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似乎是为了躲着墨卿予,邱则安找了个静心是由头,带着一车行礼搬进了寺庙温书。
转瞬间便是十余日,眼看就到了入住贡院的日子。
可令其没想到的是,静安寺与巡防营比邻,期间墨大将军竟不辞劳苦,几乎于每日都厚着脸皮同他一起吃斋念书。
太阳日落西山,就会常听见一句。
“阿许你睡了吗?”
邱则安心中无数次叹气道“则安亦未寝,然则安不想相与步于中庭。”
“刚同师傅师娘说好,待明日下了值,我亲自送你去贡院。”
似乎是未得回应的缘故,墨卿予道了一句先去上值方才离去。
半晌后,竺晏见屋内亮了灯,才敢叩门进来。
“墨将军将这些放至屋外,世子可要瞧瞧”竺晏双手拎着一包裹严实的行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乔迁的。
邱则安将看到一半的书卷压了压做了个记号,起身上前拆开竺晏放到木椅上的包裹。
直到看见里面的那对儿狐狸毛护膝,邱则安下意识间伸手摸了摸。
“带着吧,其余的命人送回国公府”邱则安收回目光,吩咐完就继续温书去了。
他如此用功势,就是为了高中后图谋一职位,哪怕日后镇国公不再得势,一家老小派去封地,他也好有个官职傍身。
再或者是皇子登基,在史官那道坎上,想贬也得有个由头。
可若真如此退让都身不由己的话,邱则安也不是什么认人揉捏的软柿子。
贡院外。
因三年一次的科考制,五湖四海的考生密密麻麻的拥挤在贡院门外。
有些寒门子弟穿着单薄,手蜷在布艺袖子内打着颤,耳朵也都冻得全是脓疮,怀内明显揣着几本翻皱了的书册。
墨卿予身着素衣,眼下的晕着些许青黑,应是昨夜休息的不好所致。
竺晏在人群中紧紧跟着两位主子,好在书箱让墨卿予抢了去,不然以他这小身板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过这人海。
邱则安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另一堆寒门子弟中寻找到了李之阳。
而其此时,正与一群同仁站在一处,但面色较为滞涩不自在,目光也时不时往其余方向扫视,像是不想在原地停留一般。
“竺晏”邱则安视线不转,依旧盯着那边又道“去把李之阳从那带出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原处的邱则安,便看见救出李之阳的竺晏,同其交谈了几句后,方才略皱眉的往回走来。
直到到了邱则安身前,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李之阳感谢您的相助,他说那那群人中有他在珉洲的同僚,名叫王安珩。”
王安珩,邱则安闻言思索了片刻,似乎想了起来,此人李之阳曾提及过数次。
他似乎曾是位小官家的竖子,不知何年家中横祸后,只剩其一人存活下来,为了不辜负其父亲的遗愿,科举多年才考上了举人。
一家横祸后,留下的唯一活口。
邱则安挑眉间,又朝着刚刚那一群学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身着华服、谈吐嬉笑的众位公子旁,一位满脸讨好神色的素衫书生,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这般力气用在读书上,早就高中了”邱则安收回目光时,冷哼了一声。
墨卿予听了个大概,也顺着邱则安的目光瞪了一眼王安珩。
不远处的王安珩忽的打了个寒颤,不自主的往四周瞧了瞧,待与墨卿予对视上的那一瞬,立即收回目光。
“嚯!哪来的煞星”王安珩心道,抬手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在为自己顺气。
显然这只耽误了他片刻功夫,待假装整理完衣袍后,又与那几位富家少爷攀谈起来。
“师娘说这几日夜里冷的紧,让你记得盖毯子,别着了凉。”
邱则安点了点头,示意带了的。
“师娘还说,箱子里备了吃食和水袋。”
“好”邱则安语重心长道。
“师娘还说……师娘还说”墨卿予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惆怅自己怎么没多备几句吉祥话来。
“我知道了,会多喝水多休息照顾好自己的”邱则安话音刚落,就听见贡院外的文官纷纷喊人聚集。
应是要开始了,邱则安抬手接过墨卿予背着的书箱,然后又道“九日后,若是闲暇便来接我。”
“好,我一定来”墨卿予立即应道,生怕话落地上。
不知是老天保佑,还是祈福灵验,这九日过的极为顺心。
入夜后未像以往过分寒冷,就连凛风都轻柔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宏观的讲,贡院今年的火烛都省了三分之一。
出了贡院的邱则安明显消瘦了不少,但好在精神头十足,由内到外的露出一种文人风骨的硬气劲儿。
“阿许”荆元济站在马车上喊了一声。
同时在车窗里露出脑袋的,还有墨凭轩这个小滑头,为了躲学院夫子的课,专门以接风的由头,让荆元济替他请休了一天。
可比邱则安提早上前的,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各大文官。
“臣等拜见长公主”一群身穿常服的文官上前作揖道。
荆元济脸色虽一板,但又谈吐文雅的回应着他们,不丢皇家脸面。
“世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终于,一位长胡子的文官,坦然问道。
平日里,他们这种六七品的小官自然是没机会与长公主攀谈的,若是抓住此机会,飞黄腾达不就是刹那间的事儿。
正所谓是卖女求荣。
“世子殿下的婚事,岂是尔等能攀谈的?”墨卿予骑在追雷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位文官。
众位文官下一瞬的神色,跟看见瘟神降临了一样,变得又绿又有些铁青,原本健谈的嘴脸,立即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匆匆行礼而去了。
邱则安看向荆元济,见其眉头紧锁,下意识跟着望了一眼那几个文官离去的背影。
“阿娘,小轩”邱则安上前握住了荆元济的手掌,然后揉了揉墨凭轩的小脑袋。
“看来放榜后,他便要对你的婚事出手了”若是要论天下间谁最了解燕川帝,那必然是其骨肉至亲的长姐荆元济。
墨卿予听到此话,下意识间拉紧了缰绳,追雷被勒的抬起前蹄啼叫着。
“老师小心!”
