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涌

正值正月初六,晨曦初绽,日光熹微,苍穹澄澈如洗,不见一丝阴霾。

草木于融融暖意里,悄然萌动,焕发勃勃生机。

今时大景王朝,幅员辽阔,山川锦绣,物产丰饶。政令畅达四方,商贸繁荣昌盛,威名远扬四海,大景军旗所至之处,敌**队望风披靡,退避三舍。

然而在这太平盛世之下,那红墙绿瓦的宫闱之中,却有一股暗潮悄然涌动,似是蓄势待发,只等一个时机,打破湖面平静的表象。

秦云乔,乃大景王朝庶出公主。其生母赵静宜,本是宫中一位勤勉恭谨的女官,一次偶然,得皇帝宠幸,被封为宝林。

赵静宜诞下七公主秦云乔之时,皇帝听闻喜讯,当即抛下正在御书房商议国事的一众大臣,匆匆赶至赵静宜所居的瑞鹤宫。

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秦云乔抱在怀中,眼中满是为人父的欢喜,赏赐之物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入宫中。

可令人不解的是,赵静宜生女之后,并未依照惯例晋升位分,也未迁居至更为豪华的宫殿。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皇帝怒气冲冲地从瑞鹤宫中走出。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能让皇帝如此龙颜大怒,无人知晓。

自那之后,皇帝便再未踏入瑞鹤宫半步。

赵静宜出身低微,本就根基浅薄,恩宠不再后,处境急转直下。那些曾在她得宠时阿谀奉承的宫人,纷纷换了副嘴脸,对她冷眼相待,甚至肆意欺辱。

秦云乔十岁那年,赵静宜因病逝世。从那时起,秦云乔便觉得这偌大的皇宫,犹如一座冰冷的牢笼,再无一丝温暖。

从前母女二人相互依偎,日子虽清苦,却也有几分温情。可如今母亲撒手人寰,只留她一人在这宫中,无依无靠。

天色渐明,柔和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寝殿之内。

秦云乔的贴身宫女鸢儿,轻手轻脚地走入寝殿,手中拿着妆奁里的铜镜与粉盒,轻声唤道:“公主,您该起身了。今儿个可是内务府发放月例的日子,若是去晚了,保不齐又要被那群奴才刁难。”

话音刚落,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映入鸢儿眼帘的秦云乔,生得冰肌玉骨,眉眼如画,身形恰似春日里柔弱的柳枝,纤细婀娜。她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几分娇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

秦云乔款步走到梳妆台前,静静地任由鸢儿为她梳妆打扮。乌发被鸢儿巧妙地挽起,一支竹簪斜插其中,更衬得她温婉动人。

穿戴整齐之后,秦云乔带着鸢儿,信步朝着内务府走去。

二人刚穿过内务府朱漆大门,踏入庭院之中,还未见到人影,便听到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传来:“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咱们的七公主吗?来这么晚,莫不是以为今儿个没月例了?”

秦云乔自然是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当今宫中行事最为张扬跋扈的四公主秦云笙。她的母妃乃是出身高门大户的郑贵妃,自皇后因身体抱恙,无力处理宫闱事务后,协理六宫的大权便落入了郑贵妃之手。

听到秦云笙那充满讥笑的言语,秦云乔微微低头,用手帕轻轻掩住嘴角,轻声细语地说道:“见过四公主,云乔今日打理宫中事务,故而耽搁了些时间,来迟了。”

秦云笙上下打量着秦云乔,满脸不屑地说道:“你宫中就那寥寥几个宫人,能有什么事务需要你打理半天的?难不成你还想像我母妃那般,操持宫中大小事宜?”

说罢,秦云笙向前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瞥了秦云乔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说道:“你也就只配在这内务府领点微薄的月例,勉强过活。”

秦云笙似乎还觉得对秦云乔的奚落不够,又扭头对着身旁的宫女们说道:“你们瞧瞧她这打扮,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留她在宫里,简直就是给咱们皇家丢脸。”

今日的秦云笙,身着一袭绯红绫罗齐胸襦裙,外搭玄色貂皮披袄,裙摆之上绣着的牡丹栩栩如生,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在日光的照耀下,尽显奢华靡丽。

反观秦云乔,身着月白色的厚棉襦裙,外罩一件浅绿色披风,虽素净淡雅,可与秦云笙那极尽繁复的装扮相比,倒真像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秦云笙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宫女们的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院内回荡,格外刺耳。

鸢儿不像秦云乔那般沉得住气,被秦云笙和宫女们的笑声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向前一步,说道:“四公主,我家公主不过是喜爱素净,才如此打扮。难道郑贵妃有规定,非得像您这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才算得上是公主吗?”

