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熄尽

蓝灵紫一如既往地选择在这个时间来到墓园,来见见自己已经逝去的爱人。她带着爱人最喜欢的蓝紫色彼岸花,还有她平时最喜欢喝的气泡水。蓝紫色彼岸花是只会生长在地层能量屏障边缘的稀有物种,只有在这个国家的西部边境的高山和荒漠中的绿洲里才能找到。好在,西南边境的诏芷人们从1000年前就已经开始人工养殖了,所以倒也不难获得。至于那气泡水,也是来自西部深山里的饮品,是她们两个老家的特色产品。不过时过境迁,她们的家乡已然没落,而这特色的饮料,同样落到了诏芷人的手中!

就像是她们两个一样!一个因为懦弱只能屈服于现实,最后以一种不堪和失败苟活到现在;而另一个则带着勇气消陨于烈火当中,然后默默无闻地躺在墓地里,只有寥寥几人还记得她曾经生活于这该死的人间。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蓝灵紫遥遥地看见爱人墓碑前还站着一个人。按理说她已经来得够早了,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比她更早!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认识那个身影……

“会是谁呢?”她疑惑地停在原地,想要多观察一下,并没有急忙走上前去。

在对比过那人的样貌和记忆中那几个知道爱人埋葬于此的朋友之后,她确定,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应该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

蓝灵紫走上前去,而对方看到她走来,也注意到她。

对面的女人本以为她只是路过,却没曾想,蓝灵紫就这样停在了她面前,然后看着眼前的墓碑,沉默着,良久不语……

“你是?”对面首先发问。

“我是…”蓝灵紫下意识地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她该如何跟眼前这个陌生人说明自己与这块墓碑主人的关系呢?她还配说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吗?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估计会让泉下有知的她恶心到想吐吧!死之前用尽全力想要摆脱的亲密关系,只有在死后面对陌生人时才能说出来……光是想到这里,蓝灵紫自己都自嘲地笑了出来。

“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蓝灵紫将目光转向陌生女人,不自觉地上下打量着她,突然间,她竟然觉得有一丝熟悉,好像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她翻遍自己的记忆,最终锁定了一处曾经的往事,“你…你和纪成洁妹妹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一出,轮到对面开始支支吾吾,沉默不语了。好笑的是,对方的面部表情、眼神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悲伤竟然和蓝灵紫一模一样。

不用继续往下说了,蓝灵紫一定已经猜到了。难怪,她会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毕竟两人都是一样的混蛋和贱人,这也许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你…你是纪成洁妹妹曾经的女朋友吧!叫…江与伊是吗?”

江与伊见蓝灵紫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说出了自己与纪成洁的关系,顿时错愕地向后退了几步。既然这个女人知晓纪成洁,也知晓她,那么就一定知道纪成洁曾经遭遇的事情!她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呢?是和前几天见过的其他纪成洁的朋友一样,对自己破口大骂、充满鄙夷,恨不得马上就掏出枪来把自己的脑袋打开花?还是充满轻蔑,用尽各种贬低之词“劝说”自己离纪成洁远一点,就像曾经自己无情地丢下纪成洁那样再次滚得远远的……

看着她的表情,蓝灵紫更加确定了,同时,她也明白为何这个女人现在显得是如此恐惧。她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安抚道:“不用害怕!我知道你和成洁的故事,但我并没有资格批判你。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蓝灵紫走到墓碑正前方,蹲下身去将鲜花和气泡水摆放整齐。此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没有在意旁边江与伊依旧颤抖的身子以及害怕的表情,只是不紧不慢地取出手帕擦拭墓碑,随后轻轻抚摸着它。

她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墓碑的每一个角落,当滑过刻有逝者名字的凹槽时,她张开手掌,仿佛是要感受其中所有的凹凸不平,似乎这样,她就能感受到爱人曾经那让人愤愤不平的一生。

她的手指拂过了她的姓——辛!人如其姓,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边喝气泡水,便吃超级辛辣的烤串。从小到大,从初中时用仅存的零花钱换来的寥寥几串,到大学经济宽裕时的开怀大吃......曾几何时,蓝灵紫总会开玩笑地说她肯定是个好养活的女朋友,可如今,这简单的条件她都没法允诺给她。好养活......可她为什么就没活下来呢?

接下来,是她的名,蓝灵紫的眼角已然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每次她来到这里,眼泪总是忍不住。可是...她的内心,情绪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淡淡冷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让那压抑着的内心释放出它其中积聚的痛苦!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明白了一些。至于为什么?也许旁人只有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才会明白吧。

“然然!小然!”蓝灵紫起身擦拭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辛然之墓】后,才开始搭理旁边的江与伊。

“你好!我叫蓝灵紫,是辛然的...前女友!”

