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太冷。
程橙打了个哆嗦,觉得寒气从领口钻进衣领,一路伸到脚底板又打个来回。
上午的工作总算完成,手机里是钞票进账的声音。
她靠在台阶的扶手上,伸伸腿。
新鞋子很美,和小香风的黑裙子是绝配,但一早上做三场扫墓直播,再软的鞋底,也磨脚后跟。
这外快来钱快,业务量稳定,客户打钱又快又多,油水不可多得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个人分身乏术,同一时间的业务扎堆起来,能把人忙到头冒青烟。
赚钱啊,真累。
程橙转转脚脖子,从身后的供品里把炸鸡桶捞了过来。
乡下地方,肚子叫的慌,她想都没想,拿了个看得上眼的。
“刚那个就是你帮我找到的人?”
程橙把桶盖子一掀,一股酸酸甜甜略微带辛辣的味道扑面而来,惹得她鼻子一痒。
“他看着可不像是我要的人啊。”
零用钱已经被停三个月,现在一分钱,都要打十八个结,算着花。
程橙抽了张纸巾铺在自己的小裙子上。心想着这油渍上去,是自己洗呢?还是自己洗呢?
现在干洗费很贵的,不好好爱护,就得掏钱。
不远处的松柏树后,缓缓站出来一个白衣胖子。看得出这“高强度”的登山运动,对他而言,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这不,还没开口,气就接不上了。
“就是他......不……不会有错的.....他就是你的……最后一丝希望。”
刘胖的脂肪层太厚,大冬天的温度好像完全影响不到他穿马褂长衫。白衣配佳人,本应是白衣翩翩玉公子,奈何圆球般的大脑门一抹反光,像刚从油田里敷了面膜来。
刘胖子没力气说话,被肉挤成的小眼睛一睁一眨,目光盯着程橙手上的三角炸鸡徘徊,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的口水已经流了出来。
“理由呢?他也太年轻了吧?货不对版呢。”
程橙把炸鸡桶往刘胖面前一推,见把对方吓得连连摆手,勾了勾嘴角。
“别客气,供品吃了都是福气。”
程橙拿起一块卖相好的,连皮带肉一口咬下,不免落下几粒碎渣,看得刘胖的眼睛都冒起精光。
“我觉得,就是他,没跑了。”
刘胖子卷了卷衣袖,这陵园也没个电梯直达的,把他累的,汗都黏背了。
“我拿到的情报,那道菜最后一次露面,就是在这个小伙子家,他做的。所以我常说啊,人不可貌相.......”
“哦?”
没给刘胖吹牛的机会,程橙轻笑一声。
“就一个毛头小子拿个橙子皮玩,你也当真啊?”
三十多年前,江南有一位名厨自创了蟹酿橙,因为上了国宴,一时闻名中外。三十年后,吃过那道菜的劳伦先生又一次来到中国,希望有生之年,还可以再尝一次。只可惜的是,当年那位厨师早已消声灭迹。老师傅没有徒弟,连菜谱也从未留下。
物是人非的是那道菜后来虽有人模仿,但失了当年的精髓,口感大不如前,味道不是太腥,就是太苦。
自古至今,因为一道菜做工复杂,成本昂贵等等因素消失在大众视野的事情比比皆是,如今再寻一位消失之人,又该何从下手呢?
“恕我直言,他做不出来。”
程橙抽一张纸巾抿了抿嘴角。
早在接下这个CASE的时候,她就有了初步推断。还能还原当年国宴上那个味道的人,年纪应该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
“若他都能做出这道菜,那我们还需要这样挖地三尺吗?这种好事还轮得到我们?”
程橙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刘海,心情低落。
眼看着离截止日期越来越近.....
“哎呦,我的大小姐,我的小祖宗哎!”刘胖记得拍大腿,“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试试看嘛,死马当活马医了!”
