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鸾从望春楼回到府中,已是接近午时了。
“慎之还未回来?”
宁鸾一边换上府中家常的服饰,一边问询守在府中的青露。
青露捧来绾发的金簪,答道:“世子爷早上去上朝后,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中途倒是白小姐来了几次,听说小姐出门采买,这才作罢。”
“白挽来过?有说是什么事吗。”宁鸾挑好一支鎏金蝶花簪,站起身来,随口问道。
“奴婢问了白姑娘,白姑娘说,想单独和小姐谈谈。”
“她还会再来的。让后厨多做几个菜,今日慎之上朝,必定费心劳力。”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后厨看看。”
青露行完礼,一溜烟就要跑出门去,正好与外面急急忙忙闯进来的小丫鬟撞了个正着。
“哎哟!”青露和那小丫鬟同时痛呼出声。宁鸾伸头出来看,两人一个歪着,一个倒着,在门口没个正形。
宁鸾扶额,“怎么这般着急,还不快扶起来。”
这小丫鬟身着粉衫,长得颇有几分面善,是府中的管事调教着的,名叫桃蕊。
只见桃蕊匆忙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回禀夫人,世子爷回来了,在前厅发了好大的气呢,白姑娘也在一旁劝着。”
她喘了一口气,又说:“管家命奴婢赶紧来知会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慎之动了气?”宁鸾有些莫名,在她的印象里,程慎之隐忍沉稳,断不会贸然动怒。
她回头看一眼青露,见青露微微摇头,便知未曾收到消息,整件事毫无征兆,来得突然。
“青露,走。”
——
另一边,时鸿抱着玄烈剑,出了望春楼,就一路朝着将军府狂奔。
他完全没留意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紧紧跟随着他。
青霜跟随着时鸿来到将军府偏殿。凭借高超的轻功,她屏息错身,几下翻上了侧殿的屋顶,又掀了瓦片落在横梁,找了个阴影藏匿起来。
时鸿还处于获得宝剑的兴奋当中,进屋关上门后,就紧紧抱着玄烈剑,亲了又亲,看了又看。
青霜暗自打量着四周。
屋内少说有几十把宝剑,或悬挂于墙上,或摆放在兵器架中,排列得板板正正,齐齐整整。一眼看去,像是皇帝把后宫开在了兵器铺,每日都有各色各样的妃子围绕。
此刻的时鸿丝毫没有觉察到青霜的存在,他抱着玄烈剑,朝墙上比划一下,又对着兵器架看看,似乎对这些位置都不太满意。
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床榻上。
青霜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做好了看到满床宝剑的准备。
毕竟宠幸,都是在床上的。
还好,时鸿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深蓝色的床帏垂落下来,入眼可见的床榻是清爽简单的模样。
只见时鸿安安稳稳躺在了床上,闭眼几息后,含情脉脉地抱着玄烈剑,猛亲一口。
青霜:“……”
这位小将军,当真是个剑痴,不知主子派自己来监视这个大傻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过几息的时间,情况突变。
青霜眼见着时鸿还在床榻,抱着玄烈剑深情翻滚。可床帏一挡,不知时鸿按下了什么机关,下一刻,床榻下方竟然滑开一道暗门,隐约看去,一道软梯直通地底。
青霜:?
时鸿已经一个鱼打滚,欢欢喜喜抱着剑,起身下床,顺着软梯向下爬去。
青霜:……
见过下床的,没见过下床底的。
——
“宁姐姐,你可来了,世子殿下刚刚还问起姐姐。 ”
宁鸾一进正殿,便看到殿内正中的酸梨木盘枝老圆桌,从桌边开始,裂进一个缝,深得插根筷子都足够了。
程慎之坐在主位,白挽恭顺站在一旁,双手托着个茶盏。
“这是怎么了?”宁鸾毫不客气在程慎之身侧坐下,抬头对白挽道:“妹妹是客,哪有让妹妹端茶的理,快坐下吧,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青露已然上前,自然端过茶盏。
白挽不好意思,不情不愿坐在下首。
她本想用这加了南部风味的茶,提醒世子当初战场上的险象环生,待世子心生痛苦,她便可温言软语安慰,抚平世子伤痛的心。
没想到世子一回来,还没等她把茶奉上,便一言不发地拍裂了正殿的木桌。她在旁询问,世子也默然不答,瞬间就冷了场。
直到白挽柔柔问道:“不知姐姐可在府里?世子爷若是这般,姐姐定也会心疼的。”
程慎之才有了动作,略一点头。
“去请。”
眼下,宁鸾并不知白挽的心思,或是说知道了也不太在意。她平静端起青露呈上的茶,用茶盖慢慢撇着浮沫,等程慎之开口。
程慎之默了一会儿,似乎调整好了情绪。抬眼盯着宁鸾,问:“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宁鸾看着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婉的笑来,柔声道:
