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狐锥心永恨不绝

『他不能开口,更无法将心中不忍发泄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纤弱单薄的少年在欲海中飘零,像一只孤独无望的孤舟,越飘越远,直到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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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节已过,留下来的便是满地的狼藉和四处灰蒙蒙的烟迹,昨日绚烂已逝,再美好的事物也终有退散的一天。

风萧萧,雨蒙蒙。

金陵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细雨缠绵,如丝如雾,轻轻飘飘,洒落在尘土上,屋檐上,慢慢的将昨日尘埃洗刷透亮,大地焕新。

长街上零丁行人,有的撑着油纸伞,慢悠悠踱着步,感受这清新雨气;有的东躲西蹿,破口大骂这纠缠不休的雨雾;有几个结伴孩童,蹲在老榕树下用枯枝逗弄搬家蚂蚁,搅的蚂蚁们手舞足蹈,拼命抵抗,只可惜它们的嘤嘤细语,根本无法传进纯真的孩童耳里。

细雨顺着树干缓缓流下,在地上织成一条条小小蜿蜒的水迹,茂密的树叶再也无法遮挡雨水的侵袭,一滴一滴的穿透,落地,成花。

雨势,渐大。

孩童们一哄而散,大喊大叫冲回家去,蚂蚁们也终于逃脱了‘魔爪’,卯足干劲,奋力爬上了老榕树的臂弯,躲入了温柔的怀抱。

长街尽头,有一人影撑着一把红纸伞,静立雨中。

雨水漫漫,此人的五官在雨中越发虚化,唯有那把红纸伞耀眼夺目,夺人心神。

阴雨绵绵,人影重重。

在行人眼中,这一抹身影竟有怨魂锁命的阴森感,城民们皆不由心里发怵,都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邪灵退散!”

“冤魂”似开始走动,慢慢朝他们靠近。

定睛一看,“冤魂”身旁似还有一人,只是此人身穿墨灰长袍,手持墨灰油伞,与雨帘交缠叠和,融为一体,不仔细查看,还真无法辨别。

大家心里一松,暗暗道来:“光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冤魂?”

人影渐近,一张倾城之颜出现在大家眼前。

身长如玉,面如凝脂,眸似朗星,朱唇艳艳,这不就是金陵城第一美男子——楚恶少吗??!!

啊呸呸呸呸,什么倾国倾城!不是说这楚恶少已经香消玉殒了吗?

这是什么?他们看到的这是什么???

啊???!

一城民无法自抑,啊的一声叫唤出声,随即又捂住嘴巴,手里的油伞应声跌落在地,雨丝拍打在他身上,浸透了他的外衫,这忽来的寒冷竟也没有这楚恶少的目光来得阴冷。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没有人敢做出任何动作,甚至是呼吸。

楚燿“切”了一声,踏着雨花,在众城民惊恐地观望下,走进了金膳楼。

肖骐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谢谢各位关心,谢谢,我家二郎已经平安无事了,大家不必担心啦,呵呵……”

好一张笑脸如花,竟让人瞬间恍了神。

城民们:“……………………………”

老天爷,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啊!

到底是谁他娘的说楚恶少呜呼哀哉了????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

远处,一道人影潜伏在屋檐上,看着肖骐乐呵呵、屁颠颠跟着楚燿走进金膳楼后,嘴角处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飞扬,眨眼间便消失在雨幕中。

雨水落在墙瓦上,溅起一朵朵透明雨花,连绵盛放。

阴雨朦朦中,那道人影在黛瓦黑砖的屋檐上飞驰自若,快如闪电,雨势再密,竟也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仔细再瞧,他追赶的竟是一团小小影子。

影子身形纤长,约有一尺有余,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这影子速度也是极快,根本无法看清它的容貌,只是面上一双圆而尖的瞳孔闪着森森绿光,泛着冷冷阴气。

它飞跃一个又一个屋檐,跨越一道又一道的阻碍,身影虚而幻,如一缕白烟,在雨中一晃而过,街上行人攘攘,却没有一人看见这般异样,只觉偶有一阵狂风从身旁呼啸而过,遂又恢复平静。

白影一个跳跃,跃上了一座八角楼亭。它东躲西藏,惊慌闪避,不时转身回望,只觉那人影离它越来越近,无论它如何奋力飞奔,那人始终保持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当下心底一乱,脑中的精魂越渐溃散。

就在这时,它脚下青瓦不堪承重,“啪哒”一声。下一刻,它便直直掉进一座荒废的庭院内。

人影眯起双眼,眼内迸发出一道利光,只见他身子凭空掠起,瞬息便落在了庭院。

他四下查望,眼下除了杂草丛生,枯枝灌木,还有一条浸着血气的雪白毛发。

那团白影已然不见。

他大步一跨,拾起了那条柔软的毛絮,“哼,可真会逃,算你有点本事。不过,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无趣了……”

一道惊雷突起,人影随之一晃,荒凉凉的庭院早已空无一人。

“哧啦!”