试,万分之一概率。不试,零蛋。
刘胖擦了擦汗,觉得当代社会,自己真是当仁不让一个词——“靠谱”。
这位朋友都穷成这样了,他不仅没有嫌贫济富,还能耐着性子给她出谋划策呢。
“你好歹先逮个活人去,架势要做足。万一外国老头喜欢呢?万一这老头味觉退化没尝出来呢?毕竟,现在会做这道菜的人也不多啊。”
眼看大财主就快回国了,瞧他这把岁数,应该不会再来中国了吧?那么大一笔奖金,错过了多可惜。
“那我也得选一个可能性大的人去啊。”
程橙仰头看着天空,突然大喊一声:
“你到底在哪里啊!快现现身吧!这里有人需要你啊!——”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厮到底在哪里?
程橙把气喊顺了,回过神来又拿过炸鸡桶,递给刘胖子:“别忍了,知道是你喜欢的。”
看得出,胖子的魂早就被炸鸡桶勾走。
“唉唉唉,别瞎说啊”,刘胖子吓得直往后退,“减肥班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他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草了,离成败只差一步。
“OK,fine。你不吃,那我就再吃一块。浪费可耻,尤其是我现在这情况。”
程橙不否认自己真的饿了,这么奇怪的口味自己居然又拿了一块。
而刘胖子背过身,假模假样看起风景来。“这是新品吧?好吃吗?”
“说实话,味道有点怪。”
有点咸?有点甜?有点酸?
......然后……像沾了跳跳糖,有点刺激?还有点回味?
程橙耷拉下肩膀,觉得没劲透了。
“你看看我这穷的啊,要拿不到那笔赏金,别说供品,下次就是去要饭了。”
短短三个月,生活的铁拳她尝了个遍。
“嘿,你还和你爹闹别扭呢?我说你就别逞强了。去,去和你爹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父女两哪有什么隔夜仇?”
刘胖子自然知道让程小姐低头是多么困难的事,可衣食父母面前,凡事还是要看开些。
“我才不呢!本小姐说到做到,我就让这老家伙看看!不食程家一粒米,不拿程家一分钱!”
程橙气鼓鼓地咬一口冷掉的炸鸡,一身疲惫顿然消失无踪,战斗值又一次爆表。
“刘胖,你说,这冬至过完,明年清明和冬至的业务,我能不能提前给他们办了?”
……
……
……
一天五场,连做三天。
程橙真正体会到猝死可能只在一念之间。
到第四天,她在床上四肢一瘫,两眼一睁一眨之间,决定爬起来出去花钱。
人活一世,钱永远都是缺的,但这并不是亏待自己的理由。
买了包,买了鞋,一套钻石首饰买不起,只好掉头去买香水套装。
项链耳环可以不戴,但不喷香水的女人,没有未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勤俭有道,哪知道程橙左手拎一袋,右手拎两袋,才三袋战利品,卡里的余额又跌回两位数。
钱,可真不经花。
她不禁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成堆闲置的名牌货,后悔自己负气离家出走为什么不把东西全部带上。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心头好,都是一时的。后宫佳丽再多,下一位永远最好。把那些东西带上也是无用,会是累赘。
程橙承认,自己的美德有限。
若不是如今落难,与父决裂,零用钱被停,她恐怕永远不会到社会上干一天工。
花钱,是她打发时间,化解寂寞最好的良药。
考试考砸了,她花钱;朋友生气了,她花钱。她高兴的时候,花钱;不高兴的时候,也花钱。
**永无止境,家有金山,为何不花?
程橙只觉自己心底那个巨大无比的黑洞,永远填不满似的。
她不要委屈自己,每活一天,她都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不为其他,只为愉悦自己。
或许刘胖子说的没错,错过了劳伦先生这笔赏金,以后去哪找这么爽快的冤大头?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闪电劈下来的时候,你得在场。
程橙把手腕凑到鼻尖,走出商场那一刻,那股酸酸甜甜的前调,像极了她在墓地品尝的滋味。
气泡薯片炸鸡是鸡,那只要会削橘子皮,也可以叫他厨子......吧?
......
......
......
哎呀,读者都跑没了呀。
谁让我这个重写,有点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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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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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蟹酿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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