秦云笙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对她出言不逊。她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鸢儿,厉声呵斥道:“大胆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秦云乔见状,连忙伸手将鸢儿护在身后,放软了语气说道:“四姐姐,鸢儿年纪尚小,不懂事,是我这个主子没有教导好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计较。云乔身份卑微,穿着打扮自然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她稍作停顿,脸上露出一副囊中羞涩的窘迫模样,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声说道:“四姐姐,今日妹妹为月例一事而来,实在是急着领银子回去打赏下人,不然怕是连宫中的炭火,都要妹妹亲自动手去烧了。”

秦云笙看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哼,瞧你那窝囊样,没银子连下人都支使不动,还算哪门子主子?赶紧带着你的贱婢,领了月例走人,我可真是受不了你的这股穷酸气。”

秦云乔听着秦云笙的连番羞辱,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带着鸢儿走向内务府管事处。

从懂事起,她便深知,在这宫中,自己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唯有耐得住性子,忍得了委屈,方能寻得出头之日。

恰在此时,内务府的管事满脸堆笑,低眉哈腰地走了出来,说道:“两位公主都来了,快请进,这就给二位分发月例。”

秦云笙狠狠地瞪了秦云乔一眼,率先走进屋子。管事恭恭敬敬地将两份月例分别递了过去。

秦云笙扫了一眼自己和秦云乔的月例,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道:“都是公主,有的人就只能拿这么点,可真是够寒碜的。”

秦云乔捧着手里那少得可怜的月例,眼眶微微泛红。趁着内务府管事还在对秦云笙阿谀奉承之时,她转身悄悄地离开了内务府。

主仆二人回到自己的宫殿,秦云乔坐在窗前,拿起一本名为《清筵科》的书籍,细细研读起来。

此刻,她的眼神中已不见刚才的楚楚可怜,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示于人前的认真与坚定。

鸢儿为她递上一杯茶,好奇地问道:“公主,这本书您都捧着看了大半个月了,莫不是里面的内容十分有趣?”

秦云乔轻声说道:“谈不上有趣,不过是一本筹备宫廷宴会的指南罢了。”

鸢儿虽不明白秦云乔为何突然对筹备宫廷宴会如此感兴趣,但也没有多问。毕竟秦云乔之前读过的书籍,有的比这本还要稀奇古怪,她见得多了,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她转念想起今日秦云笙对秦云乔的刁难,心疼地说道:“公主,四公主总是这般欺负您,您为何不去向皇后娘娘告状呢?”

秦云乔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鸢儿,母后已深居浅出多日,连每日各宫嫔妃的拜见都免去了,可见凤体欠佳。如今协理六宫的大权都交给了郑贵妃,她哪还有心思管我和四公主之间的这些琐事?”

她耐心地解释道:“再说了,我母亲位分低微,与母后又无交情,就算我去找母后告状,母后也未必会为我出头。”

鸢儿眼眶泛红,伸手握住秦云乔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公主,您如此聪慧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有一日,陛下定会看到您的好,定会重视您的。”

秦云乔轻轻摸了摸鸢儿的头,温柔地安抚道:“但愿如此吧。”

她在心底暗自说道,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不同于早晨的碧空如洗,午后的苍穹仿若被蒙上了一层霜色的薄绢,透着几分压抑的灰暗。

秦云乔没有忘记,今日乃是母亲的忌日。她不愿让鸢儿看到自己哀伤的神情,徒惹那小丫头担心,便打发她去小憩,自己则换了一身素色襦裙,手捧着一本母亲生前最爱的诗集,前往御花园。

此刻的御花园,四下寂静无人,亭台楼阁静静地矗立在雪中,几株松柏不畏严寒,迎着风雪,倔强地伸展着苍绿的枝叶。

尽管母亲已去世多年,但秦云乔依然清晰地记得,母亲曾在这里,轻轻摘下一朵盛开的花朵,簪在她的发间;曾在湖心亭中纳凉时,轻柔地为她摇动蒲扇;也曾在冬日里,和她一起堆雪人。

过去,秦云乔偶尔也曾撞见过父皇,在每年的今日来到御花园,望着那几株松柏出神。

她心中暗自思忖,若是今日能见到父皇,或许便能借此机会,与父皇说上话。

她迈着细碎的步伐,在熟悉的小径上徘徊,看似不经意,实则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寻觅。

不多时,秦云乔果然在松柏前瞧见了父皇的身影。他身着一袭龙袍,身姿依旧挺拔,可却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沧桑,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

秦云乔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佯装不经意间与父皇偶遇。

待她走近,才发现皇四子秦易宸也在。

秦云乔福身,向父皇和四皇兄行了礼。一旁的秦易宸瞧见了她手中的书本,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嘲讽地说道:“寒冬腊月,拿着本书跑到御花园装模作样,莫不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皇上闻言,冷冷地训斥道:“易宸,云乔所拿的,是她母亲生前喜爱之书。今日是她母亲忌日,她来此地,乃是缅怀之举。你身为兄长,却对妹妹随意出言讥讽,郑贵妃就是如此教养你的?”

秦易宸听到父皇的训斥,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他原本带着嘲讽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变得煞白如纸。

秦云乔没想到,父皇竟然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更没想到,宫中除了她自己,还有人记得她母亲的忌日。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睫毛微微颤动,恰似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地说道:“父皇,儿臣只不过想借此书怀念母亲。只是没料到兄长竟如此误解儿臣,儿臣心中实在委屈。”

皇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云乔,朕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思念深切。你能如此铭记她,她在天之灵,定会深感欣慰。”

秦云乔轻轻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父皇,儿臣时常想,若母亲还在,看到儿臣如今的模样,会是怎样的心情。儿臣努力学着母亲的样子,待人友善,勤奋好学,只盼能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皇上微微动容,目光柔和地看着秦云乔,语带怜惜地说道:“在这宫中,你若遇到难处,莫要独自承受,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

秦云乔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连忙屈膝行礼,说道:“多谢父皇关怀。”

她意识到,自己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儿臣还有一事,想向父皇请求。”

皇上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秦云乔深吸一口气,说道:“父皇,上元佳节即将来临,今年儿臣想恳请父皇,让儿臣来筹备此次上元佳节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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