空中又一道闪电划过,如妖魔鬼爪,在扭曲,在挣扎,阴森又恐怖。

天幕一片暗沉,昭示着暴雨即将降临。

金陵城外,一座黑漆漆的山洞内,一团白影蜷缩着瑟瑟发抖,眼里闪着恐慌的绿光。

风雨凄凄。

——————————————

金陵城,怀堂巷,金膳楼内。

暴雨夹带着狂风在天地间肆虐,任意妄为,仿似一条无情狠毒的鞭子在抽打着万物,所到之处不是嚎叫哭喊,就是人仰马翻。

就在外面的世界乱作一团时,眼下却有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内仍是人流滚滚,歌舞升平,到处弥漫着美食的香气,酒的醇香,以及人们的谈笑风生。

一方天地,两个世界。

这里便是金膳楼。

堂倌在大堂里穿梭自如,忙的满头大汗,掌柜更是高兴的的见眉不见眼,喜滋滋地打着算盘,计算着今日进账的银两,越算心里越是乐开了花,心里暗想着,这才不足半日便有这么多银两进库,实在可喜可贺,真是巴不得这雨可以下足一个月,让他赚个盆满钵满,外面风雨越大,他便越是掩饰不住他的喜悦。

正当他兴奋不已,四处张望这班财主时,视线恰好转到大门处便看到一抹白衣飘飘、撑着红纸伞的人站在门口,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这是谁呀?搞得阴阳怪气的,真是晦气!”

当白影将手中的红纸伞收起来,露出了他那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庞时,掌柜一下呆住了,刚才还想叫堂倌将人轰出去的想法被他硬生生给憋了下去。

方才还欢热火朝天的大堂在此人出现后瞬间降到了冰点,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有人擦亮双眼想看清门口来人,试图告诉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喝多了?或者他也死了?

可待再看清以及确定了此人便是楚燿时,堂内的人们都目睁欲裂,一脸惊恐,明明昨日济世馆的学童还在说此人已回天乏术,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为何今日突然又来到了这里?难道是冤魂来索命了?

城民们无一不感到毛骨悚然,不敢有任何动作,拿在手里的筷子欲下不下,含在嘴里的食物欲吞不吞,手里握着的酒杯欲放不放,大堂内顿时陷入一副十分尴尬的境地。

楚燿看着这群人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笑,冷笑一声,欲要开口,堂倌突然磨磨蹭蹭从旁蹭了过来,开口问道:“楚,楚,楚恶少爷?你,你有何事?”

楚燿冷笑道:“你说来酒楼是为何事?”

“……啊?”堂倌一脸生无可恋看向掌柜,掌柜立马以袖遮脸,似露未露一只惶恐的眼睛偷偷瞄瞄。

就在此时,从楚燿身后走出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少年弹了弹衣上的雨水后朝堂倌说道:“麻烦开一间雅间。”

又面向大堂,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堂内人们解说:“呵呵,谢谢各位关心,我家二郎已经没事啦,肯定是各位的关心和担忧感动了上天…呵呵,好人一生平安哦。”

堂内城民一脸惶恐,内心惊涛骇浪汹涌而来:“…………”不!我们一点都不关心他!我们不一样!

堂倌一边在内心呐喊一边哆哆嗦嗦的领着楚恶少上了楼,肖骐在后面笑脸盈盈道:“谢谢,这是我家二郎打赏给你的。”

堂倌半疑半惑接过赏银,肖骐遂向他说明了此次来意。

堂倌满脸疑问:“啊?学习烹饪八宝翅?为什么啊?”

