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葵战战兢兢爬上山顶，一上去就看见师父站在昨晚的地方等着，周葵一瞬间都想呲牙炸毛，最后还是艰难忍住了，她恭敬行礼：“师父。”

庄淮胥问：“你这回回来，做什么？准备拿我的东西？”

周葵扑通一声腿软直接跪下了，但开口就是：“师父恕罪，我是想拿的。”

庄淮胥语塞半天没说话，没想到周葵直接认了，他缓过来才重新想好怎么继续：“你怎么想？”

周葵跪在那里，看起更小一个了，可梅近房在这里，也得佩服她胆大包天：“师父，我知道这个任务很难，很冒险，可我还是接了。我想帮刘长老跟你们相聚，我看掌门和小长老每天忙个不停，师父你总是闭关，一闭关好长时间不见人，我觉得刘长老是对的。”

“但我也要承认，这只是我的一个目的，我还有私心，我想要刘长老给我的历鉴镜。我答应不修魔，可并不代表我不想变强，我讨厌自己太弱，什么都做不了。我有要做的事，我想活下去，我还想保护很多人，来到蜀山后，我想保护蜀山，我还想保护师父。”

庄淮胥准备好了去威逼周葵说出的心思，他得纠正周葵可能会有的错误。可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做，周葵就叽里呱啦全说出来了，真真实实丁点不掩盖，他看得清清楚楚，周葵毫无隐瞒，且每一字都发自肺腑。

庄淮胥这回思考更久，才说：“你的心是好的，但师父不必你保护。”

周葵立马不服气抬头：“我知道师父很强，可师父你只擅正面比剑，多的是师父料不到的阴险手段，师父你不知道人阴险起来有多可怕，更何况是魔。未来师父出战，弟子便随侍在侧，这些东西弟子就能解决，定不脏了师父的眼。”

庄淮胥只好再劝：“师父向来独行。”

“师父，”周葵诚恳说，“师父不必担忧我，掌门有没有告诉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保命的手段谁也没我厉害，我会变得很强，我不会死的，所以师父放心带上我就行。”

周葵越说越振奋：“况且堂堂剑仙出征，身边怎么可以没有弟子，我想之前的师兄师姐们，他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庄淮胥就彻底沉默了，不仅仅是因为不会辩驳。周葵也后知后觉过来，她不该提这个话题，立马跪得更端正了。

可周葵正后悔的时候，庄淮胥竟然忽然说：“可你还是来了这个世界。”

周葵莫名有种被哑巴辩倒的错觉，并觉得这个师父不对劲。

庄淮胥瞧周葵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微笑，随后才恢复正色：“你那个世界很危险，这个世界也并不平静，但在蜀山，你不用想太多，有掌门师兄和我们在，还轮不到你来保护什么。未来的弟子们，如果你能变强，到时候护好他们，这就够了。”

周葵还想挣扎说什么，庄淮胥已经继续说：“这事你也是出于好心，我便不再计较，此事已进展至此，若能促成，也算圆满。”

然后他竟然直接递过自己的佩剑：“你要我心爱之物，可我也不知道我心爱之物为何。我一生有幸得遇亲友师徒，也得过几样东西，可如今皆离散而去，我身无长物，唯有回剑跟随我多年，我只能拿出这个了。”

周葵立刻全部的注意力就聚集到了面前那把剑上，这可是有回啊，剑仙的佩剑！仅仅有一小部分大脑还在凄凄惨惨想‘师父好可怜，玉牌都是收了她之后才拿的，这剑仙也太惨了’。

伏虹也在周葵的大脑里跟着大喊：“这是有回啊！”

周葵很想提醒，伏虹你设定都忘了！

庄淮胥递出剑却不见接，只好提醒：“你拿去便是，之后我会去寻刘师叔。”

周葵战战兢兢不敢动：“师父，我拿走有回，你要用剑怎么办啊？”

庄淮胥听到这个话题，眉目淡然，伸手一划，半空便出现一把冰凝的‘有回’，就连上面的剑意都跟有回相差无几，他伸手一接，说：“虽不及有回，但也暂可替代，不必挂心。”

周葵终于敢伸手接住有回剑，一入手，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寒气，脑子里同时响起一道比伏虹年轻许多、却更锐利的声音：“小十七，不必拘谨，我陪你走一趟便是。”

周葵和伏虹简直一起想在脑子里尖叫，师父和师父的剑都好帅，但一起艰难忍住了。

周葵就那么艰难忍着走出去，脑子里恍恍惚惚想，哦，原来她是师父第十七个弟子啊。

周葵带着有回剑一起出去的时候，一出现，在外面焦急等待观的霍琦等人就惊喜迎上来。

只是没跑几步，一看见周葵手里的剑，他们集体呼吸一窒。

霍琦最稳得住，声音也有点抖：“周葵，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崔会都快跳起来了：“这个你怎么敢动的啊！”

林空鹿最果断：“我带你回凌霄剑派，现在就走。”

霍琦和崔会闻言，面露犹豫。

周葵都要被林空鹿拉走，赶紧回神挣脱：“你们在说什么啊，剑是师父自己给我的！”

霍琦三人都愣了一刻。

林空鹿慢慢收回手，霍琦半天才讪讪说：“剑仙前辈真是体贴。”

随即就用那种震撼的目光悄悄打量有回剑，林空鹿也不例外，虽然他一边看一边揉头，估计含章和安夫人在里面聊得挺热闹。

周葵也看向手中捧着的剑：“可我觉得，我要拿的应该不是这把剑。”他总觉得，师父始终珍惜的忘不掉的不是这个，好像总有那么一排排黑漆漆的空屋子在眼前晃，怎么都挥之不去。

