之间，夏延连抽出腰间长剑的机会都没有，马车上的人以迅猛的姿态拽过她的脖颈迫使她腾空而起，在将夏延拽上马车的时候迅速地从背后反扣住了夏延的双手，麻醉剂已经就位，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一针打入了夏延的脖颈。

马车就这样带着已然陷入昏厥的夏延一路急行而去，罗兹头顶的房檐从刚刚开始就在发出人们奔跑的声音，她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斗篷的人正挂在房檐上向前跳跃，他斗篷的背面带着金色雄狮的徽章，一路跟着那辆马车跑去。

在罗兹惊慌失措几乎要起步跟上的时候，人影们却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了罗兹的面前，两个同样穿着欧格尼家徽斗篷的人开始追赶马车，剩下一个人却站定在了罗兹面前。罗兹定睛一看，正是夏延的护卫德里安。

“请告知利威尔兵长这件事情，我们的人会跟着马车，抵达目的地之后会有人回来向我报信，我会把消息送往兵团。”

意识到夏延的护卫一直在暗中伴随左右，罗兹总算能让咚咚直跳的心脏平稳一些，她只能冲对方点点头，然后立刻冲出窄巷去牵自己的马。

德里安一向不擅长暗中跟随，他的个子一米八七，又是瞩目的金发，因为这个，他跟随公女的时候都是离得比较远的距离——公女很注重**和自由度，一旦被她发现侍卫们在悄悄跟随，指不定会生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能及时拦住那辆劫掠公女的马车，连从房檐上跃入马车都没做到。

他有些咬牙切齿，公女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掠走了，而他居然不得不向调查兵团那个该死的矮子兵长求助，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去交接地等待手下回来将公女的具体位置报来。

想要劫掠公女的人属实很多，领地内的许多贵族都对公女近日的行为有些不满，家臣们也发来了许多愤怒的公文和觐见的请求，但公女以人类未来之名驳回抗议，又以兵团军务繁忙的理由拒绝了觐见。

而公女是个傲气的人，她从不畏惧与人类为敌，或许这是在地下街时独行的习惯。她有很强的戒心，但总归还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有些东西，不是独自一人可以面对的。

手下很快就回来向德里安进行了报告，他们留了两个人在那个废弃仓库蹲守。德里安迅速派出人手向调查兵团发去了消息。

没过多久，立体机动装置的绳索破空而来，在新闻上赫赫有名的利威尔兵长已经如一只迅猛的飞禽般抵达了他的身边，他没穿调查兵团的制服，只是在白衬衫外面套上了立体机动装置——看来是以个人名义出来的。

“情况如何。”利威尔认得德里安，直接问道。

“周围的街巷分散着双位数的人，能数到的有十九个，门口把守了五个，里面也有五个。”德里安说。

利威尔立刻皱起了眉。

劫掠者非常谨慎，也非常有财力和人手，以夏延所在的仓库为中心扩散出去的半个街区都已经被清空了，而清空的区域外还埋伏着不少人手。

“夏延怎么样？”利威尔问。

“还没醒，被困在仓库中央。”德里安回答。

“你认得他们吗？”利威尔又问了。

德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可以确认自己没看错。

“我看见了奥格斯家臣的侍卫赫安，我们以前一起在家臣手下做侍卫。”

利威尔瞥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到夏延手下了？现在还跟自己以前的主子对着干。”

德里安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冒出来一句：“公女给了我新的人生。”

哈。

真是奇怪的理由，利威尔心想，夏延自己还没能给她自己新的人生的时候，就已经能给这个人新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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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延头晕目眩地醒来时，家臣奥格斯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耳鸣和头晕让她想吐，她暗忖着这家伙是给自己下了能晕死一头象的麻醉剂吧。此时她非常想要把奥格斯那张堆叠着皱纹的富态肥脸踩在脚底下摩擦。

夏延迅速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情形：她对面的奥格斯的两侧各有一名侍卫，远处的仓库口还守着三个，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和长剑，除了那个和德里安是好友的赫安，其余全都是生面孔。