楚燿道:“关你何事?速速带我去膳房。”

堂倌吓得不敢再多问,领着楚燿和肖骐朝膳房走去。

膳房里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忙着烹饪,汗水滴滴答答,火光四溅。

楚燿和肖骐的突然到访惊呆了膳房内的每个人,人人面面相窥,深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了这恶鬼。

堂倌抹抹额头虚汗,领着楚燿来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厨师旁,说道:“李大厨,这,这是楚恶少爷,他,他,他说他要跟您学习烹饪八宝翅,麻烦你……你……教教他……”堂倌话音渐弱,直到后面也不知他嘀咕了些什么。

李大厨看了楚燿片刻,然后默默转身拿出一堆材料,讲了一遍制作工序之后,便在旁看着楚燿。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无表情。

八宝翅是金膳楼的独门秘方,非金老板和大厨之外不可接触。

楚燿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想了上百种“威胁”手法,唯独独没有想到他连话都没开始讲就能得到了!?

楚燿:“?”

李大厨:“。”

而后:

“不对不对,错了错了。枸杞子还不能现在放。”

“哎呀,你要随时搅动它啊,不然它就粘底了!”

“搅什么!怎么这么麻烦!”

“快!现在放桂花蜜。天呐,你怎么一下子倒那么多进去?想甜死人啊!”

“你怎么不早点说!!”

“慢火,慢火,慢火细炖。”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讲清楚!”

膳房内争吵满天,堂倌蹲在门口偷偷观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后院找来了金老板,说道:“老板,你再不去后厨,我们的血翅就要被楚恶少给糟蹋完啦!”

金老板一听,也不知是发生何事,便问了个缘由。

堂倌气喘吁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金老板讲了一遍,金老板听完,一拍大腿道:“这还得了!”

他急忙赶去膳房,看到看到楚燿和李大厨正争论的如火如荼。

他便迎了上去,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我的二少爷,不要再折腾我的血翅了,这可是天价之物啊!我的天呐,这个月的八宝翅,可是没得卖了…”

楚燿一看是金老板来了,不耐烦道:“就这么点血翅,你小气什么!浪费的我定双倍奉奉上,你不要来烦我,我今天一定要学成这八宝翅。”

金老板一愣,心想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楚二少爷学这八宝翅来做什么?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骁肖骐,眼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肖骐小声解释:“明日是二郎母亲的忌日,他想要亲手做一碗八宝翅去祭拜夫人……”

金老板一听,甚是感动,可相对于他的血翅来说,这点感动根本就是一文不值,他想了又想,对楚燿说道:“二少爷,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是怎样的,楚夫人一定都会喜欢的,不一定非得是这八宝翅啊!”

楚燿道:“可是娘亲最喜欢吃八宝翅了。”

金老板道:“你这么糟蹋她喜爱的八宝翅,她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死啊!这样吧,干脆让李大厨教你做一个冰糖燕窝,简单又美味,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把这简单的学会了,有了基础,日后再学八宝翅,不是更上手么?”

楚燿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又看了看时辰,于是便放弃了跟八宝翅的斗争,又花了两个时辰才把这道简单的冰糖燕窝学习完成,心满意足打道回府了。

大堂内的城民看着此人阴郁郁的来,又高高兴的去,不由都一头雾水。

难道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风雨渐小,细细连绵,千丝万缕。

楚燿前脚踏出金膳楼的大门,千面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千面神神秘秘道:“我已经找到杀害沈锐的凶手了,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来?”

楚燿惊道:“真的?”

千面道:“没错,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说完身子一晃,已至三丈之远。

楚燿迫不及待跟了上去,来到城外的一座小山峰。

山峰上杂草丛生,山腰下有一小小简陋的墓碑,碑上刻着‘六白慕’之墓,墓旁有一狭小且黑漆漆的深洞。

一路的策马狂奔已让他的外衣被雨水浸透了,浑身湿答答的让他十分难受,心里更是莫名的有一股悸动。

千面站在山洞前,结一手印,口中默念咒语,一道灵光惊现,直直穿入了山洞内,突然一道“啊”的声音尖叫起来,十分尖利刺耳。

须臾,一道白光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只全身雪白的雏鸡落在他们眼前。

楚燿和骁肖骐呆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

这他娘的是来打山鸡的?

楚燿阴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来看你打山鸡的?本公子忙得很,没时间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千面轻笑道:“你再仔细看清楚了。”

雉鸡身上一层白色荧光缓缓出现,二人的眼睛被这亮光刺的下意识闭上了眼,待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却是一个身着红衣轻纱的妙龄女子。

女子五官也算是清秀,只是左脸至眼睑上有一小小疤痕,疤痕很淡很浅,许是时间将它丑陋的痕迹给抚平了。

女子趴伏在地,满身通红的薄纱下,这张脸充满了妖异和魅惑,让人看得迷了心智,只是她那双灌满了怨恨的双眸,正死死地盯着眼前三人,恨不得将三人啃烂撕碎。

女子嘶吼道:“放开我!你们这群低贱的凡人!放开我!放开我!”尾音骤然升高,尖锐且阴厉,隐约间有一张妖化的五官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毛骨悚然。

千面嘴唇轻动:“禁声。”

女子嘴里仍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知千面施了什么法术,凭她再怎么卖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肖骐又惊又怕,退到楚燿身后,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妖怪???真,真的,真的有,有妖怪????????”

