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闻言,紧忙接过画像细细打量着。
片刻后就见其面容愁绪,似乎不太容易辨认,又似乎能认出来。
墨卿予十二岁从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看得出他那些个花花肠子。
只见墨卿予鼻中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鼠眼一眯,抬手接过银子,厚着脸皮嘿嘿一笑,随后下意识拿到嘴边用牙一咬,立马便吆喝一声。
未过多久,一身着素衣的小二,听见自家掌管的唤自己。
紧忙从楼梯下的杂物房推门而出,似乎刚睡着的模样,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半睁不睁的。
“掌柜的,您叫我?”小二打了个哈气,嘴张的老大。
“你来看看,这娃子认得不”掌柜的就冲其后脑勺一个巴掌,见他清醒了,方才又把手上的画像递了上去。
小二被打的吃痛,困意全无。
他睁大眼睛看着画像,随之咧嘴笑道“认得认得,这不是今儿早上来的那狼娃子嘛,一群军爷抓来的那个。”
“那还不赶紧给二位爷带路”好家伙又是一屉脑瓜子,掌柜的生怕这蠢孩子再多说话,立马抬手狠狠的拧了他耳朵。
小二吃痛的嗷嗷直叫,这回怕是真的清醒了。
这件客栈分上中下三层布局,只有上面两层是能住客的,老木头盖的,上楼梯的时候还会有木削往下落。
待到了三层,小二指了一间客房,点头哈腰道“诺二位爷,那娃子就住在这间,不过…二位还是小心些的好,头晌午时,有几位军爷,都被那孩子给揍啦!”
云霄闻言一笑“竟还有此事?”
房间门没上锁,轻轻被墨卿予推开。
跟在墨卿予身后的云霄,刚在想武胜男手底下的兵,怎如此孬时,一杆红缨枪直冲墨卿予面门而去。
“主子小心!”云霄反应极快。
但墨卿予比他更快,就在那红缨枪刚要击中墨卿予时,墨卿予一个侧身拉住枪杆,往外一拽,那孩童便像拔萝卜一样被连根拔起。
见手中红缨枪被夺,孩童面色一板,双手握拳成势大声吼了一嗓子。
吼完就抬拳袭来,丝毫也不给面前二人反应机会,可谓是拳拳都冲着命门去的。
“腿扎的不牢”
“这拳慢了”
“注意力集中”
墨卿予轻易地抵挡着每一招,并略带些许教导。
墨凭轩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根本顾不得什么身法了,一边挥拳一边哭。
墨卿予见状蹲下身子,任由墨凭轩打在他身上,他将他护在怀里,墨凭轩见状就要抽走墨卿予的佩剑。
“随兄长回家好吗”墨卿予按住墨凭轩的小手。
“没有家了”墨凭轩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蹦出四个字来,也似乎是彻底放弃抵抗了,只是哇哇大哭着。
墨卿予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乱糟糟的小脑袋瓜“兄长在,兄长来接你回家了。”
闹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平静下来,云霄刚从外面散财回来,就见自家主子再给小主子擦头发。
“都打点好了?”墨卿予扫了云霄一眼。
这客栈虽小,但好歹也是有几位租客的,刚刚一番胡闹,可谓是把这几户都吵醒了,墨卿予便让云霄挨户送了些银子打点。
“都已办妥”云霄扭了扭手腕,显然是刚刚活动了一番的样子。
墨凭轩泪花还在眼睛里打转,鼻涕泡也一个接一个的冒,样子可谓是滑稽些。
其实墨卿予一开始接到画像时,并非十分笃定,但见刚刚墨凭轩出手的样子,他就有十分的确认,他一定是自己的亲弟弟。
记得师娘讲过,当年韩束第一次见到墨卿予时,他也是对着韩束拳打脚踢的。
因为怕,因为这是唯一保护自己的法子。
“谁教你的拳法?”墨卿予拿着篦子,仔仔细细的梳着打结的头发,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
“和尚,师傅”墨凭轩仰起头,任由墨卿予给他擦着鼻涕。
“乾恩寺?”墨卿予思来想去,在这偌大的旗洲边塞,若如如墨凭轩所言,很大很大的寺庙,怕是只有那乾恩寺了。
墨凭轩似想到什么,沾着头发上滴下的水,往木桌上写着乾恩寺三个大字。
虽然写的七扭八歪,但也足够墨卿予相认了,想来真是善缘,当年乾恩寺广岸主持,在远行修炼时,墨卿予曾给予斋饭,乾恩寺广岸主持也给予手抄真经,为其祈福。
“你可认识广岸主持,他可还好?”墨卿予手上一顿问道。
墨凭轩闻言先是沉默片刻,后又低下头。
半晌后才低沉道“不见了。”
“这些年边疆不太平,女真来犯,旗洲的地方官,怕是早不知逃去何处了”云霄讪讪然道。
梳洗好,墨凭轩也有些困倦,毕竟也仅是个六岁的孩童,前两日武家亲卫刚找到他时,就动过两次手。
武家亲卫怕伤到他,才将他先安置到客栈,他们则在附近监查。