而简·奥格斯手里扶着一支镀着金色雄狮的手杖——夏延说过无数次他的品味奇差了——他正拿一块镶金丝的手帕擦拭手杖，见夏延醒来，他立刻展开了笑颜：“见公女一面可真是困难。”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法‘觐见’我来了？”夏延嘲讽道。

她的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的椅背上，但她已经摸到了自己的那枚戒指。

这枚从选料到制作都由她亲手完成的戒指，乍一看是块镶嵌着蓝托帕石——当初因为它的色泽和利威尔的眼睛相似被她选中了——的漂亮白金戒指，实则在戒指的底端，夏延藏入了一枚可以旋转而出的刀片，当初为了装这玩意儿她废了不小的功夫。

此时此刻，她的手指翻转，已经在用那枚小小的刀片逐步磨断绑在她手上的麻绳。

“公女，立刻回欧格尼家族并撤资，我可不想让自己后悔跟错了主子。”奥格斯说。

“你在命令我吗？”夏延问。

奥格斯愣了愣，然后大笑了起来，他眉眼中全然没有对夏延的尊重，倒是嘲弄之意显而易见，他好久才平息自己的笑声，然后说：“你是我从地下街捡回来的老鼠，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不控制你，但是不能容忍你做出这些辱没家门的举动。”

“什么举动？把本该归进你们口袋的钱送给了调查兵团？”夏延说。

“能贫嘴的时候也就现在了，公女，如果我们的谈判破裂，那么别忘了，此时此刻，你的命在我手上。”

“我的命只在我自己手上，从把我带回欧格尼家开始你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麻绳已经被夏延逐步割断，她握住那把麻绳以免松垮露出端倪，转而继续说道：“奥格斯卿，我很感谢你把我从地下街捞回来，但是，姓欧格尼的人是我，我讨厌别人妄图控制我，你是不会保证自己不再逾距了？”

“公女，我父亲也姓奥格斯，我从出生开始就是欧格尼的家臣奥格斯，四十五年转瞬即逝，而你回到欧格尼家才仅仅一年，如果我不扶持你，你会毁了家族的荣誉。”

“意思是确实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逾距咯？”夏延挑着眉笑了。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是的。”

奥格斯话音一落，夏延已经出手了。

她倏然站起，右手拽起了那张绑住她的椅子，她将那张椅子向奥格斯左边的侍卫猛然扔去，对方在来不及抬起□□的瞬间被椅子砸了个正着，而她已经一跃而起冲向右边的侍卫，对方慌慌忙忙地抬枪向夏延扫来一枪。

霰弹的巨大威力从夏延的脸颊边匆匆擦过，爆开的子弹刮伤了她的脸颊，但对方已经失去了机会——夏延的膝盖重重冲向他的下颌，他一瞬间就在冲击之下失去了意识。

公女拔出了晕厥侍卫的长剑——欧格尼制式的长剑对她来说是最趁手的武器——霰弹的枪声此起彼伏，夏延一把拉起晕厥的侍卫阻挡子弹的冲击，一路疾冲至奥格斯身边被椅子砸了个正着的那位身前，在他惊恐的目光中，她一剑削掉了对方的头颅。

在枪声响起的那个瞬间，趴在房檐上查看内部情况的侍卫就已经喊了一句“公女动手了！”

利威尔攥紧了手中的刀，与德里安对视了一眼，旋即，德里安带着侍卫们冲向房下解决仓库外围的人，利威尔的勾锚已经探入了仓库的窗沿。

把守仓库大门的三个侍卫只是听到了瓦斯喷射的声音，下一秒，利威尔明晃晃的刀光如同一道闪电般从他们的头顶倾泻而下，鲜血四溢而出，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而整齐。

他抬起头，看见夏延站在一滩鲜血之中，她的长剑直指奥格斯的脖颈，而她正将被她拽来挡枪的侍卫扔到一边。

“我说了。”夏延的几缕黑发带着鲜血黏在她的脸颊上，日落眼中一片冷冽：“我讨厌别人妄图控制我，你太逾距了，奥格斯卿。”

夏延：一个猛到让人感觉是不是不用救她的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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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逾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