千面讥诮道:“世界之大,万物有灵,区区妖怪,有何稀奇,是你少见多怪罢了。”

肖骐被他冷言冷语讽刺一番,脸上满是羞愤。

楚燿亦惊讶道:“这是山鸡精?还是什么别的?他跟沈锐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她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千面轻咦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有这心思关心人家?”

楚燿冲他‘礼貌’一笑:“你管我?”

千面看了他好一会儿,决定不和他逞口舌之快,将怀中那根染了血丝的白色羽毛拿了出来,说道:“事出必有因,想要知道的话,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了。”

他将羽毛抛至半空,口念玄言。

羽毛慢慢被一层光芒覆盖,平缓滑落,定在楚燿面前。

忽然,这根轻飘飘的羽毛突有一股诡力,直往楚燿头部飞去!

下一刻,便没入楚燿头中。

肖骐惊呼:“啊!这是怎么回事??二郎?二郎?你!你对二郎做了什么!”

千面拉开他拽着自己的手:“别大惊小怪的,总之不会害了他。”

肖骐只好站在楚燿身旁,时刻关注着他的变化。

只见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似有什么东西在侵扰着他。

晕晕乎乎间,楚燿觉得身上一痛。

楚燿猛地睁眼,便见一条鞭子向挥了过来!

楚燿抬手欲挡,却发现这鞭子并不是挥在自己身上。

楚燿顺着鞭子看上去,便看到一个人影背着天光,手拿软鞭看着他,天光的阴影恰好将他五官都遮盖了,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楚燿疑惑道:“这是哪里啊?”

还未待他理清头绪,一道鞭子又挥了下来。

这鞭子虽不是挥在他身,却仿是挥在了他的心上,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鞭子划过肌肤的灼痛,更胜于切肤之痛。

此时,挥鞭人开口了:“哎哟,这就受不了啊?哈哈,看你敢咬老子!我打不死你!”又一道毒打挥了下来。

楚燿惊道:“我去!这不是那个短命鬼沈锐??!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这是在打谁?”

就在这时,一道“嘤嘤”叫声从他身上传了出来,他垂眼一看,一只火红色的山狐趴伏在地上,双脚被铁链锁住,链上还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古字,看不明是何意思。

红狐浑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它龇着嘴,口中发出“嘶嘶”低吼,瞳孔内一片暗红波动,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抚不平的憎恨。

沈锐哈哈大笑,似乎这红狐的仇视对他来说只是一副助兴剂,它越是怨恨,他便越是痛快,施虐的快意也让他本就阴白的脸色更加狰狞,堪比夜叉鬼刹。

他顺手将身旁一清秀瘦弱的男子搂入怀里,调笑道:“你看它,你看它,这样看我,哈哈哈哈!”

清秀男子娇嗔道:“公子,这就是一畜生,打死算啦!我们回房玩儿吧,好不好啊?”

沈锐浪笑一番,抵在男子耳旁说着秽词艳语。

两人相视暧昧浅笑,男子便左摇右摆扭着身子跟着沈锐进了房。不多时,房内传来声声亵语,不堪入耳。

庭院里的家仆视若无睹,麻木不仁的将红狐关入铁笼,默默退下。

楚燿正想上前查看红狐伤势,不料眼角却扫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正是沈植。

他站在铁笼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昏死过去的红狐,面上一丝不忍之色隐约可察,瞳孔内却尽是阴鸷狠戾。

一张面容,两种神情,竟让人觉得比炼狱怨鬼更加可怖!

楚燿心道:“他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正思想着,画面一转,楚燿已经站在一间房屋门外,里面传来时高时低的交谈声:

“你快说,有什么乐子没?我都快闷死了!”

一道较为低弱的声音响起:“大哥,我也不知……”

“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信不信我打死你?”

“不…不要…我听说…城外的横峰山有一红狐出没,听城民说,这山狐是有灵性的…有城民在山上迷了路,还是这山狐就领着他们走出来。还有,山狐还救过不小心踩中捕兽器的城民,很是神奇的…不然,大哥你叫人抓它回来开开眼,解解闷吧?”