今日又这么一闹,这孩子当然睡得香。
天刚蒙蒙亮时,墨卿予就抱其上马,往旗洲内城赶去。
旗洲总督府
午后日头正盛,信鸽落在窗旁,“咕咕”的叫着,武胜男抓住信鸽从其脚踝取出纸条,看完后面色一沉。
“圣驾都已起程半月有余,探子才将消息递到我手上”武胜男将纸条点燃后,扔入陶瓷瓶中销毁。
如此证明,圣上多半对旗洲,有了提防之心。
“洛洲至此不过一月余的路程”萧陌心绪飞快流转“此次怕是要来探底的。”
武胜男闻言望向书案之上,那被砚台沉压已久的信件,是兄长武十一那时给予的,一直未曾拆开。
只见她起身走向书案,伸手拿起信件,摩挲着上面刻有十一的火漆,感叹了一声方才拆开。
拆开信来。
囡囡亲启。
吾去后,管家之权,可托付予如山。
但不可困其于牢笼,吾与母亲皆已管教林志,若堪用便随你从军,如若不然则交予如山处置。
至于旁人,墨将可交,若日后与镇国公世子相见,不可得罪,此人城府颇深。
而后五载,怕朝政有变,宫内贵人争权夺势,只需坐山观虎斗,切不可站队,独善其身便可明哲保身。
此时武胜男方才发现,信件后还有几张地契,和银票。
就在此时,两声长鸣如雷贯耳,武胜男听得出那是追雷的鸣叫声。
是墨卿予那小子回来了。
屋内主仆二人相视一眼,萧陌便行了一礼,翻窗遁走了,武胜男则起身往正门走去。
还未到影壁处,就见墨卿予往这边走来,见其单手抱着一睡眼朦胧的小娃娃,
身后那人则是云霄,待几人聚到一处,墨凭轩打量着眼前身穿红衣常服的武胜男“嫂子?”
武胜男抬手揉了揉墨凭轩的小脑袋瓜,被他逗的咯咯直乐“小家伙儿,我可当不了你嫂嫂,我啊是你兄长的东家。”
“东?”显然墨凭轩听不明白,他转头看向自家兄长。
“是冤家”墨卿予按着武胜男的脸,就将她的头扭到一旁,也不管身后武胜男骂的多脏,捂住墨凭轩的耳朵,就往住所而去。
毕竟总督府占地甚广,自不会差墨凭轩一间屋子,将墨凭轩安顿好后,墨卿予来到书房,见武胜男在敬香,便独自入座等待。
“圣驾怕是没几日,便会到达旗洲”武胜男淡然开口,似乎与刚刚爽朗之人,判若两人一般。
“听闻带了三皇子”墨卿予一边温具,一边回道。
敬完香的武胜男也坐到茶桌旁,正落座于其对面,看着墨卿予投茶。
毕竟现在也闲下来了,难得看墨卿予如此文雅一番,也算是当个乐儿瞧瞧。
“与三皇子无关,怕是来查旗洲的,还有则是”武胜男话语一顿,见其伸脖子嗅了嗅墨卿予递过来的茶盏。
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拿走“还有则是,我兄长的死,圣上莫不是因此起疑了。”
武胜男拿起茶杯吹了吹,一口闷了个净,墨卿予则是又给斟上了一杯,抬眼间四目相对,墨卿予捕捉到武胜男错落而下的眼眸。
思绪片刻后方才道“女贞此次撤兵北上,有诸多疑处,官家此行不可多留于旗洲。”
武胜男翻了个白眼,叹声道“我等如何劝得?”
墨卿予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左手下意识扣了扣桌子“那便让能劝的人出面。”
总督府书房。
“胡说什么!”
书房里一阵争吵后,武文政被他二人所言气的脸红脖子粗,桌案上的公文也都通通被摔了出去,好不混乱。
这可是欺君之罪,递上去的书信可都写明了,是完颜部弃兵而逃一路北上,一个只有一万余人的小小部族,竟耗时近半年的光景才攻退,他旗洲总督的脸往哪里搁。
原本神虎军插手,已经让武文政够没脸面的了。
若是此时再报他二人所作猜想,那他武文政不就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官路到头了。
“阿若齐吉的鹰已然北上,就算旗洲还有未拔出的眼线探子,也不足为惧”武文政看向了墨卿予“神虎军常年在外怕是易引圣上不悦,圣驾离旗洲时,墨将便带着神虎军回国都交差如何?”
武胜男还要争辩,就被墨卿予拦下。
只见墨卿予行礼道“谨遵总督大人调令。”
出了书房,武胜男一脚踢飞了地上碍眼的鹅卵石。
只见那鹅卵石滚落进草坪不知所踪,墨卿予接过云霄手中剥了壳的鸡蛋,递给武胜男“先将脸敷了,圣驾将至,你肿着脸怎好面圣。”
武胜男接过鸡蛋,在墨卿予和云霄的注视下,囫囵吞枣般的一口气塞进嘴里。
待嚼了两下便干噎进了肚,仿佛堵着了似的,只能抬手锤了捶胸口。
“我又不是纸糊的”武胜男站起身,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掉脑袋都不足为惧,区区几个耳光,就当听个响了。
可话说回来,今日武文政所提及到墨卿予,可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武胜男想起武十一留下的信件。
曾点明朝政有变。
此次派兵,圣上表明不用韩束,而是让墨卿予领兵旗洲,若是真如武十一预料,那圣上岂不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