霍琦将视线收回：“你觉得是别的东西？有眉目吗？”

周葵摇头：“师父只有这个。”

崔会：“那不就得了？就这一把剑，你难道还能凭空变出一样宝贝来？”

周葵忽然猛地抬头看他，崔会都吓了一跳，硬着头皮说：“我又没说错。”

周葵却惊喜笑起来：“是，你没说错，崔会！你太聪明了！”

崔会一头雾水，还没弄清，就迎头被塞过来一把有回剑：“崔会，你帮我看着，我等会儿就回来！”

然后周葵就一溜烟跑走了。

霍琦和林空鹿担忧，赶紧追了上去，崔会手里一把有回剑，就像抬了座千钧大山比他的泰山剑还重，登时动都不会动了，站在原地急得跳脚：“周葵，你快回来啊！”

***

周葵站在晏开阳面前，晏开阳跟她大眼瞪小眼，最后晏开阳竟然先转开视线：“所以师妹，你准备画一副你们师门的‘全家福’？把这个变成你师父最心爱的东西之后再偷走？”

周葵认真点头：“对，师父一直挂念他们，看见肯定很高兴，但是我不知道那些师兄师姐长什么样子，我也不会画画，不过我知道晏师兄一定可以！”

晏开阳好笑一声，散漫坐回椅子上：“点子不错。”

他就坐在那里，收拾收拾桌面理理袖子，就是不直接回话：“现在喊我晏师兄了？师妹，你可真是半点不讲究，我可不觉得你现在来找我帮忙是个什么好时候？”

周葵：“之前你说含章峰的事情可以找你的。”

晏开阳笑容半点不变：“我是说过，不过师妹，叫人办事总不能白干，我也是很忙的。”

周葵很干脆：“我全部的筹数给你，换你一个任务，我找胡镜风打听过了，比你最新一个任务还多一点。这么多筹数，我拿去去掌事堂直接发任务也够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晏师兄你做会更好。”

晏开阳笑：“这点师妹倒是没看错。”

周葵继续循循善诱：“还有，师兄你想，到时候几位长老一起去刘长老那里，师父拿回这幅画，掌门一定好奇，倒是他就知道是你帮忙画的了！”

晏开阳这才又重新看周葵一眼，笑得更加和蔼：“按理我不应该让你这么容易得逞，不过照顾剑仙前辈确实是我责任之一。”

随即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确定你舍得全部的筹数？据我所知，这可是你这近一个月拼死拼活才赚到的，有掌事堂在，下次你可赚不了这么多了。”

周葵立刻一阵心痛，咬着牙点头：“知道了。”

晏开阳就从椅子上站起：“好，今天我便破例接你一个任务，”随即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告诉周葵，“师妹，胡镜风告诉你的消息确实是最新，我最后一次对外接任务确实是这个价码，可他没告诉你，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消息了。如今我掌掌事堂，出手一次的筹数……我算算，师妹，只要你将未来七年的筹数欠我，勉强也就够了。”

周葵眼前一黑，胡师兄的消息，果然无一例外，每一次都会让她痛苦！是真的从没有一次例外。

霍琦和林空鹿听着咂舌，霍琦想了想：“周葵，其实我可以进藏书阁帮你查资料，应该也能查到大半，再去找前辈们打听打听，应该也能凑齐要用的线索。”

林空鹿接话：“剩下找画师就不难了，霍琦应该就会。”他说完才想起来问霍琦，“你是会吧？”

霍琦点头：“在下略懂。”

只是他们说完，周葵还在那里犹豫，忽然，周葵一拍剑：“不就是七年白打工！成交！”

晏开阳迅速喊来人现场办了任务，周葵签字的时候都不敢多看一眼，她怕自己后悔到哭出来。

完成后，晏开阳收好任务单，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又满足：“多谢师妹光顾，师兄看来能更早换到那把法宝了。”

周葵再次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果然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晏开阳啊！

周葵一边懊悔一边在心里痛斥晏开阳黑心，可当周葵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一炷香就拿到一幅画轴，打开的时候周葵彻底明白了什么叫物超所值。

她想，晏开阳做这个掌事堂堂主，确实是名副其实。

一幅画上，师父在山茶树下打坐，一手搭着有回剑，有回剑依旧总是随时出鞘的状态，她几乎真的看到了师父。

而那些她素未谋面的师兄师姐们，她也终于第一次认识了他们的样子，他们或坐或站，有的打闹比剑，还有人在琢磨他们这块就能找着山茶这点活物这东西靠这些能不能填饱他们这么多人的肚子，一个个忙忙碌碌，细节表情都栩栩如生。

只一眼，就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些天才的风姿气度。

最关键，画上还有一个往林子里懵懂走的小娃娃，周葵发现那是自己，她也在画里！

就连自己也有！周葵情不自禁伸手去碰，一碰到画，她忽然感觉一阵晕眩，随即，她再睁眼，就好像真的成了那个山茶林里的小娃娃，她往里走，那些师兄师姐们转头冲她微笑，问她的年纪，庄淮胥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周葵再一晃眼，面前就又成了含章峰的那些悬崖石台，师兄师姐们在石台上各自演练独属于他们的蜀山剑诀。

一柄又一柄剑，一套又一套剑诀，目睹此刻，才更知道他们的风姿，才知道他们无愧剑仙弟子的模样。

周葵回到现实，还久久没有回神。

晏开阳说：“画完以后，请师父加了点幻术，师妹可还满意？”

周葵硬挑都挑不出毛病来，最后只能沉默。

晏开阳倒回椅子上，笑得更得意：“那么师妹，师兄就等你慢慢还债了。”

周葵预感到了地狱一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