“哦?还有这等奇事?不是妖怪什么的吧?”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有在山上寻了几次,什么都没有看到。听说只有有缘人才能遇到,更别说捉了。”

“切~有什么是我沈锐得不到的?现在我就叫我的随从去抓它回来,我就不信抓不到!”

“大哥,稍等片刻。这是一个大师送给我的锁链,据说有拘邪之效。如果那红狐真是妖精也不怕,这上面有咒文,可以锁住它。”

“切,畏首畏尾,何成大事!给我拿来。”

门一开,沈锐兴致勃勃从房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条二尺之长的锁链,正是那条束缚着红狐的枷锁。

夕阳西下,天空中火红的云层挤成一团团,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美。

阴阴暗暗的光线射入房内,忽明忽暗,房内一片诡寂。

转眼又是另一光景,一股清香迎面而来。

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湖上凉亭。

湖里有水仙簇簇拥拥,连绵一片,你推我挤,白色的花瓣随风摆颤,卿卿我我,淡黄色的花蕊被轻柔的环抱在内,犹如娇羞的小姑娘般,千娇百媚而又欲拒还迎。

沈锐百无聊赖坐在亭内,朝沈植说道:“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烦都烦死了,还被那只死狐狸咬了一口,真是倒霉死。”

沈植垂头沉默一会,低声道:“那只山狐实在是不知好歹,伤了大哥,着实是该死。”

“哎呀,烦死了,我看都不想再看到它,随便给我拖到乱葬岗埋了,给那些野狼当夜宵得了。”

沈植却道:“大哥,我倒是想到一件事。”

“哦,什么事?”

沈植道:“我之前在一本乡野画本中看到,成精的动物都会结有一颗心丹,心丹由天地精华所聚,如果…如果把他的心丹吃下,不仅可以强身健体,严年益寿,更…更可以强壮雄风。大哥,不如,我们剖开它的心,看看是否真有心丹?就算没有也罢,就当是为大哥的被咬的手报仇了。”

沈锐惊奇:“还有这等奇事?”

楚燿暗道:“这沈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这心竟如此狠毒,果真是亲兄弟!”

沈植道:“试试便知分晓。”

“如果剖开没有,再将他丢去乱葬岗,喂那野狼去也不迟。”

沈锐本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过一想到被这畜牲咬了一口,心里实在可恨,那就剖开它的心,让它也尝尝什么是“十指连心”之痛。沈锐恶笑道:“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办。”

沈锐命人将红狐抬了上来,手中拿着在山狐跟前晃来晃去。

山狐看着泛着冷光的匕首,仿佛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忽地瞳孔紧缩,拼命挣扎身躯,想要逃离这里,可脚上的束缚却让它半步也动弹不得。

楚燿心知不妙,刚想破口大骂,一道吸力将他往后一扯,他的视角又回到了红狐身上。

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殷红的鲜血,在山狐心口绽放出一朵绚丽红花,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它的毛发染红了匕首,还是鲜血染红了毛发。

楚燿只觉这一刀,仿佛是刺在了他的身上。

山狐撕心裂肺地吼叫,痛苦,愤怒,怨恨,一下斥满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凉亭。

仆人们僵立原地,凉亭内宛如一片深潭,寒冷,死寂,没有任何人敢散发出哪怕是一丝丝的不忍与痛心。

沈植面无表情地看着,眸光阴暗,眼底一丝波澜微微漾起,如昙花一现。

楚燿感到胸口冲上一股愤恨,直击心头。

剐心之痛,锥心之恨。

任谁也无法磨灭这份仇恨。

随从费了好一段时间才从红狐胸中搜刮出一颗类似珠子的东西。

这珠子表面灰灰蒙蒙,没有一丝光泽,甚至还有异味飘散。

沈锐平时见多了金银珠宝,这颗灰珠于他而言就像茅坑里的顽石,拿了也嫌脏了他的手,更别要他将此物服下了。

方才还抱有的好奇之心,此刻只剩下满满厌恶。

然而,他心思一转,将珠子扔在地下,已去了半条命的山狐突然睁开双眼,怒瞪沈锐,似要将他撕碎吞进肚里。

沈锐“咦”的一声:“怎么?想要回这破珠子?呵,我偏不给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将它踩,碎。”

语毕,扬脚,落下。

灰珠顷刻间便化为一阵尘灰。

顿时有疾风突起,将这卑微的尘埃席卷而去。

山狐情绪暴起,四肢狂动,惨叫连连。

仆人们见山狐突然发疯,几人合力才勉强将它按压住。

良响,山狐停止了挣扎,了无声息。

仆人上前探了探气息,道:“少,少爷,死,死了…”

沈锐不耐烦的说道:“没意思。你们,把它拖去乱葬岗,省得碍我眼!”

