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

黄衣男子淡然一笑,道:“我觉得,你应该已猜到了我是谁。”

松草一顿,道:“许悲风?”

除了名声在外的“玉面修罗”,松草想不出哪个生面孔会在这种时候若无其事地于乘仙阁纳凉。

“正是。”他笑道,“看来我在缥缈宗也很出名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是不是也该自报家门才算礼貌?”

松草凝视着他,许悲风也含笑望着她。

少顷,松草道:“唐松草,无忧峰弟子。”

许悲风剑眉一挑:“你是无忧子的弟子?我以前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

松草道:“我在一年前拜入缥缈宗,你没有见过我也正常。”

不,许悲风知道这绝不可能。

他已经轮回了过去六个月50次,此刻是他第35次来到缥缈宗参加仙试大典,第27次来到乘仙阁。

而在过去的27次循环里,他从没有在乘仙阁中遇见过唐松草,他也可以笃定,在过去所有的49次轮回中,都没有一个名叫唐松草的缥缈宗女弟子参加过仙试大典。

她是一个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新人物。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第50次轮回?她的出现可以破除这个毫无意义的时间轮回吗?

思及此,许悲风不禁又打量松草一番。

这时,松草道:“既然你早已在乘仙阁,为何不早些发出声音?”

许悲风笑道:“刚开始我睡得正熟,更何况外面仙试大典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谁会想到有人能跑到乘仙阁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僻地方来?”

“那你后来为何又发出了声音?”

许悲风扬了扬下巴,松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她半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如果我再不出声,你的剑就该出鞘了吧?你那个单纯的师兄知道你是如此心狠的人吗? ”

被戳破行藏,松草也没有惊慌,干脆也不再假装温柔敦厚,神情淡漠地直视许悲风:“你想要怎样?”

许悲风不禁饶有兴味地一笑:“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吧?”一顿,他道,“不怎么样,世上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如山如海,面目和善却心如蛇蝎的人我也见过不少,而你还什么都没做,我能拿你怎么样?”

许悲风打了个呵欠,转身又回了贵妃榻:“你要做什么就继续做吧,只不要打扰我休息。”

松草看着他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换了旁人可能会觉得尴尬,但松草不在乎,她始终严格地遵循着自己之前定下的目标,没一会,乘仙阁中便又响起了翻书的沙沙声。

翌日,松草参加四强比试,还没来到擂台边,便已经听说许悲风现身观赛席。

她在上场前远远地打量了一番许悲风,依然没能看到他头顶的好感值,却见他的身边诡异的空了好大一圈座位,好似他身上会放出什么毒气。

修仙界人士大多自恃身份,不愿与之来往,但看他们的神色与偶尔偷偷瞥过去的目光,便知道他们大约没有一个不在私下议论许悲风的,欲盖弥彰的忌惮与好奇之色溢于言表,显得有些滑稽。

许悲风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笑得满面春风,在与松草对上视线时还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松草收回目光。

接下来直到决赛的六天内,许悲风都没有缺席任何一场松草的比试,他的身边照旧有一圈空白坐席,松草也始终没能看见他的好感值。

决赛当天,松草代表缥缈宗与来自锻体世家的孙翠微比试。

两人同为练气大成,各有神通,松草即使很少失误,与她对阵时也很艰难。

许悲风则敛眉看着这场比试,心思漂浮。

在过去的49次轮回中,他想过许多办法破除这场时间轮回,因此有14次没有遵循最开始的路线来到缥缈宗,在时间返回六个月前时,脱离险境后就去了其他地方。

而这是他第35次看孙翠微进入决赛,在过去的仙试大典中,孙翠微夺得魁首27次,只有8次退居第二,足可证明孙翠微的实力在练气中的确强劲。

唐松草与孙翠微对阵时也不免落了些下风,但随着两人僵持,松草一直没什么失误,每一招剑式都不见疲倦,精准地落在她想落的地方,孙翠微最初的凝神过去后,气劲便有了衰竭的迹象。

孙翠微心知这样下去自己定会输掉,决定奋起一搏,她趁着松草剑势的空档猛然暴起,左手直掏松草胸膛。

这是一记杀招,若真被孙翠微击实,松草恐怕直接会被打出擂台落得个重伤,观赛席上看得清楚,不由发出起伏的惊呼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松草的身形速度突然变快了几倍,本来难以闪过的招数在她看来竟慢了下来——她在这生死关头终于突破了关口,晋升金丹!

即使境界还尚不稳定,也足够松草轻松地闪过孙翠微的杀招,这下反而是孙翠微把自己送到了松草面前,松草顺势将她一剑挑下擂台。

松草赢了比试,下了台后,王玉润当即紧张地跑到她身边,抱怨着孙翠微为了夺魁,竟然对松草痛下杀手。

松草笑应她对自己的担心,目光扫过观赛席,发现许悲风已经不见了。

之后,仙试大典会由缥缈宗的掌门在天波广场为前三名进行奖赏,并举行闭幕仪式,孙翠微到了松草身边时才很不情愿地向她道喜。

缥缈宗的掌门依次为仙试的前三名进行奖励,到了松草时,因魁首的奖励一向是由魁首自己提出,他遂笑着问松草想要什么。

松草低眉含笑,瞳眸清亮,显得很是谦恭:“弟子从今日起便想要下山历练,去求得天地之大道,恳请掌门成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往届的魁首大多要的都些法宝法诀,更有甚者会直接请求与某人缔结婚约,像松草这样请求下山的,百年来已经从未有见。

对这位能够在比试中晋升金丹的天才,掌门的态度也很谨慎:“如今神道已绝,先不说成神已然不能,下山之后,你也全要靠你自己,远不如留在宗门内安稳,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弟子心意已决!”

