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静得有些不寻常,刚刚焦躁不安犬吠的大黄也没再叫,耸着尾巴趴在角落,屋子中的一切事物都原封不动,除了大黄再无其它人。
祁老大听到大黄叫唤得有些奇怪,正想去看看又没声了,他以为是三漫安抚好了大黄,便继续干着手中活。
黑夜静谧,晚风无声,只能听见厨房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祁老大蹲下身加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炙热明亮的火焰。
明明是祥和宁静的夜晚,他内心却有些燥得慌,这种感觉只在他杀过人后才会出现。
他转过头看向外面无繁星的夜幕。
一切都如常,只是有些安静得可怕。
静得连蝉鸣蛙声都无影无踪。
刚要加柴火的祁老大猛然瞳孔扩大,放下手中的一切奔向三漫所在的屋子。
不对劲!
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也许是前几年打打杀杀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
祁老大几步来到屋中,空空如也,只有大黄无精打采趴在地上,耸拉着眼皮,好像做错事又像是惧怕某种东西。
大黄见主人来了,起身跑到祁老大身边,不安地转悠。
祁老大蹲下身安抚大黄,语气难得焦灼迫切:“她呢?”
狗狗在祁老大的触摸下渐渐情绪好转,也许是听懂了主人的询问,它抬起头冲着墙上挂画叫了两声。
不容多想,祁老大下一秒就拿起画走到厨房,把画靠近熊熊燃烧的火焰,寒声道:“把她放出来。”
一阵沉寂过后,手中的画没有一点动静。
祁老大耐心本就不好,这下直接把画的一角放在大火中焚烧。
倏然,他感受到画轻微一抖,而后又归于死寂,即使只是微不可查,但祁老大知道,这画绝对有名堂。
看着手里的画,祁老大突然想起第一次三漫不知所踪的时候,那时的他第一时间知道后是什么心情?
不安,紧张,害怕。
以前刀尖舔血时,他也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明明知道她很厉害能自保,为何心里还会不安?
“放我进去,不然我就烧了。”
祁老大垂眸,做出妥协,至少他能陪在她身边。
手中的画突然开出绿叶,叶子慢慢攀上祁老大手臂,最后把他全身覆盖,屋外传来一阵夜风,吹灭了还在燃烧的柴火,掉在地上的画啪嗒一声合上。
……
参天大树环绕,盘错交接,生命力旺盛的树木挡住耀眼的阳光,光线黯淡的林中充斥着一股凉气,地上遍布粗壮延伸的木根以及大小不一的石块。
这是一片荒无人迹的密林。
三漫此时身处林中,伸手摸上主树干,按理说这棵树上应该有她刚刚做的记号。
她被卷入画卷,睁眼时就已经站在这片茂密的林中,她一路做记号寻找出口,但兜兜转转似乎总是会回到原点。
而且,做的标记也在慢慢消失。
林中无风,她独自一人走了许久,蓦然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三漫反应迅速藏于树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得很快,似乎很急。粗壮的树木完全把三漫身躯挡住,她微微探出身去看,看清来人后出声:“祁老板?”
走得极快的祁老板脚步一顿,看到三漫无事心里松了口气,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开口问道:“还好吗?”
“有点累。”三漫淡然道。
她说的可是实话,走了那么久绕了那么多次,脚已经有些发麻。
但也不是故意装柔弱,她就是想看看冷木头的祁老大是什么反应。
祁老大抿嘴,半天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等了半天终于开口,他说:“我背你走。”
三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还能走。”
祁老大自然不知三漫为何突然笑,他也不问,只是垂着眸又恢复平日漠然的神情。
地上树根交错不好走,两人便小心翼翼行走,祁老大突然问:“阴差好吗?”
这个问题让三漫一愣,很少有人问她当阴差如何,更何况问的人是祁老大。
“还行,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老大看着前方,声音平缓:“我一直以为死人才能当阴差。”
“活人也行,还可以到那开店。”三漫道。
密林突然掀起一股冷风,前面骤然出现两条岔路,截然不同的风景映入眼帘。
左边小路幽暗,残风席卷,褐色的树干枝叶凋零,树皮龟裂,干枯的树枝无力折下,挂着两片枯黄干瘪的枯叶。
而右边小路阳光普照,笔直挺立的大树长满嫩绿的叶子,枝繁叶茂,春意盎然。
这两条路差别如此之大,一条阳光普照大地,一条萧瑟可怖。
三漫和祁老板对视一眼,又转头看着这两条路,怎么看都不对劲。
要说走左边吧,森然幽暗,保不齐突然冒出什么,要说走右边,虽说阳光照射,枝叶繁盛,但有一句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走哪条?
