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直行500米,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请减速慢行……”
机械的导航女音在封闭的车厢周而复始,顾恣伸直脖子长叹了一口气,大有苦尽甘来,雨过天晴之感。
却在瞥见一旁气定神闲的同伴,起了别的心思:“你老实说,跋山涉水的这一趟,是为了小学妹吧?”
“马上要见面了,让我看看你心率破一百没有。”
戴有运动手表的手自然垂落,“与她无关。”
说话的语调平稳,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若不是表盘上鲜明的“118”红色数字,顾恣差点就要信了他的鬼话。
车子在市文旅局大草坪停下,顾恣停好车,就发现周川觅正在看那批法国志愿者。
但很快,周川觅就转过了身。
顾恣抬眼望去,打头的那个翻译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于是问:“失望了?”
周川觅:“走吧,先进去。”
顾恣摇了摇头,快走几步跟上。
邹棠今天一大早被通知借调到文旅局帮忙,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发了。
刚又陪文旅局的几个领导,在大太阳下站了一个多小时,此刻眼虚腿发软,只盼望早点结束。
“没想到啊,请动了邹大美女。”
是综合科的小张,邹棠回以他一个无奈的笑容。
见四周都是法国的志愿者,邹棠忍不住抱怨:“要不是有人临阵脱逃,我怎么会被拉来当壮丁,这么热的天,肯定要晒黑了。”
小张点点头:“听说那人之前在法国留学,叫乔今与,名字倒是挺特别的。”
邹棠轻笑一声,“我倒觉得人如其名,哗众取宠罢了,以为法国是菜市场人人能去吗?”
小张附和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
他话还未说完,不大不小的一记冷哼从身后传来。
邹棠偏头去看,男生戴着黑色的棒球帽,手抵着太阳穴看不清脸,下颚线条清晰却紧绷着,似在不高兴什么。
她还想细细看,“哼、咳咳、哼!不好意思,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棒球帽男生右边的人略抱歉对她说。
邹棠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霎时涨红了脸,快速坐回去。
本来她以为这次市文旅局组织的建筑修复志愿活动,除了法国的志愿者,其他的都是些乌合之众。
没想到还有这么帅气的同龄人,喜悦之下,更多的是懊恼,俗话说言多必失,果然没错。
怀着莫名复杂的情绪,整场会议她都没有听进去什么。
动员会后,邹棠跟着法国的志愿者上了最后一辆大巴,到洛昌镇还要三个小时。
没想到又遇上了想见的人。
她大跨步抢先在另一个女生之前站定在那个位置。
“你好。”话说出口她心跳都加速了。
对方却纹丝不动,邹棠打定主意,手不由自主已经拽上了那人的肩线。
“你好,可以让一下吗?我有点晕车需要坐靠窗的位置。”
男生终于睁开了眼,却没有抬头看她,视线落在自己的肩头。
邹棠立马收回手:“不好意思,我……”
周川觅自闻到一股女士香水就在忍,现在彻底忍不下去了。
他摘下帽子扔在内侧座位上,往后仰靠继续闭眼。
邹棠这下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她在男生右后方随便寻了位,直挺挺坐下去。
从小到大追自己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到了适婚年纪,家里介绍的最次的也是大学老师。
体制内的,家里经商的,她见过好几个了,模样大多周正,但是她总觉得差点感觉,一直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自己难得一次主动,却被人粗暴无视,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前方的男生,扭头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顾恣跑了几个地方,也没有找到周川觅要的东西,继续找下去,他人都要热化了。
回到车上,他都要气笑了:“哟,活久见,还有你帮我占位的这一天呢。”
周川觅接过他手中的购物袋开始翻找。
顾恣从口袋摸出咖啡条,拍打到他的手背上:“将就一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什么地方。”
周川觅扯掉封条就往嘴里倒,就着矿泉水囫囵吞下。
顾恣早就见怪不怪,咬了口面包,声音欠欠地说:“本来想着和周公子出来吃香的喝辣的,结果连顿像样的正餐也没有,老爷子今年是不是忘了给基金会捐钱了,被踢出来了?”
“吃还堵不上你嘴?”
“得得得。”
周川觅戴好帽子:“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顾恣:“嗯。”
上午十二点半,志愿者的大巴抵达洛昌镇。
车停稳邹棠就冲了下去,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
一瓶水递到眼前,她抬手接下:“谢谢。”
递水的女生笑得人畜无害,“不会,我刚才就坐你旁边。”
邹棠车上胡思乱想一通,后面又晕得难受,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不好意思,我没有……”
“你是不是和戴棒球帽的那个帅哥认识啊?”