“若是慎之想说,自然是会告诉我的。”
程慎之自嘲一笑,向后招手。
身后的小厮捧着个托盘走上前来,弯腰将一物呈给宁鸾。
“阿鸾,今后你可做不成世子妃了。”
“殿下这是要休了我?”宁鸾轻声调笑着,伸手拿过盘上的卷轴,缓缓打开看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白挽紧张地看着喝茶的世子,希望他能想起点什么。
但世子满心都在挂宁鸾那边,根本没察觉杯里的茶已变了味道。
“呵……”宁鸾看完,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哪是什么卷轴,这是圣上亲笔写下的圣旨。
她唇边带笑,将圣旨照原样卷好,开口道:
“还未恭喜世子殿下,这下该称呼为亲王殿下了,对吧?镇南王阁下。”
反手将圣旨递给小厮,宁鸾双手撑着脸,眨巴眼看着程慎之。
“这么一想,我这世子妃之位也水涨船高,现在都成亲王妃了。”
程慎之闻言,也不似最初的紧绷,跟宁鸾答起话来。
“阿鸾,那当年约定好的,如今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宁鸾不知程慎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年新婚之夜的约定,自是以世子之位为基础。如今局势大变,此情此景下,情况确是不同了。
白挽不明所以,也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弱弱开口道:
“世子爷,照姐姐所说,爷立下赫赫战功,今日加官晋爵,不应当是喜事吗?为何看爷的神情,似乎并不开心。”
程慎之不想答话。宁鸾见状,也不打算瞒着白挽,清退房中的小厮丫鬟后,她开口解释道:
“这道圣旨,本身的晋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历朝过往,也曾有给战功显赫之人封亲王之位的先例。”
宁鸾收了嬉笑,坐正看向程慎之。
“所有的问题在于这个封号。”
“封号?镇南王?”白挽一脸天真。
“是啊。”宁鸾抚摸着鬓角的发,“妹妹你常年生活在南部,可知,慎之父亲的封号爵位,正是南部的安南王?”
“啊?!”白挽捂嘴惊呼,这才意识到一丝问题。“我从未想过这般联系。”
她愣了一愣,思索道:“这意思是,皇上给了咱们爷这个封号,是要咱们爷,去镇住南部的安南王?”
“不止于此。”宁鸾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也不在意白挽的称呼。
“咱们圣上想得可好呢,不仅封号名称上,父子相敌,你可知,镇南王的封地与南部的安南王封地,有大片重合之处?”
“当初正是因为两位王爷内斗不休,历届先皇为求安稳,都只封安南王而不封镇南王。如今,咱们圣上是旧事重提,又要掀起一波腥风了。”
说到凶狠之处,宁鸾眼中的戾气反而消散了,他调笑地看着程慎之:“是吧,镇南王程王爷。”
程慎之面无表情,坐得端正,细看之下,却暗暗红了耳尖。
——
确认时鸿已经离开,青霜从横梁翻身落地。
现在,青霜是一点都不敢小瞧这位时鸿将军了。能在家风甚严的将军府,布置这么一间“兵器库”,甚至还藏匿有暗室,这种种都指向,时鸿绝非等闲之辈。
确认四下无人,青霜使出轻功,小心摸索到床边。
她和青露原是孤儿,两人受宁鸾母亲林氏的接济救助,才第一次知晓了吃饱饭的滋味。
当宁母询问她们,是否想学一门技艺傍身时,青霜毫不犹豫选择了学习武功。
她并没想太多。学会武功,有了能力,她和妹妹才能在偌大的京州立足,再不受旁人欺负。
当年破庙的旧事,绝不能再次发生。
但因两人是双胞胎,先天体弱,后天不足。青霜虽学成了武功,但用得最好的,反而是轻功和易容。
宁鸾作为“林公子”的变声,也是由青霜在戏班子里执行任务时,学习的能力技艺。
眼下,青霜在床边摸索良久,那暗门就像没出现过似的,始终不得门路。
她仔细回忆着,在梁上看不太清,又有床帏遮挡,只记得当时……
青霜抚过床帏半遮下,床头雕刻的山海异兽纹样,突然回忆起,当初为望春楼整理书册时,在《山海经》中看到过一种异兽,其名为“驳”,饲养它的人,可以防止被兵器所伤。①
时鸿这么爱剑之人,要设机关,也必定与兵器相关。
青霜搜寻着,在床头靠下的角落处,发现了“驳”的图案。她试着按下这异兽头上的角,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传出。
密道开了!
①“驳”是《山海经》中描述的异兽,原文为“是食虎豹,可以御兵。”有引申含义为饲养它可以防止兵器所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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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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