见松草执意如此,掌门心中欣赏,应允了她的请求,还在私底下补了松草魁首应得的两件上品法宝。

听说松草马上就要下山,连践行宴也来不及操办,王玉润极为不舍,拉着她的手叮嘱许久,见时间已晚,实在不能停留后,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下了山门。

松草刚到山脚,便遇见了驾马车在大路边等她的许悲风。

许悲风的马车显然也是法宝,拉车的两匹马都是木马,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它们的动、静、仰、嘶都与活物一般无二。

松草依然没看见他头顶上的好感度,但不知怎么,她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你在等我?”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许悲风悠然支颐笑道,“要一起走吗?我正好在缥缈宗待得腻烦了,路上有人同行也不会觉得寂寞。”

松草略一思忖,登上马车。

即使明知无法捕捉到好感度的许悲风难以被她掌握,恐怕会对她不利,可这样的情况越是前所未有,她就越是要探明究竟,把局势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可。

许悲风有些惊讶她的爽快,笑道:“你接下来可决定了要去的地方?”

他虽然早早离开了缥缈宗,却自有手段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如今还想追求大道之人若非是真傻,就是心中早有打算,唐松草显然不是前者,因此许悲风格外好奇她想从何处开始追寻她的大道。

松草闻言,从道旁折了一根树枝,将树枝竖起后任由它倒下,然后一指它倒下后指的方向:“去那边。”

许悲风一噎:“……这是否有些草率?”

松草抱剑坐进车厢中,面不改色:“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只要跟着运气走就足够了。”

许悲风沉默了一会,还是听了松草的话,驾车一路向南而去,之后每当走到一个岔路口,松草便会故技重施,用树枝判断接下来该去的方向。

这虽然是个极不靠谱的法子,但就这样走走停停,黄昏时,他们还真顺着树枝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名叫“灯花”的小镇,因天色渐晚,两人决定在此地的客栈暂时落脚。

到了客栈,店小二竭力向松草和许悲风推荐他们客栈的招牌菜。

许悲风没有胃口,把马车交给小二后径自去了房间休息,松草却一直都对人间的食物很感兴趣,是名副其实的老饕,当即在大堂坐下,还向店小二要了一坛女儿红。

在大堂喝酒时,松草还碰到了同样在此住店的两个青年男子,矮胖男子有些苦相,高挑男子满脸笑容,但他们正因身上的银两不够买酒而发愁,总是笑着的男子脸上似乎都有些发苦。

松草见他们苦恼,便邀请他们与她同坐一桌,将酒与他们分享。

两名男子喝了酒顿时高兴起来,与松草谈天说地。

他们告诉松草灯花镇上的许多传闻,据说灯花镇附近还有一处狐妖的族群,因此镇中不时会发生一些怪事,也有人曾目睹狐狸在雨天娶妻,不过狐妖并不害人,所以人与狐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

除此之外,他们还说起最近南方一地的海上出现了一座会移动的仙岛,岛上似有上古仙迹与诸多法宝,但因岛屿一直在不停移动,岸上人也只是匆匆一瞥,难以确定岛上的具体情况。

松草把此事暗暗记在心中,三人聊的尽兴,直到午夜将至才散。

松草回了房间,却见隔壁许悲风的房内亮着烛火,他分明醒着,却不去吃饭,她想了想,还是敲了敲他的房门。

许悲风为她开了门,松草进房后四下打量了一下,问:“你不去吃东西,只窝在房间里做什么?”

“我在等。”

“等?”

“看桌上这只沙漏,当它的沙彻底漏完、自行翻转过来时,这一天才算正式结束了。”许悲风望着那只流沙缓慢的沙漏,眸色是松草看不懂的晦沉,“我在等这天结束,这只沙漏翻转过来的那一刻。”

沙漏完后自行翻转过来开始第二天的流动,这不是很自然的事?难道这只沙漏有什么不同?

松草不解,看许悲风的面色觉得其中恐有文章,便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看着这沙漏的流动。

没过多久,沙漏中只剩下最后一粒沙子,许悲风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他不露声色地瞥了松草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沙漏。

如果松草就是破解时间循环的关键,那么这粒沙落到底部时,沙漏便会整个翻转过来,而非像过往的几十次一样迅速倒回,他再睁开眼时便回到了人间地狱。

最后一粒沙落下,当碰到底部时,沙漏如期翻转过来。

循环结束了!

许悲风心中还来不及大喜,烛光突被一阵狂风吹灭,房间内猝然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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