“嗯?”
女生脸上的笑更浓了,“我的车就跟在他的车后面,到了文旅局,我们刚下车,他就一直盯着你的背影在看。”
邹棠拔弄开贴在额前的碎发,和面前的女生确认:“他,确实是在看我吗?”
“当然了,”女生的语气有些迫切,“当时那群人里只有你一个女生,而且他看你的眼神不会错,那就是男生看心仪对象的眼神。”
怕她误会,女生又急忙撇清自己,“你的对象的确很帅,但是我中意的是他那个同伴,你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这……不太好吧……”邹棠低着头,女生摸不清她的脾气,担心太直接会把人冒犯到。
于是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要不我们加一个吧,我来这儿还没有找到伴儿呢,以后我们做饭搭子怎么样?”
“那……好吧。”
加完好友,女生又不厌其烦关心了她几句才离开。
邹棠提着呕吐袋走近了垃圾箱,打眼一瞧,投掷的手悬在半空,没了动作。
垃圾箱里躺着一件“Eve”防晒服,她知道这个品牌的东西很贵。
上大学时,隔壁宿舍有个长期申请外宿的富二代。
她用的护手霜就是这个品牌。
明明还干干净净的,他为什么要扔掉。
难道这就是富人的世界,没有缘由,只是想扔便扔了。
她弯腰,把呕吐袋丢在了垃圾箱边的空地上。
心里被怪异的喜悦盈满。
对,他在看我。
他一直在看我。
乔衿予买了西瓜,又绕到街后面的肉铺。
老板正在分切排骨,没有注意到她。
“兰姐?”
老板听到声音,见是她,抄水冲手上的血渍,笑着走了出来:“今今啊!要点啥?”
“两节大棒骨。”
“好嘞,”兰姐挑选了两节装袋,“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乔衿予掏出手机扫码,“不走了。”
“哎哟,那感情好,我家那小丫头就喜欢你,有空去家里玩啊!”
乔衿予应下,“怎么没看见江哥?”
“出去打工了,镇上现在也没有好赚钱的工作了,光靠这肉铺也养活不了一家子人。”
“只是他这一走,小丫头的作业没人教了,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嗨,不说了。”
乔衿予想了想,试探说:“其实我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月月放学了可以去我哪儿,作业我可以帮她看看。”
兰姐不自然搓搓手,“那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的,那说好了兰姐,我先回去了。”
“哎哎,好,慢走啊!”
乔衿予一个脚还未落进院子,就看见自家老太太垫脚撑在石头上晒衣服。
手脚并用先将人扶下来:“我不在,您就胡闹是不是。”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乔衿予额头的汗,“我这腰问题不大,只是尽耽误你的事情了。”
“打住,”她进了厨房取来菜刀和砧板,“是我自己怕晒犯懒,跟您没有关系。”
清香的西瓜压到老太太的手上沉甸甸的,她小小抿了一口。
“让你失信于别人,总是不应该的。”
“好啦好啦,我呢先去做饭,吃完了继续陪你看昨天的那个……霸总的小娇妻?”
老太太听到这眼中的光闪了闪,“不对呀今今,是霸总的小娇夫。”
乔衿予也不知道想到那里去了,笑得有点奇怪:“行吧……”
自乔衿予回来,老太太的作息按照二十四小时制,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下午两点整,乔衿予准时收了老太太的iPad。
“不行。”
不等老太太拖延,她直接拒绝。
两人上床躺下,待老太太睡着后,乔衿予悄悄上了楼。
从她回来,京市的人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
号码拨出去沉闷的一声嘟后,接通了。
“乔小姐,你终于肯主动联系我了。”
她虽然在三楼,目光却锁定在一楼的那间主卧。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也不会有任何更改。”
“是是是,清楚、清楚,可毕竟小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是否清楚自己的雇主是谁?”
“啊?”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下,“是陈絮女士。”
“错,”女孩清冷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顿挫清晰,“是我。”
“你口中的陈絮,大学毕业就被我爸养着,没有上过一天班。她的父母皆初中毕业在老家务农,还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弟弟。”
“你觉得她那一次性支付给你的十几万服务费是哪儿来的?”
“至于你说的,无辜的,小孩子,很抱歉,关于他的生父到底是谁,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些年,找上我的人不少,可像你这样锲而不舍的倒不多,倘若按照我说的去办,钱不是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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