微风吹过,水仙随之摇曳,似一个个穿着白色纱衣翩翩起舞的仙子,惹人怜爱。

独独亭下那处,有几朵花瓣泛着诡异的红色,格外灼眼。

沈植从刚才便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默的看着远处屋顶,脸色阴沉得像倾洒的墨水一般,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楚燿迷迷糊糊间似是走了好长一段路,耳边一时是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一时是潺潺流水的溪水声,一时又是千奇百怪的嘶叫声,直到他感觉身旁一片冰冷,还有一阵阵腐臭、霉味各种怪异的气味传入他的鼻内。

楚燿心道:“这是哪里?不会真是乱葬岗吧?难道他要和这红狐一起被野狼吃了?不会吧?这样的话他会死吗?那个死千面,要是他就这样死了,他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然而,野狼他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一声清脆惨烈的叫声:

“白慕!”

这声音又急又响,一下闯进楚燿脑中,砸得楚燿神志不清,头晕目眩,根本听不清是什么,模糊间只觉是女子的声音。

紧接第二声又再响起,这次已是清晰许多,此人言语间带着三分慌张,七分焦炙。

“白慕,白慕!”

楚燿想要抽身离开,却发现身体正被某些事物紧紧箍住,无法动掸。

“不要,不要!白慕!白慕!”

“沈锐!”

“我定要你生不如死!啊!!!!”

楚燿只觉从身上传来一阵阵绝望悲痛和浓得化不开恨意与杀意。

在这声歇斯底里的尾声中,他沉沉昏睡过去。

“二郎?二郎! 你怎么了?”

肖骐手足无措扶着倾倒的楚燿,一脸焦虑道。

千面伸手将楚燿接入怀中,查看他的瞳孔,只见他瞳孔已然涣散,失了神采。

糟糕!

千面大惊,立马将楚燿平放在地,嘴唇轻动,手结咒印。

半响,那根染血的羽毛从楚燿头中飘出,落入千面手中。

千面轻呼一口气,心道:“幸好幸好,差点就酿成大错……”

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顿时冷汗涔涔,身子莫名一阵抖擞,转身便撞上圆目怒瞪着他的肖骐。

肖骐气狠汹汹道:“我警告你,我家二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肖骐张牙舞爪的叫嚷让适才的刺骨冰霜瞬间化为一滩人间春水。

千面不觉讶然,随即慢慢朝肖骐靠近,轻笑道:“哦?要怎么不放过我?嗯?难道…就用你这双软绵绵的拳头吗?是吗?”

他言语中的嘲笑让肖骐羞愤得低下头,这一低,额头恰好离他心口处不到一指之差,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魅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千面说话时唇瓣在轻轻翕动。

肖骐只觉一股热气就要从心口迸发出来,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莫名的悸动染红了他的脸,也染红了他的眼。

他的心又慌又乱,又羞又燥,一下失了方寸,更是不敢再抬起头来与他直视。

转而又想到楚燿现在福祸不明,再偷瞟一眼这个令他手足无措的人。

然后,他一下子就泄了气,双眼通红,眸内噙满了泪水,汹涌澎湃,可他就是倔犟着不让它们流下来,鼓着双颊,样子实在是可怜极了,委屈极了。

千面从未见过这样爱哭的男子,举起双手投降道:“行行行,我错了,行吗?你不是软绵绵,你是钢铁双拳!唉,我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哭啊?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动不动就哭,跟个娘们一样,多煞威风啊!”

话才落,肖骐骂道:“你才是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

千面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至于楚二公子,你不用担心,刚才他只是进入了“神入”,现在已经脱离,没有什么大碍,等下就会醒来的。”

“神入?”肖骐抹抹泪,疑问道:“神入是什么?”

千面道:“神入,便是感他人所感,历他人所历,神魂置身其中,五感俱全,五情俱受。欢喜也十分愉悦,悲痛亦万分欲绝。”

肖骐反复咀嚼他话中之意,仍是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啊?”

千面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又何必再问。”

肖骐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已经在这人手里折了好几回了,可不想再自讨苦吃。

就在此刻,楚燿睫毛微颤,悠悠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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