江与伊怔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蓝色头发的女人。她的这个名字,难道是按照她头发的颜色起的吗?蓝灵紫的头发是如同晶体一般的蓝色,只在长发的发梢末端,保留了一丝紫色作为衬托。对方通体衣着全黑,也许是为了来墓地这种庄严肃穆之地而特意为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穿搭,在这个女人的头发和脸蛋衬托下,到更像是来约会的。当然,这种约会的严肃程度自然不比来墓地吊唁要低,因为她就曾经见过如此的一个女孩儿穿着成这样的风格来约会。

那个笨笨的,彼时还不太懂得什么叫浪漫,只知道用自己直率而羞涩的方式表达爱意的女孩儿,就是纪成洁!她生活在那样偏心的家庭里,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衣服穿,能凑出那样一套搭配,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现在,每每思及于此,江与伊都愈发地痛恨自己。当时的自己——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没有掩盖住自己的傲慢,更没有察觉出那个女孩儿真心与向往!

后来,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失去了她。只留给当下无穷无尽的悔恨。

江与伊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这样一想,她似乎也明白了不少。蓝灵紫说她和自己是一类人,又说她是辛然的前女友......

这一切,是否是有点太巧了!两个人确实太像了!像到...她们现在那卑微的姿态都如出一辙。当然,这种卑微是活该倒霉,是咎由自取!

“你好!”

“请问,你也是来这里看辛然的吗?”

“嗯!”江与伊依旧在观察着眼前的女人,她很奇怪,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似乎丝毫没有生分的意思,而是像曾经认识一样看着自己。

“是纪成洁妹妹告诉你...关于辛然的事情吗?”

“不!是谈懿百念公主告诉我的。”

“是这样啊!”蓝灵紫无奈地笑笑,听到这个答案,她似乎马上就脑补出了当时的情景,“我猜!她应该差点把你给一枪崩了是吧。”

江与伊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示吃惊,当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后,对方知道再多事情她都不感觉惊讶了。

“那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她喜欢纪成洁!”

“是!她跟我说了!”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这样一句话?”蓝灵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是她仍有不甘,想要证明一下!“你很幸运!如果辛然没死的话,你根本不会有机会。”

江与伊继续沉默着,一言不发!她的内心,同样平静,毕竟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些话是真的。如果辛然还活着的话,纪成洁没有理由再惦念着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在当下拥有全新的机会可以靠近纪成洁,妄图重新和她开始。辛然和纪成洁,她们两个相互扶持走过了那段地狱的日子,而且,她们又是如此善良且坚毅,就是仙神来了,都没有理由认为她们两个人不合适!

“不得不说,纪成洁确实是个好孩子,也难怪她会吸引这么多人为她倾心。”蓝灵紫的试探获得了肯定回答,她示意江与伊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如果愿意的话,她们边走边聊。

“其实这种话,谈懿百念也跟我说过,当时她也是为了讽刺我。因为从我的私心来讲,当初是我那样粗暴地抛弃了辛然!而她在经历那么多以后,也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爱她的女孩儿。这原本应是因果循环,苦尽甘来的Happy Ending!但世事无常,她就这样死去了。谈懿百念公主当时跟我说的是:‘你应该庆幸辛然死了,不然看着她享受幸福的你估计会更难受吧。’确实,我就是如此恶劣!当谈懿百念说出这句话时,我真的有一丝庆幸...尽管是我背叛了她,可在我心中,我一直将其视为我的爱人!她只属于我!呵...是不是太让人恶心了。”

江与伊默默听着蓝灵紫一字一句地说着,她震惊于这个女人为何可以如此没有感情地说出这些。她这是心死了,还是无所谓了?“辛然...她也是个好女孩儿,我听谈懿百念公主说过,在她们俩都被犯罪集团关起来的时候,辛然很勇敢...为了救纪成洁,多次替她挡下了各种各样的......侮辱和暴力!而即使在最后逃出生天的惊险中,辛然也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她,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所以,我很感谢她!我很感激!她保护了成洁!我知道,我来这里看她非常不合适,可我认为我应该来,至少,我要在她的墓碑前亲自道谢。”

蓝灵紫听着旁人夸赞自己的爱人,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很欣慰,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好人”知晓了辛然的故事,往后的日子,又多了一个人,会时不时来这里,看看辛然。“辛然就是这样,她性子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恨...就是恨!”

蓝灵紫突然停下了脚步,江与伊看着她的身子逐渐颤抖,继而哭出了声。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失态,可终究还是浑身无力地突然间瘫坐于地上。她太累了!尽管是咎由自取,可这一路走来,世界给予她的惩罚也足够多了!可她强撑着,继续去自找苦吃,希望每一份附加的惩罚,都能够减轻她的少许罪恶。

她没有权利在纪成洁或者谈懿百念面前矫情,可今天她遇见了江与伊,那份脆弱终于彻底暴露。

江与伊上前搀扶住她,而后者则死死攥住自己的手臂,“你说...你说...她在死之前,想到我了吗?那时候...是恨还是爱?”

这个问题江与伊没法回答,因为这也是她内心中的疑惑,现在的纪成洁,到底还爱着她...还是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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