这一瞬间墨凭轩伸手要去拽他、竺晏扔开书箱要去推邱则安。
而见下一瞬,邱则安已然快速侧身躲闪开来。
吓的众人长舒了一口气来。
墨卿予迅速控制并调转方向,待稳定住追雷后翻身下马,云霄紧接着飞落而下接住缰绳,二人仅在几个呼吸间,便行云流水的处理好了这小小的风波。
“马惊了,可伤着了吗?”墨卿予走到邱则安身前,蹲下身子查看着其是否受伤。
“没伤着,我躲开了”邱则安示意他快起来,一低头看见墨卿予额头布满了汗水,和那青筋暴起太阳穴旁的微红眼角“真的。”
一旁跺蹄子的追雷,晃了晃脑袋小声叫了几下,眼珠子似瞪似看似盯着墨卿予。
仿佛似在说“马惊了,还是你惊了?”
“证明我儿有福,快上车来暖和暖和,你看手都冻紫了,凭轩把里面的汤婆子拿一个给阿许”荆元济立马打起圆场。
墨卿予握着邱则安衣袍的手微微颤抖着,闻言低头缓了缓,方才站起身道“师娘说的对,咱们阿许有福,来,我扶你上车。”
墨凭轩小脑袋,看了看邱则安又看了看自家兄长,刚觉得自家兄长委屈的很滑稽,就被荆元济逮着耳朵拽回了马车里。
镇国公府内。
早就布置好一切的韩束,见众人回来,立马示意下人们上菜。
“我儿这几日可算是熬过去了,爹先说好无论结果如何,日子过得舒心最重要,若是高中就谋个闲职,若止步于此咱们就回樱洲老家,也是富甲一方”韩束见菜上齐,乐呵呵的举杯畅饮了一番。
“咱儿子心宽着呢”荆元济示意瑶竹将备好的诞礼拿出。
是一小木箱子,竺晏接过后在手里悄悄颠了颠。
还挺沉。
“阿爹阿娘这是?”邱则安一脸茫然,许是刚科考完,还未曾反应过来。
“阿许怕不是忘了,今日是你的诞辰啊!”荆元济抚住邱则安的手,轻拍了拍道。
诞辰?
邱则安沉思了片刻看向竺晏,见他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了个大概。
是了,他的确忘了。
毕竟诞辰对于他而言,从来不是什么大事。
“果真如竺晏说的,你总是记不住自个儿的诞辰,日后有阿爹阿娘替你记着”韩束笑着说道,随即也将自己准备的诞礼拿了出来。
是柄通体似玉的短剑,应是个摆件一般象征着品德、祥瑞。
“世人总说君子比德于玉,你阿爹只希望此玉能助你辟邪护身平安吉祥”荆元济知道韩束不擅言辞,便帮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多谢阿爹阿娘”邱则安十分欣喜。
而另一边的墨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在说“你也不知道?你也没准备?”
一顿饭后,韩束趁着墨卿予也在,又提起了春游之事,于是敲定了日子方才让二人带着凭轩离去。
“诞礼之后我会补上”墨卿予走在邱则安身侧,与其缓步于竹林石廊之间。
“无妨,今日若是阿爹阿娘不提,我也是记不得的”邱则安自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日后我便记得了”墨卿予接话道。
“随你”邱则安张了张嘴,也算是被他这股子愣劲儿折服了。
心中不免安慰自己道“礼多人不怪。”
而视线挪到后面,墨凭轩贪喝了一口韩束喂的高粱酒,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竺晏背不动墨凭轩便喊了云霄下来,丛也则在一旁拖着墨凭轩的屁股,引得墨凭轩直扑腾,挠的云霄脖子后面好几道抓痕。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三人手忙脚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主儿,管管二公子吧!”丛也实在没招了,喊了一嗓子。
墨卿予这才回头,待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把墨凭轩背到自己背上,墨凭轩也老实的不闹了。
“这孩子”邱则安伸手捏了捏墨凭轩的小脸,别说小肉脸手感蛮不错。
“我带着凭轩回府了,明日下了学堂再送他来跟你温书”墨卿予颠了颠身上的墨凭轩,生怕他掉下去用手拖着屁股。
“夜里黑,用上此物方便些”邱则安将手中的琉璃灯把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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