就在两人沉思时,右边小路自远走来一位身穿白色衣袍的书生,书生弯着腰走路摇摇晃晃,宽大的袖子垂下,他面色过分苍白,唇无血色。
三漫拦住他:“请问走哪条路?”
书生抬头,面颊苍白像是涂抹了白粉,无神的眸子看向两人,伸出宽大的衣袖指着身后的阳光路,然后又继续弓背低头沉默离去。
祁老大:“走右边?”
三漫摇头:“左边,他走那的时候没有影子。”
刚刚她看到,书生从阳光底下经过,却没有看到半分影子。
明明走在阳光下却没有影子,要不然是那条路有问题,要不然是书生有问题,三漫更倾向于后者,那既然指路人有问题,他指的路自然不可信。
祁老大觉得三漫说的有理,可他看向左边死气沉沉阴风阵阵的路不禁问道:“左边的路就可以放心走?”
“走。”三漫拉着祁老大:“做人要大胆。”
“.........”祁老大轻轻拽回三漫:“你怎么不扔铜钱了?拿出来看看?”
三漫无异议,拿出一枚铜钱,看着祁老大说:“正面走左,反面走右?”
祁老大点头。
三漫把铜钱放在大拇指盖上,指尖轻轻一弹,铜钱在空中翻了几个身,最后稳稳落在三漫手心。
打开一看,是反面。
三漫收起钱币,干脆利落地改变想法:“走右。”
祁老大跟着三漫进去之前转过身看了一眼,参天大树屹立不倒,繁盛的枝叶遮挡住阳光,环视一圈后祁老大收回目光。
总觉得有一股窥视感。
进入小路后,炙热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两人慢悠悠走在阳光道上。
祁老大身形魁梧高大,垂眸能看到三漫黑鸦似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
他看了一眼移开眸子,抿了下嘴,淡淡开口:“你的铜钱是有玄机吗?”
祁老板今天话怎么那么多?三漫还是第一回听到祁老板说这么多话。
“没有,就是随便扔的。”三漫转头看着他:“你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么多话,这可不像你。”
被人直接点出戳中,祁老大撇过头,不再言语。
三漫视线往上移。
哦豁,耳朵又红了。
春暖花开,郁郁葱葱,两侧青绿树木排列。
“你和我说这么多话,是想和我说话,还是觉得不说话太过沉寂?”三漫含笑问他。
林中飞舞着蝴蝶,祁老大伸手接住一只,漂亮的蝴蝶停在他指尖,那里传来丝丝痒意。
旁边的少女不仅身手不错,容貌不错,还会洞察人的小心思。
“你觉得呢?”祁老大指尖上的蝴蝶展开美丽的翅膀飞走了,他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看着三漫:“你对别的男子也是这般直白吗?”
这个问题三漫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得出结果。
当然不。
她只是觉得祁老大看起来冷淡有些凶,但实则很容易含羞耳红,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想逗他。
三漫望着祁老大回答他的问题:“暂时只对你这样。”
听到答复后祁老大有了淡淡笑意,但很快他又蹙眉道:“暂时?”
三漫诚然点头。
祁老大嘴角的笑意又淡下去,冷着脸撇过一边去。
三漫没看到,倒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她问:“第一次你找我帮忙,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钱?”
给钱多么快活直接,又让人高兴。
“还是你觉得直接给钱我不会答应,但是如果打赌我输了就不得不答应你了?”三漫道,好像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那时的他冷淡疏离,就连找她帮忙都要赢了才说。
还有,他喝酒喝不过她。
祁老大声音小了点,似乎在掩饰什么,他道:“都过去了。”
闻言,三漫不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他们一路边走边聊,走的路程也不短,可三漫转过头一看,依然能看到刚进来时的路口。
怎么会这样,难道遇鬼打墙了?
三漫和祁老大对视一眼,默契转身朝后走去。
既然有问题,那就直接倒回去看看。
转身后的一刹那,后背一阵冷风袭来,三漫肩上一凉,凉意深入骨髓,直冲脚底!
气若游丝的声音近在耳边,那人声音嘶哑,冷气逼人。
让人寒毛直竖。
他说:
“你们怎么不走我指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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